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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頭頂那微弱的燈光映照下,那黑成一團的人臉愈漸清晰,只見來者竟是說書先生,這才舒下心來的我把手從破邪的刀柄上挪開。
文質彬彬的說書先生先是微笑著朝我點了個頭,然後就把身子從車門裡騰出來,他一隻手手持著摺扇,另一隻手則伸到口袋裡掏了一盒香煙出來。
我一瞧,嘿,好傢夥,居然還是洋煙,大大的Marlboro商標就印了在煙盒子上。
他拎起煙盒子抖了幾抖,讓出了一根香煙遞到我面前禮貌地說:「來一根兒?」
我舉起夾著香煙的手朝他晃了晃後說:「有了,謝謝。」
面對著我的婉拒,仍然保持著有風度笑容的他突然閉上了眼睛,昂起首用鼻子在空氣嗅了數下後道:「兄弟手上抽著的是一分錢一根的『金花』對吧?。」
我聽到後就呆住了,因為剛才拿煙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注意對方給的是甚麼煙,現在說書先生冷不防的把我在抽的牌子說出來,倒是讓我感到有點無所適從,可人家特意給我露兩手,不給點反應也太不賞臉了吧?
為了顧及他的感受,我只好板出一副深邃的表情,把點燃的香煙緩慢地送到嘴唇上,我就趁著這片刻的機會藉著微弱燈光瞄了煙屁股一眼,不出我所料濾嘴上果然是印有金花的商標在上頭,也就是說眼前這人單憑煙草味就能辨認出所屬牌子。
雖說我也能夠辨別煙草的不同,但也僅僅只是能發現於味道上的不同而已,要像他那樣準確地說出牌子,我這抽了二十多年煙的老煙鬼恐怕也沒這能力。
呼出了一大口煙氣的我笑道:「厲害,先生你要不是抽很多煙,就是有著獵犬般靈敏的鼻子。」
「兩者俱是。」溫文爾雅的他淡然一笑然後再次把香煙遞到我面前:「來一根兒稍微不同的嚐嚐?」
對方如此隆情盛意的,再不拿對方恐怕真的以為我不給面子了,所以我只好把手中的金花猛地吸成一條長灰,接著把它夾在拇指與中指往火車外用力一彈,仍帶有餘燼的煙屁股就化成一橙紅色的光點在漆黑的荒野中劃出了一道弦線。
我剛叼起香煙,說書先生就很熟練的掏出了一個銀澄澄的掀蓋打火機給我上火,只見「鐙」一下就打開了蓋子,「嚓」一下就打出了火焰,清脆的聲音聽起相當的順耳。
在把香煙放在搖擺不定的火舌上吸了幾口後,我輕拍了他的手數下以表示香煙已被點著,他也隨即在煙盒裡騰出一根抽起來。
當他深深吐出一大口煙氣被火車前進所產生的氣流所刮走時,望著地板的視線驟然一抬並拿著摺扇抱拳作揖道:「易白霜,未請教。」
我見狀亦恭敬地抱拳道:「姓佐,名耀祖,佐料的佐,光宗耀祖的耀祖。」
他聽罷把後背靠在牆上,吸啜了一口煙笑著:「原來是佐兄弟啊,失敬失敬。」
「嗯?莫非你認識我?」
「豈止我,這名字就連車上不識字的兄弟都認識,想當年你一篇新聞報導害大家都曝了光,生意頓時難做了不少,我怎麼可能會不認識你?」他淡然一笑道。
「兄弟?報導?難道你是!?」他這話一出,聽得渾身顫抖不已,手也不自覺的按了在刀柄之上。
「我若是你的話,這刀我就不拔出來。」易白霜看似悠然自得的抽著煙,但藏在暗處的另一隻手早就挺著一把槍指著我,他吐出最後一口煙氣後,把剩餘不多的煙扔到地上用腳踩熄後又說:「是的,我乃這行盜匪之首,易白霜也只是我化名而已,沿著這名字去追查只會白費功夫,勸你別作無謂之舉。」
好傢夥!原來他平常是以說書人的形象來隱藏盜匪身分,再靠說書來吸引大夥兒的注意力好讓自己的同伴好下手!難怪一說書先生會如此富有,一出手又是洋煙又是洋火機的!
「喔?讓我別查你?莫不成你還打算讓我走?」我把手從刀柄上放下,雙眼毫不退縮的直視著對方,在這節骨眼裡,把視線挪開那方就代表自己輸了。
他見我垂下了手後也把手槍別回腰間,很是爽朗地說:「是的,應該說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找你麻煩的想法,再加上你怎麼看也不是會願意安靜死去的人,要是驚動了裡面那兩人,特別是那大塊頭,那我肯定也吃不了兜著走。」
「你們不是擅長在半夜與同伴聯手把人捅死再丟下車的嗎?這回怎麼不嘗試一下?」我語帶戲謔道。
易白霜「呼」的一下笑了出來,只見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別人總是對此不以為然,但我說嗅覺好也是種優勢,我早在說書時就嗅到戴眼罩那兄弟的異常了,他身上散發著的不但有火藥和血腥味,而且還有著一種至今為止我頭一次聞到的怪異氣味,直覺告訴我那味道並非來自世間上任何一種的活物。」
他頓了頓叼起一根煙又說:「我只知那味道的主人很危險,能沾上這氣味又能全身而退的人也絕非等閒之輩,大塊頭身上的味道也是。自己有多少斤兩,甚麼人可以招惹,甚麼人不可以,這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
如果我的推斷沒錯,他口中所說的「味道」指的恐怕就是窮奇殘留在林善身上的妖氣了吧?而武痴身上的就更不用說,那是莫塵殘存於其體內的螭魅之氣。
我哼哼笑了兩聲又問:「惡霸一方的盜匪之首大半夜來找我,該不會只是來讚揚我的夥伴有多不能惹吧?不打算給你兄弟報仇嗎?」
「他啊?」他又「嚓」的一聲點起了火:「如今應該在某個臥鋪廂內被好好侍候著吧?」
我一愣:「甚麼意思?」
「還不懂嗎?」他抿嘴笑道:「車上所有的員工包括車長早被我給收買了,出來混這點錢可省不得,剛才被抓走只是演給這些老百姓看,讓他們以為自己的財物安全是受到保障而已,這樣一來更方便下手,原本揭破一任是由其他兄弟出演的,殊不知半路殺出你一個程咬金,那就只好順水推舟讓你來了。」
接著他以一副「難道你以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嗎?」的眼神望著我。
此間我心中不禁佩服對方的心思縝密,還是俗話說的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這夥盜賊集團跟一般的烏合之眾驟然不同!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深知對方根底極深後,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一抹冷汗在額上悄然而落。
對方看到後馬上笑話:「喂喂,放輕鬆點兒,兄弟我早就說了不是來碴兒的。我是驚覺車上有著異稟之人,出於好奇以及好心才前來搭話的。」
「好奇我能明白,但好心是甚麼意思?」我揚起一道眉毛不解地問。
「我除了說書、策劃計謀外,生平另一愛好就是卜卦算命,趁著剛剛給你們一行三人問了一卦,卦象顯示你們是準備去找某個人的麻煩,對吧?」他笑著從兩個鼻孔中吐出白煙。
而我心頭頓時一顫,媽的,居然讓他說中了,這到底是偶然的巧合還是真的是占卜的結果?
他一看我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沒說錯了,於是就繼續:「卦象說的還不淨是這些呢,佐兄弟,你喜歡聽書嗎?」
「我小時候可沒少在茶館子打混,說也許不及你,但論聽的可絕不在別人之下。」我自信地說。
「那『楊家將』肯定沒少聽過咯?我就借用太君向鬼穀子求的籤來轉述卦象結果吧。」他把手扳在身後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嘴裡吟道:「當知天命難違,三人去……」
他幽幽轉身在我面前豎起一指。
「一人回?」
易白霜搖了搖頭。
「一人出事?」
他見餘下的選擇不多,而我也已經連錯兩次於是就逕直說出答案。
「是『無一能回』。」他望著我笑而不語。
「扯淡!」我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
媽的,都還沒去就被人詛咒,晦氣!
「佐兄弟,我一般都不輕易卜卦,一旦卜了十居其九都會中的,所以你跟朋友最好自為之。卦象也說了,『亡羊補牢,未為晚也』,趁現在還來得及,回去吧。」
我透過玻璃望著車廂內呼呼大睡的武痴苦笑道:「就算我肯,那傢夥也未必願意啊。算了,都走到這兒了,就陪他走到底吧!誰讓咱倆是兄弟呢!」接著我又轉身看著他說:「而且你所說的十居也只是其九而已,還有著一的可能性是大家能全身而退啊!」
「就算只有一也要賭在這上嗎?」
「啊,抱歉了,我就是愛賭,賭贏了不就說明我才是被選擇的那一方嗎?」我咧著牙笑道。
「那好吧,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易白霜轉身往另一車廂走去,甫到達門口就有人給他開車並且恭敬地向他說:「霜爺,這邊請。」在車門未被關上前,我再次抱拳向他道謝。
「謝謝你的煙了,有緣再見!」
車門慢慢被關上,就在只剩下一道縫時,易白霜以高傲孤獨的目光回眸拋下了一句:「我看,未必。」
接著門就被「呯」的一聲被重重關上。
第二天中午,我們順利的在重慶下了車。
而他亦一語成讖,在三個月後就被覬覦自己地位的二把手給幹掉,陳屍某條臭水溝中直到腐爛不堪才被人發現。
人算……還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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