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蘭和小孩對峙時,一個身穿白色素衣的公子由內廳出來。雖然他戴著面紗,下半臉被蓋著了,但從他英氣的劍眉以及細長的桃花眼,便可得知此人長得頗為英俊。
男子瞧見兩人的身影時,不悅地皺起劍眉,大聲呵斥,「嘉逸,不是警告過你不可以靠近這裏嗎?!這裏很危險!你隨時會染上疫症!你怎可以連面紗都不帶就進來!還有,你身邊的是⋯⋯」
話到一半,李嘉逸飛撲到男子身上,小小的手掌攥緊男子的衣服,大大的眼睛載著滿滿的無助,他焦灼地道:「葉醫師,我嫲嫲暈倒了!你快點救救她!!」
葉醫師瞳孔微曠,目光一轉,留意到周子蘭背上的老婆婆,他走近周子蘭,用低沉的聲線道:「把她交給我吧。」
葉醫師從背後接走老婦,並把她抱到最近的病床,為她診症。他先是低頭觀察老婦的臉色、眼底,其後開始幫她把脈以及施針。
過程中,李嘉逸和周子蘭都不敢出聲,只怕驚擾到葉醫師的診斷。對於李嘉逸而言,這段時間甚是煎熬,猶如等待著閻王的發落。
半晌,葉醫師將插於百繪穴的銀針拔起,銀針未端發黑,顯然是不詳之徵。葉醫師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臉色蒼白,眼底烏黑,脈搏不穩,百繪發黑。種種跡狀皆是疫症初期時常見的徵狀。嘉逸,你嫲嫲患上了疫症。」
李嘉逸抱頭高呼:「不要!!」
這條消息宛如五雷轟頂般,將李嘉逸劈得四分五裂,魂魄盡失。不滿十歲的小孩根本無法接受相依唯命的嫲嫲突然患上疫症的真相,嘉逸兩眼一黑,四肢無力,暈倒了。
待葉醫師安頓好李嘉逸後,周子蘭靠近,關切地問:「他怎麼了?」
儘管周子蘭對李嘉逸不抱好感,但她依然十分關心和憐憫李嘉逸。畢竟他那麼小,就可能要面對生死別離,實在不容易。
葉醫師擺擺手,道:「沒大礙,他只是因為過度驚嚇而暈倒。目前看來,他沒有染上疫症。」
周子蘭鬆一口氣,「太好了!」
葉醫師雙手作揖,並道:「對了,剛才事態太緊急,我還未與姑娘打招呼,請見諒。我是葉曉傲,是葉華鎮的醫師。未知姑娘又作何稱呼,因何而來呢?」
周子蘭亦雙手抱拳,禮貌地回應:「葉醫師好,我是周子蘭。我剛好路過⋯⋯」
周子蘭把自己來到這裏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
葉曉傲聽後,氣憤地跺腳,咬牙切齒地說:「嘉逸,那臭小子!竟做出如此不仁之事,明知此處有瘟症還領你來!真的太不該了!」
隨後,葉曉傲垂下頭,深感慚愧地道:「我來葉華已有數年,看著嘉逸成長,亦算他半個哥哥,我在此替嘉逸,向你道歉,是嘉逸不分輕重,害了周姑娘,葉某向周姑娘賠罪!」
周子蘭驚覺自己已經沒有像方才那般生氣了,是因為她明白李嘉逸當時的心情和動機。
至親之人倒在身邊,自己又無力救助,剛好有旁人路過,當然希望他能幫助自己。李嘉逸不說真話的原因,不言而喻。盡管是自私,但乎合符情理,。
想通後的周子蘭,嘴角微揚,大方地說:「無關係,我知道他是迫於無奈的。」
葉曉傲瞠目結舌,對周子蘭的回應感到震驚,他沒想到周子蘭那麼輕易就原諒李嘉逸。始終,這事非同小可,一旦不走運,周子蘭便會染上疫症,賠上性命,而李嘉逸正是幕後兇手。
人們總是對性命特別珍愛,遇上和性命有關的事就變得特別激動,偏偏周子蘭卻與眾不同。
感受到葉曉傲的疑惑眼神,周子蘭啟唇解釋:「因為我也曾經與至親分離,我能明白他的感受。那種無助、徘徨和害怕無孔不入,直至把人擊潰。如果我是他,說不定我會和他做出相同行為。而且,事而至止,再怎麼怪責亦是無用。」
縱使葉曉傲認識周子蘭不到一日,不過,他敢肯定,她不會和嘉逸一樣。就憑她得知嘉逸嫲嫲有疫症,卻沒有拋棄她,獨自離去。從這事上,便可得知她的仁慈。
這番話葉曉傲沒有說出口,他從袋口抽出面紗遞給周子蘭,笑道:「遲了點,可是總好過沒有。」
「謝謝。」周子蘭接過面紗,並帶上。
「周姑娘,未知您接下來有何打算?作為醫者,我建議你暫時住在這裏。因為您曾與嘉逸的嫲嫲有親密接觸,有較高機率染上疫症。
雖然您現在並無任何病徵,看似沒有染病,但各人的身體狀況都不一。有人早發病,有人遲發病,因此我還是建議你留在這裏。
當然,我會為您安排另外的房間,不會與患病的人同住。」
周子蘭明白這已經最好的方法,所以她只好答應。
入夜後,周子蘭披上外衣走到後庭,找了座亭子坐下。
她眺望著高空耀眼的月亮,心裏不禁感慨,今日太曲折了,一切都太突如其來。
忽然,得知這裏有瘟疫;忽然,得知自己可能有疫症;忽然,就發現自己可能時日無多,這比小說的情節更為波折,讓人難以接受。
周子蘭不懂得形容這刻的心情,既是無奈,又略帶傷感,似是被濃霧掩蓋著的青天。
倏然,周子蘭身邊響起小孩的聲音,李嘉逸小聲地喚:「子蘭姐姐。」
周子蘭把視線從月亮抽回,投向旁邊的小孩,瞧他眼角紅紅的,之前定是痛哭一場了。
「怎麼了?」
李嘉逸垂著頭,雙手不安地來回搓揉,「對不起⋯⋯葉醫師已經責罵過我,是我太自私,害了姐姐⋯⋯」
李嘉逸不敢擡頭,怕周子蘭罵他。周子蘭牽起他的手,把他拉近自己,柔聲安撫道:「我明白你當時是為了至親,才出此下策,所以我原諒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能再這樣做了!知道嗎?」
李嘉逸用力點頭,顯出他的決心,「知道了。」
周子蘭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李嘉逸坐到自己身邊。他安坐後,周子蘭問:「你的嫲嫲怎麼了?情況有好轉嗎?」
提起嫲嫲,李嘉逸的肩膊瞬即垂下來,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他失落地道:「嫲嫲還未醒來。葉醫師已經給嫲嫲施過針,可是嫲嫲年紀大了,需要較長時間回復,都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
李嘉逸說著說著,眼睛泛淚,開始哽咽,「黃⋯⋯黃昏時,我瞧見到葉醫師把十幾具屍體,搬上手推車,運出城外進行火化。我⋯⋯我怕某一日,嫲嫲也在車上!」
這句話在周子蘭心裏掀起一陣波瀾,周子蘭彷彿預現到自己的未來。
葉華鎮的瘟疫一直未能解決,是因為能根治疫病的藥方還未現世,葉醫師對病人使用的藥物只能舒緩他們的痛楚以及病徵,未能減慢疫症侵蝕人體的速度,所以依然有不少人離世。
葉醫師曾苦苦尋找各大醫書,仍未能找到根治的藥方。周子蘭不是沒想過使用術法,然而,術法只能療外傷,不能治其症。
不過,這疫症到底從何來?喚何名?
毅然,周子蘭想起李嘉逸說過的話,「這瘟疫是由妖精引起。」
周子蘭握緊李嘉逸的肩膊,把他轉向自己,面對自己。她焦急地問:「嘉逸,你之前提過這場瘟疫是因妖精而引起,對不對?這是什麼回事?」
李嘉逸拭去眼眶的眼淚,道:「這場瘟疫是由海獺引起的。」
周子蘭挑眉,「海獺精?」
「對⋯⋯」
經過李嘉逸的話語,周子蘭終於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半月前,東河發生水災,一隻海獺被湍流衝上河岸並暈倒了。葉華某漁人碰巧遇見,便好心帶它回家,悉心照料。後來,漁人得知它是妖精,亦沒因此而趕他離去,漁人以及其家人繼續照顧海獺精,給他喝的、食的,還給了他居住的地方。
可是,就在本月十五,漁夫以及其家人突然患病。不到三日,便因病離世。其後,鎮民開始陸續出現同樣徵狀,染上相同的疾病。短時間內有大量鎮民病逝,使葉華成為瘟疫之地。
在這段時間,只有海獺精這個外來人曾與漁夫接觸,所以鎮民都認定瘟疫是他帶來的,而治療的關鍵亦他手上。為了防止他逃走,鎮民將他關於後山的山洞。
既然,不是尋常的疫症,是與妖精有關的,也許身為道士的自己可以幫忙找到治療疫症的方法。
周子蘭無意間瞟見垂頭喪氣的李嘉逸,她輕輕摸李嘉逸的頭,無聲地安慰他。同時,周子蘭在心裏暗暗下決定,一定要找到藥方!
這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葉華鎮的居民。
翌日,周子蘭跟葉曉傲說自己要到後山見水獺精,並表明道士的身份。
葉曉傲知道後,十分高興,視周子蘭為全鎮救星,更不請自薦地替周子蘭帶路。
周子蘭跟著葉曉傲走進後山,來到一條夾縫前,它位於兩顆形狀奇特的巨石的相連點下方,其濶度及高度剛好足以讓一人彎腰通過。
葉曉傲先行俯身通過,周子蘭緊隨其後,穿過夾縫後,便能看見山洞。
山洞的入口雖小,但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洞內空間十分大,足夠十幾人居住。
周子蘭踏進洞穴,便留意到懸掛於中央的烏髮男子。他雙手被繩子束起,吊在洞穴上方。男子的頭垂在兩臂之間,他的長髮也隨之垂下,蓋著其容顏,使周子蘭看不清他的樣子。
男子的衣服破破爛爛,佈滿血跡,而他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有被鞭打過的傷口,他應該是曾經被人虐打。
周子蘭蹙眉,停下腳步,問:「他就是海獺精?他怎會傷痕累累的?」
葉曉傲解釋,「是,他便是海獺精。他一直矢口否認自己是瘟疫的元兇,又不肯交出治療的藥方。於是,鎮民便虐打他,希望迫他鬆口,但他依然不說真話。
鎮民怕再打下去,會把他打死,那就永遠無法得知治療的良法。毫無辦法下,鎮民只好先把他困在這裏,然後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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