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衣的暗袋掏出了一盒已經發皺的菸，雷伊用火柴點燃了菸。
只剩一人的甲板上，雷伊站在入夜的細雨中抽著菸。因為不太習慣抽菸，在吸入尼古丁後忍不住咳了幾聲。
這包菸是那個人死後留下的遺物，就算自己對那個人的記憶已經破碎的幾乎無法回憶，但只要點起菸，總會覺得有安全感。
好像那個人依舊在他身邊，有著厚實的臂膀可以依靠。
那孩子果然正氣凜然啊。就算告訴他科學院私下擁有多龐大的組織足以將反抗己意的對象「消失」掉，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說要幫助那兩兄弟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能讓他面對那些惡魔。
雷伊不想再失去能接受他的人，就算未來會與其分別，他也希望那孩子可以與他重要之人過得好好的，不需要躲躲藏藏。
「該怎麼辦呢……」趴在沾滿雨水的欄杆上，雷伊又吸了口菸，讓在破碎記憶中的氣味纏繞在自己身邊。
這副破爛的身體還能守護誰？連自己都沒辦法拯救自己了，還能守護那個純真孩子的夢嗎？他只能用盡僅剩的力氣去陪伴那孩子，連當個稱職的糧食都做不到。
——無能為力啊，對於一切。在越漸增大的雨勢中，雷伊的嘆息在雨中消逝。
＊
回到了房間，雷伊就被擔憂的視線給注視著，艾利亞斯似乎等自己很久，蹲在門口附近一直守著。雷伊看得出來艾利亞斯的欲言又止，「我沒事。」簡單的回應了對方的眼神，艾利亞斯微微點點頭，並遞給雷伊毛巾擦乾身上的雨水。
空間滿是沉悶的寂靜，雷伊很清楚是因為自己在要求艾利亞斯先回房間前的那句話。但他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他的手也早已沾滿鮮血，與那些惡魔無異。
只是看艾利亞斯一個人蹲到房間的一角時不時偷偷盯著自己，雷伊已經無法忍受了。果斷地將自己身上衣物褪去，直接跨坐在嚇得跌坐在地上的艾利亞斯身上。「親愛的，你很久沒吃東西了，吸我的血。」將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雷伊輕聲地說。
「……我還能不吃。」依然逞強著，不過聽得出來聲音的力氣已經沒有甚麼體力。「乖一點，吸我的血。」雷伊用強硬的語氣讓艾利亞斯乖乖就範，並輕咬了對方的頸部。
「非常感謝雷伊先生，我就不客氣了……」艾利亞斯小聲感謝，便咬住雷伊的頸部開始吸血。
習慣艾利亞斯強勁的吸血力道後，雷伊不知為何便對艾利亞斯的吸血有些上癮。血液流失帶來的暈眩感比起平時的暈眩還舒服些，雷伊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被吸取的感覺，也證明了自己對這個孩子還有一丁點的用處。
——是啊，多吸點，如果能因為成為他的糧食而死去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在雷伊的意識開始模糊時，艾利亞斯吸血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停下來？」比以往吃的都還少，但艾利亞斯已經四天沒吃了，不可能只吃這麼一點。「這樣就夠了……」艾利亞斯不自覺地摟著雷伊的腰小聲地說。是又在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雷伊皺起眉頭，「哪夠？你給我乖乖吸，到你飽了為止。」帶著不悅的口氣，雷伊捏了艾利亞斯的臉頰說著。
「但雷伊先生你的身體……」艾利亞斯想辯解甚麼，卻被雷伊用手勢示意住口，「我說，給我乖乖吸，到你飽了為止。」
雷伊很清楚這個孩子處處為自己著想，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一直接受這孩子的溫柔。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孩子在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之後，對他不客氣一點。
「好的……」默默點頭，艾利亞斯重新咬住雷伊的頸部繼續吸血，雷伊感受到對方仍舊對吸血的行為有所顧忌，但他也沒甚麼力氣再要求艾利亞斯了。
在艾利亞斯的懷中躺了一陣子，雷伊被移到床上。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雷伊只感覺到對方坐在床的另一頭，似乎看照著自己。
「小艾……」雷伊嘗試呼喚了艾利亞斯，「怎麼了，雷伊先生？」感受到對方移動到自己身旁，雷伊不知為何感到安心許多。
「你在今天之前是怎麼看我的？」用盡力氣翻身，雷伊努力的睜開眼盯著艾利亞斯瞧，只見艾利亞斯用認真的神情思索著。「是個很漂亮、很溫柔的好人，但身體有點差，該多吃點東西。」
雷伊有些意外，在艾利亞斯的眼中，自己是個溫柔的好人？在自己開的店裡，許多人對自己的評價都是輕浮的女裝怪人。
「那……今天開始呢？還是一樣嗎？」雷伊暗示著今天提到的話，而艾利亞斯沉默了許久。
……算了，還是讓他多知道一點事情好了。雷伊伸出手抓住艾利亞斯的衣角，手卻無力的發著抖，「怎麼了？！」似乎以為自己又不舒服的艾利亞斯慌張地抓住自己的手，雷伊只好搖搖頭要艾利亞斯放心。
「那兩個孩子，是科學院的實驗體，註定被抓去做很多的人體實驗吧。」將自己發現的事實告訴艾利亞斯，從對方的神情看的出來他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撼。「親愛的，我可是研究者，科學院的研究員啊。」
感受到對方抓著自己的手發著抖，雷伊露出苦笑。「如果我預想的沒錯的話，那兩個孩子會被送到新世界那邊的科學院，繼續被當成實驗品吧。」
「我可不是好人了啊，我說過了。」雷伊盯著艾利亞斯，期待著艾利亞斯能夠意識到真相，關於自己一點都不值得艾利亞斯掛心的真相。
艾利亞斯卻只是猛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說。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tEsu4DBP
「我還在科學院的時候，曾經親手做人體實驗。」見艾利亞斯沒有說話，雷伊便繼續回憶在那個地獄時的時光。
「不管是成年人還是小孩，我都處理過。偶爾會有實驗體因此死亡——那裏就是地獄。」有許多的記憶已經成為碎片難以回憶，但切開人體的觸感至今仍舊歷歷在目——作為研究員，他就是終結別人性命的人。
——也是殺人兇手。
「我最後離開了那個地獄，我再也受不了做那些人體實驗了，但就算離開了，我依舊是惡人，依舊是殺人兇手。」雷伊苦笑道，並觀察了艾利亞斯的表情。或許因為自己所說的一切太過殘酷，對方正努力咬著牙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差不多了吧，這孩子也該討厭我了。
「不需要忍耐。我知道你是個正義的孩子，而我是個骯髒的惡人。要在這裡揍我或是把我殺了都無所謂，我知道我的所做所為都無法被原諒，我卻連贖罪都做不到。」有甚麼梗在心裡，空氣彷彿凝結，無法呼吸。把我打得半死也好、殺了我也好，這樣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雷伊盯著始終沒有開口的艾利亞斯，等待著艾利亞斯的憤怒。
「……你怎麼想的？在做那些事情時，你是怎麼想的？」聲音發著抖，艾利亞斯一反平時使用的敬語，直接的詢問雷伊。
「……很痛苦，痛苦到麻痺了。我啊，隨時都痛苦著，每次實驗時切開那些實驗體時都像在切開自己一樣。但為了活下去，我依舊繼續對他們注射藥劑、繼續對他們動手術，最後麻痺了，只剩不停侵擾我的惡夢。」雷伊幾乎每日都被噩夢侵擾，以及那些吵雜聲不停在耳邊細數著自己的罪惡。已經想自殺不下數次，但最後總繼續拖著破爛身體苟活著。
「直到現在還是很痛苦嗎？」似乎停下了顫抖，艾利亞斯低聲詢問。「……痛得要命呢。」用苦笑回應對方便撇過頭，雷伊已經不想再看艾利亞斯的表情。
「那就好好休息吧。」沉寂了片刻，雷伊突然感受到布料披在自己身上的感覺，艾利亞斯替自己蓋上了被子。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DXmOQJdm
「雷伊先生淋了雨又被吸了血，要多注意自己身體，小心感冒。」
為什麼？這傢伙依然對自己溫柔？雷伊驚訝的轉過頭看著艾利亞斯，艾利亞斯依然是他那變化不大的表情。「現在的雷伊先生對我來說，是個硬撐著自己身體的傻瓜，有著很多的過去，但現在是個好人。」
將雷伊臉上被冷汗沾濕黏住的髮絲撥開，艾利亞斯輕聲地說，「所以雷伊先生好好休息吧，別著涼了，晚安。」
……真是的，那孩子不管如何都還是依然純真。你贏了，你真的贏了。
雷伊對著艾利亞斯露出筋疲力盡的笑容，「親愛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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