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民防部隊於告羅士打行地下設立聯合招募處,廣招防空救護隊、後備滅火隊、後備護士隊等成員。佐義亦是工作人員之一,他本以為受種種醜聞影響,招募處將門可羅雀,但是市民之踴躍令他吃驚。當日共有二百多人前來登記,佐義整天忙個不停,直到黃昏共處理七十多宗報名,餘下的人需要明天再來登記。
「請問我是不是今天最後一名?」佐義頭上響起一道年輕的女聲。
「係啊,你係最後一個啊。你講返廣東話得㗎啦,你叫咩名?」佐義依然低頭工作,沒有正眼望過她一眼。
「哎…我只會說英語,我叫何以幸。」那女子的英語略帶口音,但清晰流利。
佐義抬頭望向這名莫名其妙的女子,她身材嬌小,留有一頭及肩短髮和齊瀏海,臉上的酒渦清晰可見,加上一雙大眼和月牙般的臥蠶,構成一副甜美的臉孔,散溢着二八佳人的嬌嫩。她穿着一件白色花領襯衣和一條啡色的長裙,披上一件卡其色的大衣,有點像貴族女子的騎馬裝,從衣着可以推斷她是某家的千金小姐。
「今年十九歲,是香港大學學生,想應徵防空救護員。」
佐義把她的資料一一記下,言談間她笑容可掬、親切有禮,在登記完畢後他們閒聊了一會。
「防空署鬧出那麼多醜聞,為甚麼你們還如此踴躍?」佐義好奇問。
「防空署的貪污醜聞固然令人氣憤,但若然我們因此拒絕參加民防部隊,受罰的不是防空署,而是香港市民。現在危難當前,我們無法拘泥小節。」以幸展露出遠超其年齡的成熟。
「小姐如此通情達理,實為人民之福。」佐義猜她定是長於一個憂國憂民、充滿俠義精神的家庭。
「不用客氣,今天勞煩你了,再見。」
以幸向佐義鞠躬道別,佐義亦回以一禮。她沿着行人路離開,走了十多步突然回過頭來,暗紅色的暮光打在她的側臉,帶來一份東方的神祕感。
「下次用廣東話同人講嘢嘅時候態度可唔可以好少少啊,招募先生。」說罷便步往電車站。
以幸剛好在晚飯前回到灣仔家中,戰時大米供應緊絀,作為米商的父母都奔波在外,通常只有她一人在家用膳,然而今天卻有點不同。
「你哋都喺度啊,啊哥、至柔。」
他的哥哥何以恆是大學生,同時亦是香港防衛軍的成員,最近因兼顧學業和操練分身不暇。他們的鄰居祝至柔坐在餐桌的另一則,她有着一身淺赭色的肌膚和高高的鼻子,身穿一條無袖的群青連身裙,順滑的黑色長髮用精緻的白色緞帶綁起。至柔是一名混血兒,父親是香港人,母親則是印裔香港人,祖上三代已在香港定居經商。他們一家經營洋酒生意,跟嗜酒的何父常有來往,兩家人關係親密。至柔比以恆大一年,小時候二人經常在門前的小巷玩耍,至柔父親經常拿他們開玩笑,把那條小巷叫作長干里,卻被以恆父親嘲笑他不懂裝懂。
「你返嚟嗱,咁開飯啦。」以恆吩咐傭人送上飯菜。
「你今日見成點啊?」至柔將以幸牽到餐桌。
「登記咗囉…我發覺啲英國人對眼真係生到上頭殼頂㗎!」以幸依然憤憤不平。
「咩事咁激心啊,講嚟聽下。」至柔安撫她。
以幸把她與佐義相遇的過程複述一次,包括佐義說廣東話時態度有多差劣,還有她如何裝作不懂粵語,把佐義戲弄一番。
「佢一見我講英文就笑口噬噬,仲同我閒話家常。」
「都話啲英國人沙塵白霍㗎啦。佢哋根本就睇唔起香港,一味增兵去新加坡,幾時見佢哋關心過香港啊?」以恆不屑道。
「先唔講英國政府,但係而家仲留得喺度嘅英國人都預咗同香港共存亡㗎啦。」至柔說。
「咁又係,好似嗰個招募先生咁,雖然係有啲囂張,但係份人都唔錯,啲廣東話仲講得幾好,起碼睇得出佢係有心為香港。」
「總之邊個愛香港,佢就係香港人。香港人呢個身份從來唔係取決於佢嘅血脈,我夠係混血兒啦,唔通我又唔係香港人咩。」
「你講得啱啊,所以我最尊敬軍隊入面啲兄弟,佢哋係真正本埋條命去守護香港嘅人,嗰啲咩署長啊招募先生啊就吔屎啦!」
「食緊飯就唔好屎屎聲啦。」至柔斥責以恆。
正如至柔所說,香港民族的身份從來不取決於一個人的血脈。在這一隅之地中,只要擁抱香港的歷史和文化,尊重香港的核心價值,任何人都可以是香港民族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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