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方稍大些的水塘,且月明如白晝,故伍逸嘴上蠕的啥形狀,延齡能瞧得清楚,但只是看口型,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覺得是「月」字,然而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聽人喚過。
合著這方向除了她也沒有別人,人家既然含笑相邀,且對坐的又是個大人物,斷沒有無視轉身離去的道理。延齡便走上了浮橋,朝露臺去,今夜的月光著實盛了些,園中又無樹蔭遮蔽,此刻全身浸潤在灼灼流華下,徹底消去了剛頻頻襲來的睡意,反讓她精神抖擻。
行至二人前,延齡先是行了個萬福禮,口中隨著禮道:「延齡見過將軍,見過承王。」
承王這廂「誒」地擡了一聲,道:「本王剛聽伍逸喚的可不是這名。」
「府中婢子多,將軍怕是記錯奴的名字了。」延齡給自己定了身份,以省去百般解釋。
「不像是會容易記錯的臉。」承王拈起酒杯啜了一口,道:「別站著了,過來。」
伍逸也接道:“「來坐下罷。」而後喚仆人附了一只杯來,將這二人的夜下歡談變成了三人的尷尬對視。
也不知默了多久,再接受了承王不知多少「不經意」的視線後,延齡實在是坐不住了,於是打算尋個由頭告退,正要開口卻聽伍逸先出了聲。
接的是之前承王所疑。
「她不是婢子。」伍逸說得淡然,卻讓其他二人腦子裏各揣了個不解。
「不是婢子。」承王臉上繼而浮起一絲曖昧:「那難道是……」
果真說破了,誰都會揣測到最敏感的點上,延齡不知伍逸為何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甚是無奈。
「是為王上尋的胡語譯臣,用以接見下月西夜時節,尚未引薦,故暫居我府中。」
伍逸此話更是讓延齡臉上一陣抽搐,她居然把這事忘了!都怪近日耳邊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閑言碎語,聽得多就給人堵了腦袋,思緒都不清明了。
承王聽完一副了然的模樣,終於擺了個較為嚴肅的眼神看她,不解問道:「看你年紀輕輕的,模樣又不似胡番之人,怎會習得胡語?」
「爹娘雖是中原人卻遠遷西北邊境,故延齡幼時長於那荒蠻之地,後雙親病故,延齡始想著來雙親的故鄉走一走。」說完還故作滄桑,尤顯幾分真切。
承王又是了然地點了點頭,目光才從延齡身上轉回伍逸。換起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精壯男子,血氣方剛的,府中竟連個妾室都沒有,也怪不得人家猜你有啥特殊癖好。王後這不一急就打算給你牽個線,那劉大人的嫡長女蠻橫潑辣是出了名的,我勸你趕緊尋個法子,要不然等到聖旨一下來,那可就板上釘釘了。」
把「本王」兩個字拿掉後語氣確是平易近人了些,此話無不彰顯了伍逸和承王的關系親近,在如此嚴防宗室參政的國家,手握兵權之人和王室直系血親交好,可謂是最忌諱的往來。伍逸確是心大,估計是仗著自己的軍功,那承王又是仗著什麽?延齡有些瞧不明白。
「五日後的屏雀林圍獵,你可準備好了?若我沒記錯,去年你說待今年定要拔得頭籌,想來近日應是得加緊練騎射,怎的還得空來我府中?」話題轉得快,伍逸欲將主導權揪到自己手裏,看起來十分不願別人提及王後有意指婚一事。
延齡如坐針氈,總想插個告退的理由進去,怎奈話到嘴邊又被承王給堵了:「隨口戲言你還當真了,我哪比得過我那些兄弟,且不說王上和容王,就連我那看似柔弱的弟弟舒王殿下,騎射也是遠勝於我的,我就不白折騰了。」
「什麽都不爭倒也好。」
伍逸此話意義含得深,惹得承王不免一嘆:「是啊,爭來爭去最後得到什麽?我那王太後母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麽。」
話說此前延齡還納悶這齊胥國王室的關系有點讓人看不明。按理說先王去世,應是王太後主持大局,那些個同她有過節的後妃娘娘們都去王陵守到死,卻不想竟然是王太後被軟禁終身。
那日想到這層,趁著用膳的空當延齡就問了問雪青,因下月要面見天子,多少得了解些,免得不小心觸到什麽忌諱。
畢竟是宮裏出來的婢子,約摸是閑暇時聽了不少,故從雪青口中說出來的前因後果就像是自家發生的事:王上與容王同母,承王乃先王後所出,而舒王則是婉太妃的通房婢子生下來的,那婢子自小跟著太妃,關系十分親近,故太妃將那舒王亦看成是自家孩子般寵著,婢子後被先王封了個美人,怎奈英年早逝。
以齊胥國禮法來說,王位繼承首應是正室長子,再不若亦是正室的其他孩子,然先王卻一紙詔書傳給了當時最得寵的側室夫人所出之長子,此舉在當時還引起了不小的朝堂動蕩,使得王後及其族人甚是不甘與憤怒,至於先王為何如此決議,如今眾說紛紜倒不是重點了。
年輕時為自己爭寵,上了年紀為子女籌謀,這是每個後宮女子必修,那王後恐將來成為板上魚肉,於是打算先下手為強。婉太妃既能坐上後宮的第二把交椅,自不是省油的燈,遵循著誰先動手誰就輸了的道理,來了個甕中捉鱉,具體過程無非是一些雜書上的戲碼,不意外將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對手給拉了下來,還禍及全族。
然先王有所顧念,並未削去其頭銜,而是將其永禁一處偏宮,直至去世都未得再見一面,未得再踏出一步,令人唏噓。
延齡思緒飄得遠,不曾聽那承王又道:「若非當年將軍請求王上將我留於國都,我怕是早已死在某個黃沙封地了。所以你到底說不說,為何要救我?」
伍逸將那涼掉的酒壺又回水溫了溫,「你問了那麽多年都無解,還不放棄?」他說罷這句朝延齡面上揮了揮手,換問她道:「想什麽?」
「想你。」延齡回過神後脫口而出,讓在場其他人霎時瞪眼,承王一口熱酒噴如泉湧。她便又趕忙解釋道:「呃……我是說想你年方幾何?以往我看的雜書上,那些將軍都是經過多年征戰累積軍功才得以上位,看你年紀同我相仿,何德何能啊?」
沒聽到伍逸接話卻先聽了承王一聲笑:「人不到十歲就跟著軍隊操練了,你那時估計還在水溝溝裏玩泥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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