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將竹匣送去給東行,他可有說什麽?”」齊容與從一堆食物中擡起頭來,嘴裏含糊不清地問。
司鈺將一只剛被吃空的碗碟抽走,換了替補的食點放過去,不以為然道:「反正你也是晃點我,東行會如何回,你心裏沒譜嗎?」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小心我把你送回去。」齊容與眉眼一挑,不懷好意道:「之前你爹帶了一批小鳳凰來玄火山歷練,在地宮住了也有半月,每晚夜談,他總提及你上頭那幾個已成家的姐妹兄弟,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在我這做侍姬。你可悠著點,你爹言下之意就是有心要將你嫁出去。」
我爹那是讓你娶我,這都聽不出來?司鈺心裏嘀咕,不過是真聽不出還是故意裝傻,見仁見智,細究無謂。她道:「尊主若真想把我送回去,我難道還攔得住您不成?」
「你們女人啊,個個牙尖嘴利、扮豬吃虎、口是心非的。」齊容與往後一倒,打了個飽嗝,「我呀,玩不過,玩不過。」
司鈺見他放了筷,手腳利索地開始收拾,邊道:「東行什麽都沒說,他愛打啞謎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二人即便隔了千山萬水都能心照不宣,還用得著我傳話麽?你就是想把我支走一兩日罷了,真以為我不知道呢!」
不打算再跟這個機靈鬼爭辯,齊容與指尖點了點身旁的位置,示意司鈺坐下,問她道:「聽了剛才那婢子所述,你心裏可有何頭緒沒有?」
司鈺將手上碗碟放下,從善如流地坐下來,回道:「尊主既然提及東行君,想是也琢磨不出什麽,我又有何能耐,不過……」
齊容與皺眉:「跟誰學的賣關子!」
在某人的驚愕下,司鈺從胸口抽出一片金色羽,道:「不過尊主可用此物試一試。」
「鳳心羽!?」
此物是鳳凰一族長在心口的盔甲羽,幼年長一根,成年長至三根,後靠修為至多長五根。鳳凰一族即便受再重的傷,亦或是神魂受損,只要是鳳心羽不毀,便可自行療傷復原。
因此若要殺鳳族之人,必要先擊毀其心口的鳳心羽。
護命的東西,她竟像掏銀子般隨意……
齊容與微有不悅,又道:「你這是何意?」
「鳳心羽不僅能護鳳族不滅,還能看穿和抵製邪魅,任何偽裝在它面前都不堪一擊。」司鈺不顧齊容與怒意,反把鳳心羽雙手呈至他面前,繼續道:「我從未見尊主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想應該是喜歡上了人家,這種喜歡不同以往,或許……對你來說算是一件好事。」
齊容與擡手一揮,將那鳳心羽沒入司鈺的身體裏,後拈起杯子湊到嘴邊,掩去復雜的神色,沉聲道:「不要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喜歡這個詞只有你們這種小女娃子才會整天掛在嘴邊放在心上,你懂什麽是喜歡,幼稚得緊。」
司鈺抿唇翻了個白眼:「那尊主以為,我堂堂鳳凰王族公主,為何甘願委身伺候你萬年之久?」
敢愛敢恨敢說敢做,鳳族的性子在司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說出來了也好,她不求他回應,但求他以後不要總拿她開玩笑。
此話讓齊容與剛飲入口的茶又噴回杯子裏,他隨即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臉,道:「我把你當家人!當朋友!你竟然覬覦我的美色,饞我的身子!」
他總是能把嚴肅凝重的氛圍輕松帶過,還攪得讓人哭笑不得,司鈺倒習慣了,反正就算明明白白大聲說「我喜歡你」,怕尊主也是裝耳聾。便繞回之前的話題:「鳳心羽我都拿出來了,別說我不幫你,是你自己不要的。」司鈺起身又去收拾桌上的狼藉,其實她剛聯想到了某件事,於是邊收邊道:「尊主還記不記得,你來凡地之前的最後一月,懷芳君帶了一個小妖來地宮。」
齊容與晃了晃腦袋,接著雙手一拍,呼道:「啊!對!」
司鈺繼續道:「那小妖是洛河水靈所化,不過千年道行,因殘害鄰裏被懷芳君抓了,本是想直接送入玄火山浸池處死,你閑來無事將人攔下了,說要人家給你吐幾個泡泡來消遣消遣。他又不是魚,自然覺得屈辱,那小妖不甘受辱自毀內丹而亡,死前也是身軀化水,不見一絲血肉。」
「那婢子口中說的奇怪光源你又當如何想?」
「除了九尾狐,鳳凰,四海蛟龍的內丹以及尊主的玄火晶,他族的內丹都是呈暗色且無光。」
「還有一人。」齊容與神色一緊,「統禦大帝。」
「前些日子我爹還去見過,大帝他老人家常年呆在紫陵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哪天出境微服,也不可能是這般小女子的模樣。」司鈺搖頭。
「不是水妖,不是三族,不是統禦帝。」齊容與又倒回椅子內,道:「要不我們把她綁了來,帶去給東行瞧瞧?那廝見多識廣,興許難不住他。」
司鈺知這句是玩笑之語,故而不理會,三兩下把桌上的狼藉收畢,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一轉出廊就瞧見延齡坐在院裏,便停在一旁瞧了人家許久,不由感慨自己容貌雖不輸那些畫皮的狐貍山雀,見了延齡才知道,自己確然是不如人家的。
妖物修煉至得以塑人形,而成人前需憑意願畫出皮相,又因天神境靈海自化的那些天神五官無法復刻,畢竟初出茅廬,也不會想去冒犯任何一族的前輩,是以三界內外千萬妖物修煉間必有一個過程,就是到凡地搜集自己喜歡的五官身材拼湊,名曰:尋相。
既是人間難有的面容……
司鈺腦中忽而閃過一個沉在心底的影子。
那是她幼年時,於林間玩耍,不小心窺見父親與雲境織夕山山神琉紗幽會。
幼時的她不知什麽是背叛,只覺那女子的容貌比母親美太多太多,讓人挪不開眼。
難道延齡竟會是……天神麽?
司鈺又迅速甩去了這個想法,覺得可笑,單憑容貌就將人歸為天神,未免太草率。
可如若真的是,司鈺暗諷:你們天神境的人倒真是誌趣相投。
父親對母親的背叛像根刺始終紮在司鈺心裏,即便齊容與不是她的夫君,也不免將那根刺抽拔了出來,擱在了最敏感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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