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志帶著妹妹站在階梯下的鳥居前,不耐煩地呼出一大團白色霧氣。被他抱在懷裡的妹妹蝶子有樣學樣跟著用力吐氣,樂此不疲的看著霧氣反覆消散。
所幸,很快便看到熟悉的身影撥開人群朝這裡快步走來。
幾乎可以說是小跑過來的中年男子,獻寶似地舉起手中的雙反相機。「就說找得到吧!我連備用底片都找到了!」
「那東西還能用嗎?」正志看著父親手中的相機,那東西本來就是老古董,而且上次拿出來已是一年多前。
「零件看起來都沒有異常,絕對沒問題。」不知哪裡來的自信,父親低頭看著觀景窗,一邊搧手指示正志更改站位。
只想早點回家的正志覺得現在說什麼都是浪費時間,安撫著第一次看到相機的蝶子,他乾脆地隨父親指揮。
他對那台相機印象複雜,並不是相機本身有問題,也不是討厭被拍攝,僅僅是「來得不是時候」的印象太深,甚至隱約覺得大過年的就看到那台相機有些觸霉頭。但正志能理解父親想留下紀念的美意,他重新調整好蝶子的圍巾,同時藏起自己的不快,逐漸邁向成人的他期許著自身能擁有相對的氣度。
然而,許久沒有拿起相機的父親似乎是拍上癮了,沿途走走停停,最終還是耗光了正志的溫柔,新年的期許在許下前似乎就宣告失敗。
正要發難時,一陣嗶嗶聲響起。
父親扳起腰間的BB call看了眼,立刻皺起臉。
「工作?」反正不會有別種可能,至少從正志有記憶以來都是同樣的答案,身為刑警的父親總是這般,像一陣風般哪都呆不久,他早習慣了。
給予肯定答覆的父親收起相機隨即原路折返。
正志看著父親逐漸變小的背影,鬆了口氣,他抱起在一旁仍在揮手的蝶子,繼續往神社的方向走。
「啊!叔叔回來了!」蝶子越過正志的肩膀大力揮手。「還要拍照嗎?」
回頭就看到父親三階併作一階,以鬼神般的氣勢衝到眼前,驚呆的正志來不及反應,就被塞了個有點重量的袋子。
「幫我多拍幾張。」父親沒頭沒腦地丟下這句話後又跑下階梯。
「正志—蝶子要拍照—」蝶子往袋子伸出手。
「不行!這不是玩具!」正志連忙舉起手讓相機跟蝶子拉開距離。
「小氣—」蝶子使勁拉伸著身體想搆到相機。
「你到參拜結束都照我說的做,我就教你怎麼拍照。」正志心想總不能沿途都舉著手,這對在山裡玩慣了的蝶子來說根本不成阻礙。
「參—拜?」
「這是生詞嘛……不然來玩個遊戲好了。」
「我要玩!」蝶子聽到喜歡的詞馬上就做出反應。
「玩模仿遊戲吧。我做什麼動作,你就跟著做出一樣的動作。」正志說完,便吹出一口白霧。「試試看?」
蝶子馬上吹出了白霧,得意洋洋的看著正志。
正志放下蝶子,並往上跨了一階。「要來真的啦。」
兩人就這麼邊玩邊進了參拜的隊伍,引起了些婆婆媽媽的關注,蝶子獲得為數不少的零食,完全忘了遊戲的事。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lwURwj4Mu
參拜意外的順利,兩人走回山下的岔路時,正志才想起父親委託拍照一事,他看向手中的相機,這舉動同時讓蝶子也想起約好拍照的事。
「我要拍照!」
「不行!」正志直覺的避開了撲上來的蝶子。
「正志大騙子!」蝶子哇的哭出來。
「我不是不讓你玩,但你剛吃完點心,手髒髒的不可以摸相機。」
「只要洗手了就可以嗎?」蝶子抽抽搭搭的吸著鼻子。
正志嘆了口氣。「我們先找地方洗手吧。」
「蝶子知道哪裡有水!」蝶子話一落下就往和神社完全相反的方向跑,一頭鑽進只在祭典開放的御神山中。
「等一下!」
蝶子五歲前都在這座山生活,整座御神山就像他的庭園,人跡稀少的御神山處處雜草叢生,五歲的蝶子可以輕鬆的鑽獸道而行,追在後頭的正志只能繞道依靠步幅縮短距離。
高高的雜草浪和蝶子的金髮混在一起,一眨眼正志看丟了蝶子。這回可沒有精神獸幫忙找人,他邊走邊叫著蝶子的名字,現在是下午兩點,他估量著二十分鐘內都沒找到人的話,他就得硬著頭皮回鎮上的派出所求助了。
半年前才因為自己誤以為蝶子被綁架就報了案,讓父親帶著大票警力搜山才發現是烏龍一場,事後整整三個月被父親抓到道場對練(單方面被摔),還被認識的警官們揶揄了好一陣子,警局裡甚至流傳著看他們父子打架已經是日常風景的說法。這次再顧丟蝶子,肯定又得吃下全套訓練課程,公私分明的父親訓練親生兒子時反而比平時還嚴苛挑剔,那陣子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連做家事都變成苦行。光想起那宛如地獄般的日子,正志不禁加快了腳步,大聲呼喚蝶子。
突然,他聽到了蝶子一派樂天的嗓音。「正—志!我洗完手了!你在哪裡——」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正志看見了在河邊高舉雙手的蝶子。
正志心想:「原來在河邊呀。不過為什麼特地來御神山找河,神社的洗手處不是比較近嗎?」
「你看你看!我有把手洗乾淨。」蝶子搖鈴鼓般的轉著雙手。
「嗯。還記得把袖子捲起來,你做的很好。過來把手擦乾。」
放下心中的大石,正志坐在離河邊有段距離的碎石地上,冬天的河只有腳踝的深度,流速看起來倒是挺快,想來彎著腰洗手對蝶子來說比較輕鬆吧。
他照著約定讓蝶子使用相機,捲動底片跟焦距光圈之類的設定當然都由正志負責,蝶子決定想拍的東西和按快門,偶爾正志會幫蝶子拍幾張照以應付父親。至於蝶子拍的照片,大概會出現許多空景或者模糊的動物殘影,因為蝶子堅持要拍下他的動物朋友,反正只要說是蝶子拍的相片,父親大概就會開心的留作紀念吧。
「你還有想拍的嗎?」
被這麼問,蝶子搖頭晃腦地扳著手指數起他在山上的朋友們,一個不漏的數完了那長長的朋友列,蝶子「啊」的一聲,轉頭拉住正志的褲管「蝶子可以幫小賀拍照嗎?」
小賀是蝶子的精神獸,有著小狗般的外貌及行習性,如果完全像狗一樣倒還好說,偏偏是隻頭上長著獨角的青色小狗。小賀的存在連父親都不知道,平時正志只有和蝶子獨處時才允許蝶子放小賀出來玩,留下照片另當別論。
「可……以吧。」印象中沒有看過召喚過程的人第一次看到小賀都只覺得是隻有點奇怪的小狗,如果照片有著同等效果,應該不至於引起騷動,況且正志自己挺好奇精神獸能否被拍進照片裡,要是能拍到的話以後就得注意鏡頭了。
被叫出來的小賀繞著兩人愉快的甩著尾巴,馬上和蝶子玩起了你追我跑。
正志心想這不和之前那些動物照一樣,怎麼拍都是一團糊。看著越跑越遠的一人一犬,正志馬上想起方才找人的窘況:「喂!別跑太遠!」
大人的話語對玩瘋的孩子來說都是耳邊風,正志的喊話理所當然毫無效果,剛打算邁步追上,卻見蝶子突然從斜前方的樹叢穿出來。
「正志!死掉了!那邊有人死掉了!」蝶子拉住正志的手,死命的往樹叢後拉。
蝶子指著的方向,傳來小賀模糊的吠叫。
一切來得太快,正志慌張的收起相機,沒注意到鏡頭的蓋子還未蓋上就收進袋子裡。
顧不得衣服受損,正志跟著蝶子穿過樹叢。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EBzTsYmw
遠遠看見小賀藍色的身影跳上跳下,一旁空地上,倒臥在地上的像個12、3歲的男孩,裸露的手臂蒼白刺目。難不成是來試膽的孩子在這裡發生事故?壞預感實現的機率總是比好預感來得高上許多。小賀的吠叫看起來絲毫沒有傳進那孩子耳裡。
明明是大過年的好日子,男孩卻獨自一人倒在這難以發現的地方……噁心襲上喉嚨,正志想把這一切都怪到這觸霉頭的相機上,又自我安慰道如果沒有這機緣,再晚幾天被發現,屍體可能就被野獸破壞了,或許能在看起來還完好時被找到就是種幸運。
正志想起了母親的葬禮,畫上妝容的母親看起來像睡著一般。
男孩看起來也是如此,看起來蒼白卻還未褪盡血色,他不由自主地朝男孩頸側伸出手。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fhZs1b1jG
撲空了。
正志的腦袋對眼前的景象產生出了這麼個判斷,沒入男孩頸子的手尷尬的懸著,指尖傳來了奇特的觸感,彷彿把手浸入特別濃稠的空氣中,和預期的冰冷皮膚毫無聯繫。
「這是什麼……」
「這個人死掉了嗎?」蝶子從正志脅下悄悄探頭,她緊抓著正志的袖子。
正志收回了了半懸在空中的手,手指看起來完好如初,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再怎麼說,自己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沒有絕頂聰明的腦袋,也不像遊戲主角那樣身負異能,名為中本正志的人類對眼前的事態毫無辦法。
僅僅是因為運氣差了點,親身經歷過幾次脫離常識的事件,接受現實的速度很快。好管閒事的性格使得他沒辦法丟下需要幫助的人不管,自己沒辦法就拜託有辦法的人處理。
非常理的事件由非常理的方法解決再合理不過。
「蝶子,你知道爺爺在哪裡嗎?」他輕柔地將蝶子的手從袖子上帶開。「把爺爺帶到這裡來就幫大忙了。」
他口中的爺爺是隱居在這座山的大天狗,同時也是蝶子的照養者,儘管有數面之緣,每次都是對方不請自來。
「蝶子去找爺爺!」會意到自己能幫上忙的蝶子,捏著小小的拳頭打起精神。
「對了,小賀也一起去。」只有蝶子一個人帶著小賀再好不過,精神獸會保護主人避開危險,單論確保安全的能力,小賀的存在比正志還可靠多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轉出了視野範圍。
冷靜下來的正志想起蝶子再三向自己確認男孩生死一事,明明只是中班的年紀,正志老覺得這年紀的孩子應該還相信聖誕老人,不懂何謂死亡。
過去蝶子也曾出現過類似的反應,那回正志受到意圖向父親尋仇的人攻擊,情急之下赤手握住刺過來的匕首,很幸運的那一刀沒有傷到重要的肌肉或神經,但當下沒餘裕止血,蝶子被出血量嚇得嚎啕大哭直呼「會死掉」等等的話,連帶著小賀跟著失控暴走。
這樣看來,蝶子似乎比一般孩子更早接觸到死亡的概念,儘管從蝶子那問不出什麼來。正志頂多知道蝶子被天狗收養後就一直被藏在山上,對家庭的概念相當薄弱,被正志家收養前沒接觸過爸爸媽媽之類的稱謂,或許是在山上生活不知不覺明白死亡的意思吧。
因為平時封山的關係,御神山的野生動物挺多,偶而會看到一些動物屍骨,生活在這座山的蝶子想必經驗更多。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gz0LZToWj
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A1s12PRNY
封鎖的山中,植被茂密且不時的出現野生動物的行跡,種種的原因讓御神山變成受孩子們歡迎的試膽地點,正志懷疑男孩也是其中之一,這年紀的孩子出現在御神山上總不會是喜歡爬山。
正志再次看著男孩,因為對於死亡的牴觸,直到剛才為止都如同往常在山上看到動物的屍體匆匆瞥過。
恢復餘裕的正志總算注意到,男孩的存在本身就充滿矛盾。
一月的山上,冷風刺骨,依照氣象預報,這幾天可能就會開始下雪。在這樣的日子裡,眼前的男孩卻穿著短袖上衣與單薄的牛仔褲。這還不是最奇怪的部分,男孩整個人活像是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渾身濕透,這裡離蝶子找到的河至少需要10分鐘的路程,男孩躺在濕潤的土壤上,周圍卻沒有任何的腳印。
他的目光一路滑向男孩的胸口,胸前緊握的左手腕上戴著錶及一串念珠,錶面的玻璃內部起了水霧,看不見時間,棕色及白色互相搭配的念珠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細瘦的手臂與突出的關節是正逢成長期的少年特徵,男孩可能比最初估算的年紀還長些。
他試著碰觸男孩的衣物,和碰觸身體不同,手指一下子就穿過布料,或許是因為布料太薄,所以沒有產生穿過身體時的奇妙觸感。
在蝶子回來之前,他恐怕已經沒有能做的事。
正志自嘲的想到,和生死不明的人待在一起等待的經驗應該挺稀有,不知道幾年後回顧這事件時自己會以什麼方式描述這段經驗,如果能是一笑置之的笑談就好了。
他托著下巴,盯著男孩那短時間乾不了的上衣,胸前的雙手整理得挺乾淨,體型勻稱,服裝沒有變形和磨損的痕跡,腳上的步鞋看起來挺乾淨,鞋底常用的部分磨到近平,應該是保養不錯的舊鞋,猜想是小康程度家庭的孩子。但是透過濡濕的衣服,隱約可以看到零星的紗布,右手臂上也有ok繃,腿的部分看不到很可能也有,看起來都是處理過的傷口,不論哪個都不是致命傷。
排除掉摸不到這點,眼前的男孩橫看豎看都是個極為普通的人類。
巡了附近一輪,終究找不到渾身濕透的原因,如果是出現在水邊,就能直接當成溺死看待。
正志看著自己的手,自暴自棄的想著,男孩摸起來就像是空氣聚集起來的東西,說不定揮一揮手就會像煙霧一樣散掉。
這回他不再考慮後果,直接伸手穿入男孩的胸口,奇異的觸感包覆著皮膚,像是泡在溫水裡,在寒風中待到有些喉嚨發痛的正志不曉得該不該為了手裡傳來的溫度挺舒服感到高興,同時腦中浮現數個問題:這算對死者不敬嗎?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要是真的能揮散的話算不算謀殺?
人嘛,總是在做完蠢事後才會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蠢,而他現在就覺得自己蠢透了,又不是小孩子看到按鈕開關非得去碰碰看不可,正志心虛的收回不安分的手,離開男孩身體的右手仍乾淨完整,或許該感謝男孩的仁慈。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ClfJyocMa
倏地,他注意到有什麼東西出現變化,男孩的胸口正微弱而規律的起伏。
「之前沒有吧……至少不是這麼明顯。」
三番兩次受到衝擊,大腦好像開始習慣了。
「正志——」蝶子和小賀總算回來了,但身後沒有天狗的蹤跡。
「爺爺呢?」
「爺爺說他要拿東西。」
「有找到爺爺真是太好了。」正志摸了摸蝶子的頭,小賀也不甘寂寞的爬上正志的膝蓋。
『咳……』
兩人一犬呆然的看著男孩的方向,正志拉住想靠過去的蝶子和小賀,自己靠了過去。
「喂?醒了嗎?哈囉?」
「那個人沒事嗎?」被正志護在背後的蝶子探出身體。
男孩瞇著眼,無法控制身體,他勉強移動視線。
『蝶……子。爺爺……他們呢?』男孩的目光越過了正志,釘在蝶子身上。
「蝶子叫爺爺了!」
『是嗎……』男孩露出安心的神色,再次閉上眼睛。
「等等!別睡呀!你到底哪位?」正志急得想抓著男孩猛搖,徒具形體的男孩根本抓不住。
放棄叫喚的正志看著男孩規律起伏的胸口,心想,至少剛才那些話不會成為遺言。
他覺得自己還沒從一個謎裡爬出來,就出現新的謎題,連不想解題的選擇權都沒有,謎面就硬生生的往臉上砸。
「蝶子認識他嗎?」
「不認識。」
「完全沒看過?」
「沒有。」
「這樣啊。」
小孩子認人的方式可信度不高,有時稍微改變打扮就可能認不出來,更何況男孩正好在成長期,差一兩年就差很多,剛才叫蝶子的語氣聽起來也很親近,天狗說不定認識這男孩。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Dn9GhjjQ
——幾分鐘後。
「非常抱歉。」
「大笨蛋!普通人會把手隨便伸進來路不明的東西中嗎?」
起初,姍姍來遲的老天狗一到現場就指示兩人可以直接回家。
依照老天狗的說法,眼前的景象如同水面上的倒影,本體應該在別處好好的,過一陣子便會自然消失,為了避免引起騷動打算直接靠法術送走。
正志對這簡略過頭的解釋沒什麼意見,知道沒出人命,且有辦法處理就夠了。
事情看似能輕鬆化解,他正想帶著蝶子離開之餘,想起男孩認得蝶子這事,希望能找到本體所在的位置,順口向天狗一提,氣氛陡變。
老天狗繞著男孩打量一陣子後,神色凝重,轉而逼問正志完整的發現的過程。
剛說到打算第二次伸手的部分,老天狗手上的扇子飛速往正志腦門招呼。
「所以說,把手伸進去到底有多嚴重,人丟在原地還是會被其他動物碰到吧。」
「會笨到直接接觸的動物只有你。蝶子跟小賀也都沒碰過那東西,不是嗎?」
「騙人……真的沒有碰?蝶子?」蝶子看到沒見過的東西都當成玩具,老是讓父子倆到處收拾殘局,而且不怕生總是把大人當架子爬,正志下意識的認定蝶子在通知自己前一定先碰過男孩的身體。
「蝶子沒碰。」
「蝶子不想搖醒他嗎?」
「為什麼要搖他?」
蝶子從未想過接觸男孩的身體,正志的疑惑彷彿尋求不存在的東西為何不存在的答案。
「蝶子是因為想幫他才來找我吧。不想干涉,又為何想幫他……」
「不要把兩件事混為一談,正常來說碰到這種現象的人都會落荒而逃,並把經歷到的事當成惡夢。」
「惡夢?」正志想起剛到現場時的噁心感。「蝶子找我的行為只是小孩子作惡夢後向大人尋求安慰?」
得到肯定答覆的正志苦著臉,咕噥著早知道就不管了。
「先不管你腦袋裡哪根筋不對勁。」老天狗朝男孩的方向扇了幾下。「這孩子已經不是倒影了。」
老天狗嘆了口氣,叫正志收起那張蠢臉,轉而問到:「你伸手進去時,自己的身體沒有異狀嗎。」
沒想到的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正志腦袋登時一片空白,他盯著自己的手。「能想起的都是那奇怪的觸感。呃……喉嚨痛算嗎?」
「你那只是普通感冒前兆。」老天狗完全不打算施捨點同情心,他對正志的回答難以信服,眼下所及確實找不到異狀。瞄了眼一旁打起瞌睡的蝶子和精神獸,天色漸暗,入夜後山裡會更冷。「既然沒事的話就帶蝶子回去。」
啊。來了,討厭的預感——正志弓著背,順著過去的慣例,他該在這時候接受天狗的建議乖乖回家,閉上眼睛掩起耳朵,一直以來都是如此。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MAGVrcQFa
父親雖然盡量避免在自己面前聊到工作內容,與同事的討論中充滿著各種代稱。母親還在時,每當父親和同事討論起案情時,母親便會不動聲色地把正志帶開,然而,時間久了,也可能是正志自身成長的關係,他逐漸能從父親的反應上判斷出到案件的嚴重程度及搜常狀況,不管搜查樂觀與否,案件的出現即為不幸。母親過世後,他仍像過去一樣,在察覺話題開始前離開客廳,並以同樣的方式照顧蝶子。
以往的事件和他毫不相干,至少並不切身。
身為發現者兼讓事情惡化的始作俑者,仍被要求退出討論,到底需要切身到什麼程度才能被允許留下?
「我要留下來。」將蝶子及小賀挪到稍遠的樹下,他試著踩穩的腳步,宣告自己的選擇。「不是倒影的話,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老天狗按著佩刀思忖,正志正橫跨孩子跟成人的分界線上,糊弄孩子的手段馬上會被識破,若將事情全盤脫出恐怕連成人都不一定能負擔。
「唉。」老天狗看著濕淋淋的少年。「如果看到有人在湍急的河裡溺水,你會被跳下去救他嗎?」
「正確的做法是丟漂浮物或在岸上找能讓人抓住拖到岸邊的東西吧。」
「現在的救難教育還真踏實……那沒人可以求救、沒有漂浮物也找不到能讓人搆著的東西時,你要跳嗎?」
「我哪知啊!那種事只有事到臨頭了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吧。」
「恭喜你,事到臨頭了。」老天狗唰地拔出腰間的刀,刀尖指向男孩,夕陽下的刀身映著日光,而男孩手腕上的白色念珠似乎也閃閃發亮,注意到念珠的老天狗抬高眉。
正志看向刀身,那並非架上的藝術品,看起來再漂亮,其本質和廚刀、匕首甚至美工刀一樣是有目的性的工具,老天狗握著的正是為了奪走生命而誕生的工具。
「他活著?」正志蹲下單膝著地,不想驚動蝶子或沉睡的男孩,所以他放慢動作,連說話都壓低了聲音,緩緩撥開指著男孩的刀。「他能活下去?」
「啊……可是有本尊呢。」既然是倒影想必會有倒影的主人,不小心就會變成分身傳說,要是引來媒體就不妙了。
八字還沒一撇,正志已經開始考慮起要怎麼應付父親了,關於男孩的安置,原生家庭能接收最理想,最糟的情況大概是進兒童養護設施。
「他的情況我之後再解釋,現在說太浪費時間。現在有個不需要堵上性命也可以救他的機會,聽起來很完美對吧?假如他活下來,未來的生活勢必會遇到各種麻煩,你也脫不了關係,這可不是往水中跳進一次就能解決的問題。」老天狗收起刀。「你想救他嗎?」
正志笑了,縱使往秤的另一頭放上堆上所有的煩惱,天秤終究會往男孩生命那方傾斜吧。
老天狗將收在懷中的短刀拋給正志。
「去找喜歡的樹枝吧,只要你覺得看著順眼就帶回來。」
FIN.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gYPEVB84Z
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5elCtmp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