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的御神山帶著濃濃的霧氣,明明是夏天卻莫名的冷。
正志看著在眼前帶路的蝶子,到天狗居住之處有著特殊行進順序,無法單靠記住相對位置抵達,他過去以為從哪個方向都可以通,走了很多冤枉路,現在想來妖怪本就不可能大大方方把自家攤給人類看。
明明暑假剛開始,假期計畫都還沒一撇就被要求去天狗那報道,正志無聲地嘆了口氣,若不是京太正經八百地拜託他才不會在這只有獸徑的坡上走。儘管不討厭山,假期早起的痛苦完全勝過對自然的愛好,六點根本不是該在暑假睜開眼時看到的時間,最難以理解的莫過於提出要求的當事人並不打算同行。
正志猜不出京太心裡到底怎麼想,說有話得談卻又把他支到山上,就算他再傻知道這事應該跟京太的與自己的契約有所關連,但錯開時間上山的必要性是什麼?京太說想試驗某個假說卻不告訴他試驗的內容,不免讓人感到擔憂。
「爺爺!我回來了——」蝶子筆直地朝在緣廊納涼的老天狗跑去,手腳並用地爬上緣廊。
老天狗拍了拍蝶子的腦袋瓜,對一旁的正志說道:「唷。伴手禮呢?」
正志瞪著毫不客套伸手討禮品的老翁,要不是背後有翅膀橫看豎看就只是個厚臉皮的糟老頭,他把早準備好的蛋糕盒塞給老天狗。
「剛才在山上走一段路,先冷藏一下比較好。」在山裡走雖然不至於覺得熱,但常溫的鮮奶油就是不好吃。
「喔。這真不錯,剛好可以配新茶。」老天狗抱著蛋糕盒愉快地晃進屋內。「你們就待在緣廊等那小子的成果吧。」
正志默默地看著蝶子剛洗好手又跑到庭園裡刨土抓蟲,心想至少回家就洗手這點還是好好聽進去了,至於抓蟲就沒輒了,這年紀的小孩喜歡玩得渾身髒兮兮也不是什麼怪事,今天自己穿的是不怕髒的運動衫,可以放心陪小孩嬉鬧。
老天狗端出茶水和仙貝招待也是慣常的景象,除了旁邊放著台不明所以的對講機。
「喂喂?聽得見嗎?」
稍微失真的聲音透過喇叭傳來,從語調認出是京太的聲音後,正志瞪大了眼,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啊?
老天狗按下通話鍵:「收到了,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是準備好了……真的要這麼麻煩嗎?」京太的聲音聽起似乎也對自己將要進行的事很沒把握。「做這種事很累啊……」
「可以開始了。」老天狗彷彿完全沒聽到抱怨。「從現在算起,三十分鐘後再聯絡。」
「知道了。」聽起來沒什麼精神的聲音回道。
正志確定聯絡完全終止後,總算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京太他到底要幹些什麼?」
「不要這麼緊張,他又不是要幹什麼危險事,今天只是想跑到自己筋疲力竭。」老天狗呵呵笑著。
「運動?那跟叫我過來這有什麼關係?」正志握著冰涼的玻璃杯,杯壁的水珠在他的褲管上滴出一排水漬,他有點心煩地甩掉手指上的水。
「叫你過來是為了確保你不會多花無用的力氣,蝶子由我顧同樣是為了這個理由。」
一塊接一塊讓仙貝消失的老天狗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想照顧小孩的樣子,倒不如說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正志認為自己當初會在山上撿到蝶子再合理不過,這老頭根本不打算看好小孩吧。
「不讓我多花力氣,聽起來像母親節放老媽一天假的台詞……」一口喝掉三分之二的麥茶,正志淡淡地打趣道。「我不花力氣跟他想運動有關連嗎?」
「以前說過你們兩個是靠契約聯繫著的狀態對吧。」老天狗盤起手,進入正題。「老朽不熟人類的工具,能想到的比喻……原本以為是裝電池就能發光的手電筒,實際上是插著電的檯燈……好像還是不夠貼切。」
「所以,你們認為我的精力日常也一直被消耗?」
「現在正是為了確認消耗到什麼地步會讓你受到影響。」老天狗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分開行動只為了預防你強行介入,妨礙實驗的話就沒得玩了。」
正志愣了一下,含在嘴裡的茶一時吞不下,逐漸變溫的麥茶混著唾液有點噁心,他連忙嚥下口中的液體。
「介入……跟妨礙?」正志茫然地看向搓起泥丸子的蝶子,這選詞聽來十分嚴重。「妨礙?我?你們難道在搞被視為犯罪的行為嗎?」
「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可麻煩了。」老天狗立刻拉住正欲起身的正志,雙手一拍。「只是普通的長跑,跟犯罪八竿子打不著啦。這廂閒著也是閒著,陪老人家下盤棋吧。」
「這說詞聽起來足夠可疑了,我怎麼可能有心情下棋。」面對突然冒出來的棋盤,無奈之餘正志再次斟滿了茶。「最好真的是普通的長跑……」
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輸了兩局,嘴巴上說著沒心情下棋,輸得太難堪還是讓正志動起真格,對講機響了,這回的聲音模糊許多,聽起來似乎處於一邊移動一邊說話的狀態。
這次的通話很短。
「7點10分,沒有異狀。」
實驗繼續,正志撐著下巴,單純跑步似乎不需要太過擔心。他印象中京太出現明顯倦怠的癥狀都接近供養日那週,越靠近供養日越容易走神及嗜睡,日常運動之類的疲勞睡一晚就恢復往常。今天若打算靠普通的運動消耗體力的話,可能只跟平常一樣睡一天就復原,不足以影響到他這豈不是白忙一場。
「7點40,沒有異狀。」這回聽出是呼吸聲讓通話變得模糊,另一頭的京太淡淡地說道。「我要提高強度了。」
「要是什麼變化都沒出現,不白白浪費整天的時間嗎?」收到第二次報告的正志開始坐不住了,他不喜歡單方面聽到消息,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
「預定半天而已,雖然這座山平常禁止進入,可是愈接近午間被注意的可能性越高。」老天狗若有所思地盯著盤面。「實驗結果不至於派不上用場,至少足以確認極限的範圍。唉——年輕人明明時間還夠,卻一點耐心都沒有。」
語畢,老天狗放著還在煩惱局勢的正志,晃進廚房一陣子後,端出剛才正志送過來的蛋糕捲和冰鎮好的麥茶,隨口喊蝶子去洗手。
「長跑路線是怎麼安排的?」正志皺著眉,用拇指腹搓著幾步前吃下的角行的棋角,雖然想依靠入子突破局勢,但他找不到適合的位置,隨意插入棋局可能平白失掉手上的棋,反而讓對面占便宜。
「才說你會妨礙他,這就忍不住了?」老天狗好整以暇地享用著盤上的蛋糕。
「只是好奇,聊點其他話題說不定可以想到不錯的棋步。」正志嘴硬地辯解。「唔,中場休息。」
他放棄對弈,端起其中一盤蛋糕,這次買到微苦的抹茶口味,對蝶子來說不那麼有吸引力,所以遲遲不肯離開那堆土球。
「蝶子。」
「等一下,人家快做好了。」
雖然動作上的確看得出努力,但正志怎麼看都猜不出她在做什麼東西,當然無從判斷出可能花掉的時間,他也熟知小孩子的「快」跟大人的「快」半斤八兩,實際上跟還有很久差不多意思。
「嘴巴張開。」正志隨手將蛋糕分成四份。
「啊?嗯、吞下去了!」蝶子三兩口吞下塞進嘴裡的蛋糕。
重複了四次,很快就淨空盤子。若是京太在的話多半直接拎蝶子到水龍頭前強迫洗手,時間不急也可能選擇佯裝吃掉蝶子那份,讓蝶子哭著跑過來告狀。
至於正志的場合,他懶得選擇費神的方式,確定食物進了肚子就好,不過見蝶子毫無戒心的嚼實在有點擔心。他還以為小孩子應該對家長偷摻討厭的食物有所警戒,至少會看一眼確定盤子上的東西吧?看都不看就吞下去從各種面向來說都太危險了。
「唉……蝶子,不可以隨便吞下陌生人塞進嘴裡的食物,最好連接受都不、呃,總之不可以拿不認識的人給的食物吃。」正志話說一半,發現蝶子呆呆的張著嘴,看樣子準沒聽懂半個字。
「蝶子認識正志呀。」蝶子抹了一下垂到臉頰的側髮,臉上馬上多出道泥印子。
「所以說如果不是我,而是不認識的人就不可以。」正志思索著從警局聽來的各種案例。蝶子本身有被陌生人騙走的經驗,也學到了點教訓,至少陌生人這塊應該不需要多加強調,但熟人這塊要怎麼防可就難說了……京太對這點的戒心也不怎麼足,應該要好好警告他們才是,不過日常生活防得太誇張未免不近人情。
長長地拖了口氣,正志想起蝶子到了後還沒喝過水:「要不要喝麥茶?」
「可是……蝶子還沒做好刺。」蝶子看著手上捏到一半的泥巴球和自己滿是泥巴的手,又看了看緣廊上的玻璃杯。
「我幫你做一點,刺做完的話一起去洗手吧。」雖然搞不懂刺要用在哪,正志姑且對黏土類還算做得出心得,只要不是摺紙什麼都好。
照著蝶子的要求快速做出數個小小的圓錐,蝶子把圓錐全黏在顆饅頭狀的土球上。
「這是什麼?」正志好奇地指著土球問道。
「刺刺的種子。」蝶子指著附近開著花的鬼針草說道。「蝶子幫花做種子。」
儘管周圍還有七八顆沒長刺的土球,至少完成了一個,蝶子總算願意告個段落去洗手。
正志拍拍乾在手上的泥,跟在蝶子後頭,走沒兩步突然一陣輕微的暈眩襲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本來以為是蹲太久突然站起來影響血液循環,但是他的視覺範圍逐漸惡化,看不清中心之外的影像。
本能地趴跪在地,混亂噁心的感覺佔據正志的腦海,整個世界的色彩像是雜訊瘋狂閃爍,闔上眼還是能看到那些雜點,彷彿扎在眼皮底下刺痛著雙目。他的四肢發冷且逐漸失去知覺,體溫似乎正快速地從身上褪去,下意識地觸摸頸部,發現體溫高得嚇人卻流不出汗。
周遭的聲音彷彿被無比厚實的牆阻隔,正志無暇顧及陷入混亂的五感,同樣無從判斷自己感受到的情報是否正確。跟流感那時的症狀相近但是無法兩眼一閉就讓自己昏睡,直覺逼著他睜眼保持清醒,腦袋不知怎麼地害怕起這時候失去意識可能再也醒不來,現在的他窮於應付自己的身體狀況,連老天狗站到眼前都沒發現。
再次恢復意識時,正志的腦袋和眼窩還隱隱作痛,貼著榻榻米的背浮著一層汗,黏在身上的衣服令人不快。現在的呼吸很沉,每次吸氣都像是在地上蠕行,心搏震動著身軀,讓他的視線難以聚焦。
等到呼吸逐漸恢復往常,正志側頭看向緣廊的方向,敞開的紙門後是一片火紅的天空。他瞄了眼掛鐘大致分辨指針的角度,現在已經五點多了,平常這時間應該廚房在準備晚餐,今晚父親得值班所以可以少準備一人份,現在這德性要準備晚餐可不容易。
打算抹眼睛時正志注意到指縫裡還卡著泥,看著讓人不舒服想快點洗掉……他動了動發麻的左手,突然意識到左手手指觸摸到的不是草莖編織的平面,而且無法隨意移動。
正志鞭策乏力的身體坐起身,他的左手正握著一個狹長的木匣,手掌無法完全環繞的匣身有著不同木料拼成多種幾何花樣,若不是左手還在虛軟發麻中他或許會對精緻的木匣產生一絲喜愛之情。
當他發現左手完全無法離開木匣時,精力不足反而讓激動的情緒迅速緩和,只剩微弱的怨氣反覆著「搞什麼呀」。
放棄拔下可疑的木匣後,正志倒回地上壓著微微抽痛的額頭,左手的木盒內部不曉得裝了些什麼,搖動時會產生輕微的離心力,但聽不見任何碰撞聲,他將其中一面貼在耳邊意圖找出些關於盒子的蛛絲馬跡。
「開飯啦。」
「正志快——起來!」
正志錯愕地看著踢開紙門的老天狗和拿著筷匙的蝶子,現在吃晚餐不覺得太早嗎?老天狗手上的托盤看起來很滿,他本來沒打算讓老天狗破費招待正餐,更別說端來的還是豐盛的大餐,準備起來肯定得花上許多時間。
老天狗放下手上的托盤,整理好位置擺出矮桌,將托盤上的大碟都放到桌上後,又急急忙忙地離開房間。
「正志?起來了嗎?」蝶子將整把餐具往桌上隨意一丟,興沖沖地拍了拍正志的腦袋。
不懂得控制力道的手和武器無異,正志無奈地抓住凶器,幾乎可說是呻吟地聲明:「已經醒來了。拜託住手,我的頭很痛啊……」
「起來嘛——爺爺說要快點吃飯才會健康。」蝶子拉著正志的領口。
「什麼跟什麼呀……」正志有氣無力地勾著領口一角以防被領子謀殺,他還有個問題急著確認。「京太呢?」
「盒子裡。」蝶子指著正志手上的木匣。「爺爺說要讓京太睡飽飽,不可以吵。」
「果然……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喔。」
正志暗暗捏緊手上的木匣,剛才瞎忙一陣後,他無意間產生盒子與京太有關的發想;支持這個想法的理由,除了左手傳來的無力感與供養時類似,木匣的比例也讓人很在意。
握在手中的木匣,其容量裝入作為媒介的櫸木枝正適合。距離年初的意外經過了半年多,他慢慢地模糊了整起事件的始末,此刻隱約勾起殘留的印象,當中最為清晰的記憶莫過於櫸木枝條的樣貌。
之前未曾特別回想起樹枝的樣貌,同時正志認定自己記不住枝條的分岔,沒想到一旦意識到做為受肉媒介的櫸木枝存在,親手修整後的枝條輪廓便清楚地浮現,宛如一開始就烙在腦海深處。
明明是自己腦袋裡的東西,反而主動想起全貌的當事人更為驚訝。
「還要躺多久。」老天狗一扇子拍在正志頭上,打斷正志的沉思。「快把這杯喝掉,打起精神來吃飯補充體力。」
「這玩意是……好刺鼻!」面對散發著複雜辛辣味草綠色的黏稠液體,正志瞬間摀住口鼻躲得老遠,連身體的不適都忘了。
「還這麼年輕記憶就衰退可不行?這和以前讓你吃的草藥丸藥效一樣,都是為了補充流失的精力製作出來的藥。」老天狗扇子一揮,正志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自動朝桌子的方向移動。「這次可是在京太拜託之下特製的,保證藥到病除。」
「等等!不———至少讓我自己決定怎麼喝呀!會死會死會死!」握著杯子的右手正朝著臉靠近,正志可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被奇怪的藥草汁溺死。
「真是拿你沒辦法,不想跟木匣子黏一個月就乾脆點喝吧。」老天狗解除了控制。
「蝶子也討厭吃藥。」默默旁觀一陣子,蝶子露出同情的表情,她從自己的小背包裡拿出預備的零食,放到正志面前的空位。「吃完藥然後吃糖果就不會苦了。」
「啊哈哈哈……謝謝你的糖喔。」正志欲哭無淚地看著滿到快溢出的藥草汁,他打定主意等京太回來要好好算藥草汁的帳,不管理由多好心,這帳他算定了。
憑著氣勢吞掉整杯,身體的確舒坦許多,但精神受到的摧殘可沒好這麼快,尤其是鼻腔口中殘留的苦澀草味怎麼也去不掉,正志這回可老實地含著蝶子送的糖,趴在桌上努力壓下嘔吐反射。
「京太還不能出來嗎?」蝶子摸摸木匣,找不出哪裡是正面能打開蓋子,她只好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扒飯。
「他還要再睡一下喔。」老天狗安撫地拍了拍蝶子的腦袋。
正志將糖粒咬碎分散在口中,歪著頭朝老天狗問道:「就算喝了那玩意也沒什麼變化,現在粗估到完全恢復會花多久時間?」
「看你身體恢復狀況和他那邊的儲量而定,因為抽出來的力量都有保留下來,包含現在的補充,應該明天就能出來,醒來的時間可能得等兩三天。」老天狗用手指搓了搓鬍子。「唉——那孩子專把黑臉丟給我當。說重點,你想要取消契約的話,現在正是好時機。」
「為啥要取消?」正志深皺著眉,擺脫苦味後卻冒出空腹感,他順手夾了塊豬排。
「咳,先說說早上的實驗吧。老朽讓京太帶著吸取身上精力的工具一起運動,他的內部存量其實挺大,消耗速度比預期地慢。」老天狗搔了搔後腦勺,墨鏡的鏡片擋住老人的神情,讀不出此刻的心情是困擾或擔憂。
「不過就今天的實驗結果,你們兩個之間說糟糕點就是河道過於狹窄,且中途浪費很多,上游的儲水量又不足。平常的可以靠著進食補充但對於京太而言轉換率不足,於是隨著時間慢慢減損內部儲存的精力,供養時期保守估計京太已經耗損一半多一點的量,實際上若低於三分之一就會主動汲取宿主的力量。」老天狗利用杯壁的水珠,在桌上畫出條細線將自己的茶杯連到正志的空杯。「做為上游的宿主在下游耗損無法靠外力補充負擔的情況下,就會從自身分出力量給下游,今天的情況就是處在宿主不停提供精力,但下游的消耗速度更快。」
「可是,日常生活很難消耗到這種地步……唔。」正志突然意識到日常生活的範疇和意外只有一線之隔。
「你可能還沒發現,那孩子身上不太容易出現傷痕,像是瘀青挫傷等,甚至連被蚊子叮都沒怎麼發癢。」老天狗摸了摸手肘,做出類似抓癢的動作。「他的身體會主動修復,這種情況下,受到嚴重損傷後為了修復完整肯定得耗掉不少力量,宿主十之八九會受到連累。反之,你的身體狀態同樣會影響到他,這點應該不用再多加說明。」
正志找不到足以反駁的點,過去一直刻意迴避細思這些問題,說好聽是將對方做為人類個體,說刻薄點就是他從來不曾正視過京太的生存系統。
沉默了一陣子後,正志面無表情地指著木匣問道:「他知道這些事嗎?」
「是他主動提議讓你趁不需看到人時好好考慮契約問題,京太那小子在些行動決策上很衝動又不聽勸。」老天狗口中的涼拌菜喀吱作響,攪得人心煩。
「蝶子跟我爸那邊該怎麼解釋?」正志看著聽不懂大人對話的蝶子,此刻的蝶子正專注地吃著分到的乾炒什錦菜。
「之後可以修改記憶,像精神獸在街上大鬧時一樣。」
「切,忘了還有這招。」後路多得讓人生氣,正志忍不住發出失禮的咂舌聲,他沒好氣地為自己再添了一碗飯。「尋找新主的可行性呢?」
「有底子的修行者通常不會想要兩面刃性質的式神,畢竟已經自顧不暇了;精怪則更傾向使役低階小妖,就算有足夠能力多簽也不太可能花這力氣吧。」老天狗發出打從心底覺得沒有這種可能性的笑聲。「嗯……除非對倒影有特殊愛好,往興趣的方向找,說不定會有機會。」
「興趣取向的傢伙跳過,聽著就讓人覺得可疑,而且不可能在短時間找到人選。」正志揮揮手打消念頭,仔細想想就算有這種好心人存在,依然無法安心把契約交出去,他開始覺得自己是捨不得小狗的導盲犬寄養家庭。「啊……啊!這裡不就有一個力量多到胡亂用的人選!」
「老朽?你居然想強逼老朽這等風中殘燭去養老虎嗎?」被指著鼻子的老天狗誇張地擦起眼角。
「你是風中殘燭的話,人類全是燒一下就熄的火柴棒!」正志沒好氣地舉起手上的木匣,恨不得拿來當凶器。
「沒禮貌!身體已經走下坡的老人家沒有年輕人的恢復速度呀!你忍心這樣對待老人嗎?嗚嗚嗚嗚、蝶子可不能變成正志這樣沒肩膀的大人。」老天狗索性溜到蝶子旁邊假哭,讓小孩安慰他。「嗚嗚嗚,撿小狗回家信誓旦旦會好好照顧,幾個月後就丟給家長顧的沒責任感小鬼就是正志這種。」
「我們家有小狗狗?」蝶子一臉驚喜。「他可以跟小賀當朋友嗎?」
「沒有什麼小狗狗,而且我撿回來的傢伙跟小賀已經是朋友了。」吃飽後有餘力生氣的正志黑著臉,想抓小貓似地拎起矮小的老天狗。「你這混帳老頭,除了交給更強的傢伙之外還有什麼選項,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呀。」
「唉唷,年輕人性子這麼急可成不了大事。」老天狗意有所指地將紅色葉扇指向正志,露出可疑的笑容。「你還有很多時間,不是嗎?」
「啥?」
隔天,正志睡醒後就發現左手已經自由了,便趁父親出門上班,照著老天狗教導的步驟,逐步解開木匣的機關,推開盒蓋。
匣子內是的八分滿的黑色液體,看起來像墨卻沒有墨水獨有的臭味,他遲疑地將手指浸入微溫的液體中摸索木枝的輪廓,從木枝的切口處拉起整條枝,黑色的液體似乎只能存在匣子中,當他拉起木枝時液體噴濺的液體消失在空氣之中。正志再次闔起木匣,這些東西還得歸還老天狗。
放在地上的木條逐漸浮出半透明的人類輪廓,比初詣那天順利得多。正志輕輕抓起輪廓的左手腕確認念珠應該在的位置,感受著指腹傳遞的熱流,心想或許正如老天狗所說,自己不知不覺間適應了力量的流動。
蒼白的人型完整出現在面前,儘管只需要確認力量流動,正志還是不安地按著京太耳下的頸側確認體溫及脈搏,大功告成後只能等待當事人自己醒來。
蓋上涼被,正志捏了捏京太的臉,如果是裝睡的話一定會馬上拍開他的手,不過現在像娃娃一樣毫無反應,若不屏氣凝神就無法辨認京太的鼻息。
到底什麼時候會醒來?他有太多想好好抱怨的事,也想大大地發頓脾氣,冰箱冷凍櫃凍著老天狗附贈的藥草汁,他可是秉著絕對要把京太拖下水的意志,決心無視冷凍庫可能染上草味影響其他食材。
快點起來,難得的暑假睡過頭多可惜。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UwA0q7a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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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