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擠在佈告欄前確認自己的校排名，上頭公布著期末考校內前一百名的名單。
被人群隔在牆邊的川合嘴角下撇，盤著手明確地散發出不快的氛圍，對他而言公布到一百多名根本只是校方的虛榮，中學部一個年級只有三百多人，正因為人數不多所以這間學校是高中附中學部的形式辦學，五十名後的成績就不怎麼好看，列到一百名徒增在眼前擋路的笨蛋數量。
「川合？」正打算回教室的彌榮同樣被人潮擋住，幫老師歸還器材的他身邊少見地跟著海獺同伴，而非面熟的足球社社員。
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彌榮對走廊上的人潮皺了下眉後，指著公佈欄的方向問道：「你不是幾乎都滿分，不需要特別看排名吧？」
「我想確定自己大概落在哪。」川合攤開手。「雖然校內排名沒有參考價值，難道不會好奇嗎？」
「反正公佈欄不可能長腳跑走，名次也不會因為早點看就變得比較靠前。」彌榮興趣缺缺地轉頭看著窗外的操場，天空佈滿著灰棕色的雨雲，下午可能會有陣雨，並不是多適合出去撒野的時機。
「嗚……好不容易考完試就別再提課業的話題了。」曾經的海獺A木村捂著心口發話了，其他海獺也默契十足的移開視線，不想面對現實。
「你們不用看，反正一定在名單外。」川合朝他們露齒一笑，隨意撥手示意海獺們都可以退下了。
「那剛才問心酸的喔？」
「那傢伙鐵定是故意問來酸我們啦。」
「京太。趁此看清楚那傢伙的秉性，跟他往來只會給自己帶來負面回憶唷。」
「自己不成材擅自受挫怎麼會是我的責任。」川合粗魯地回應，這是他們彼此間玩笑方式。
損歸損，川合其實不在乎自己之外的人成績優劣，反正都是能派得上用場的人力，這些傢伙有考試之外的用途。
除去彌榮，海獺們跟川合是小學同學，交往時間頗長。因此川合對他們高度的社交力抱有相當的肯定，這些傢伙雖然各自都有固定圈子，若強制編入其他團體也能很快地和他人打好關係，融入新群體中。
以社交能力將人分類的話，彌榮應該跟他們是同種生物，雖想打趣稱他們物以類聚，實際上並不常看見這些社交動物一個不漏地聚在一起，畢竟班級不同一起活動的機會不多。
沒想到幾天不見已經開始直呼彌榮的名字，這點讓川合挺意外，或許是同為海獺的革命情感使距離快速拉近。
「話說回來你們怎麼全到齊了？」既然不想人擠人，川合乾脆放寬了心，悠哉地靠著牆。
彌榮漫不經心地指著其他三人的方向：「他們謀劃著約……嗯嗚？」
「哇呀呀呀呀！？京太啊啊啊？不要挑這種人多的地方說！考慮一下TPO！」海獺B谷口瞬間捂住彌榮的嘴。
三隻海獺默契十足地圍起人，強行移動到走廊末尾的角落，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他們在欺負轉學生吧。
「你們到底在謀劃些什麼？」面對海獺們突然的詭異行為，川合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木村和另一隻海獺山下互看了眼後，木村扭捏地開口：「呃，其實是——」
「嗯嗚嗚嗚！」彌榮的掙扎打斷了解釋，他急切地扯下捂住口鼻的手，太急著大口吸氣反而讓自己嗆到。
「呀、剛才太情急一時沒注意到，抱歉抱歉……還好嗎？」谷口起初口氣還有點輕浮，沒想到彌榮突然咳得挺嚴重，急急忙忙地朝彌榮的背猛拍一氣。
「又不是噎到，別再拍啦。」擔心再拍下去反而會讓人嚥氣，木村慌張的阻止谷口脫序的行動。
「需要手帕嗎？」山下摸了摸口袋。
總算順平了氣，彌榮疲憊地搖搖頭咕噥：「這種小事有必要……嘩！」
「才不是小事，流言被傳出去我的校園生活就完蛋啦！呃啊——」木村一把揪住彌榮的肩膀前後晃動，被手刀痛擊後捂著臉蹲在地上。
「我又不打算指名道姓，而且你要是邀成還不是一下子就傳出去了。」彌榮被折騰得不輕，摩挲著做為凶器的掌側朝木村怒斥。
「京太……神經這麼粗可沒辦法受女孩子歡迎。」山下隻手扶額，彷彿自己眼前的是塊朽木。
「這話什麼意思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庭廣眾下揍他會變成女性公敵唷。」谷口穩穩架住正朝山下撲過去的彌榮。
變成女性公敵這話可不是在開玩笑，山下的特質讓他在女孩子群體中也能自然悠遊，似乎很多女孩子會和他談感情問題，川合不確定山下是有意營造現在的定位，或順勢而為就成了女孩子們的青衫之交。
「喂。別光顧自己人內訌，給我解釋一下。」川合覺得自己被晾著夠久了。
停下鬧劇的四人心情收拾地挺快，大家各自整理起扭打時變形的衣著。
彌榮整平了前襟，順手拔掉線頭後，平靜地說道：「他們想找個人傳話。」
「找你？」川合狐疑地瞇細了眼，三個老友認識的人可不少，需要這樣神神秘秘的進行的事，找到剛來一個學期的轉學生傳話未免太奇怪。
「不是刻意找他啦。因為傳話的對象就在你們班，剛好遇到人就順便探探情況。」谷口語焉不詳地回答。
「喔？」川合沒有多問，僅僅將審問般的視線轉向那個最可疑的目標。
一直想避開川合視線的木村，嚥了口唾沫，可憐兮兮地開口承認：「我只是想約椛島同學一起逛御神山祭的市集嘛。」
「直接去約不就好了，為了這種事全員到齊喔……」川合早就知道木村對椛島有意思，單純是木村一頭熱，不過別人的戀情由不得他置喙，反正沒變成犯罪行為都好說。
縱然每逢戀愛故事必會出現個狗頭軍師，川合可沒想過集滿三個軍師的陣仗，這可不是三個臭皮匠合力能勝過的場合，畢竟椛島顯然對木村毫無想法。被拖下水的彌榮姑且不論，另外兩人應該早就知道成不了事，為什麼還來淌渾水。
「直接約被當面拒絕不就死棋了。」
「麻煩死了。」彌榮搶在川合開口嘲弄前，先爆出惡言。
何止死棋，一開始就是死局了。川合不屑地擦了擦眼鏡，木村的單戀每回都是一貫的流程，現在只差被正式拒絕，哭著回來就集滿整套路數了。
明明是受歡迎的傢伙，偏偏總是喜歡上對自己沒興趣的對象，川合實在無法理解木村的品味。
「所以，谷口和山下就跑來出餿主意？」
「百分之百餿主意沒錯。」彌榮說著默默地與三人拉開距離。「他們提議改用聯誼的形式，說什麼這樣女生比較不會有戒心。」
「明明是很有道理的建議。」山下不以為然地說道。
「所以說，不干我的事呀。」話雖如此，被海獺三人組揪住的彌榮根本離不開。「我都說沒興趣了，你們就去搞你們的三對三約會啊。」
「就……找不到更適合的人了。」儘管擺出臉情非得已的樣子，木村巴著人的手一點想放開的意思都沒有。
「川合！這三個傢伙歸你管吧？給我想想辦法！」發現自己吵不贏，吵贏了也無法改變現狀的彌榮突然把矛頭指向川合。
「我？」川合扶正剛擦好的眼鏡，發現下緣似乎有遺漏的污點，他瞇起眼睛。「沒有好處為什麼要幫你？反正死咬著不答應，他們也沒法強迫你加入。」
「京太啊——」
「不要！」
川合知道彌榮耳根子軟，軟磨硬泡賣點苦情三兩下就會上鉤，然而三人組都是些三分鐘熱度的傢伙，反正看兩方較勁還挺有趣，不管哪邊贏了都不波及自己，他已經打定主意作壁上觀。
「喔，人潮散了。」川合愉快地離開是非之地，將慘叫的彌榮留給海獺們。
下午的休息時間，屢屢看到彌榮捂著耳朵逃離三人組的包圍，看起來實在太像欺凌行為，連其他同學都露出擔憂的樣子，川合開始感到不妙，若是傳出其他的謠言讓老師插手，一定會從他這委員長開始詢問吧。
放學時，平時早早離開的彌榮盯著教室後門，外頭三個笑容燦爛的海獺正對他開心地揮手，他們已經僵持一陣子了。
川合悄悄瞄了眼校門，彌榮的表兄正朝向中學部靠近，以疾走的速度……
「喂，彌榮的表哥正往教室這趕來喔。」
才剛說完，三人組就像驚弓之鳥一樣飛得不見影，效果好得令人費解，連身旁的彌榮都錯愕地看著瞬間清空的道路。
「剛剛是隨便說說嚇唬他們吧？」彌榮茫然地問道。
「你以為現在幾點？連值日生都離開了，他等不到人過來教室很正常吧。」
「但這裡是中學部……」
「彌榮……你還好嗎？該不會被那三個笨蛋害到腦袋出問題了？中學部可沒有限制高中生進入。」平常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基於學生間默認的規矩，更何況現在是高中生踏入中學部。
「話是這麼說。」彌榮若有所思地撓了撓臉頰。「那三個人跑得真快。」
「我也以為他們會厚臉皮地留在走廊。」川合背起書包，探頭看了看只剩零星學生的走廊，哪兒都看不到三人組的蹤影。「怪了？怎麼會放棄得這麼快，難道上次在水族館有發生其他的事嗎？被你哥恐嚇之類的？」
「他才不會無聊到那種程度。」
一走到樓梯口彌榮便咂了下嘴，表兄正站在樓梯間朝他招手，見到人的彌榮露出些許困擾的表情，顯然在親眼目睹之前，他一直認為剛才的話完全是信口胡謅。
「今天有點晚。」彌榮的表兄瞇起眼，語帶困惑，卻不直接詢問彌榮被什麼事絆住。明明是個直線條進攻型人格，等不到人就直接往教室衝，面對面時卻採取被動態度。
「抱歉，光顧著聊天沒注意到時間已經這麼晚了。你今天也忘了帶傘嗎？」彌榮吐了口長氣，低頭看著樓梯間的等待的兄長，彎起嘴角粗糙地轉移話題。
「我手上這根不是傘難道是拐杖不成？」那反應簡直是刻意讓自己被話題帶著走，彌榮的表兄以傘尖輕敲地面，塑膠製的末端發出了讓人不快的鈍音。
「那我得去教職員室，就不多聊啦！bye！」川合受不了現在奇怪的氣氛，插不上話，光聽他們聊天還莫名地升起詭異的罪惡感，自己明明大剌剌地站在一旁，卻覺得像偷聽別人談話。
他乾脆地超過二人停留的轉折處，飛快地衝下樓梯，眼裡的景象突然閃爍了一下，陰暗的樓梯間被照得慘白，川合轉頭看向樓梯間的窗戶。
「是閃電？真嚇人啊。」彌榮走到窗前盯著滿天黑雲。
「看著樣子可能會下大雨，希望能在下雨前接到蝶子。」
雖然說得像是得趕在落雨前回家，兩兄弟卻誰也沒動，不發一語的看著窗外。望著那樣的兩人，某句話突然從川合的口裡竄出：「彌榮，聯誼時間敲定後再聯絡我。」
「「啊？」」
話一說完不等兩人反應，川合立刻衝下樓，躲進樓梯下的死角，用力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奇怪的對話遠遠地自頭頂落下。
「那個所謂期末考後再說的東西，難道是……不用急著否認，畢竟是這種年紀，對那種事好奇是很通常的反應，不過還是要叮嚀一下安全性行為的重要性。咦？這年紀應該還不會碰到那方面。說起來，以前老爸帶回來的性教育小冊子好像丟在倉庫裡了，不過這麼久以前的東西不曉得還適不適用？」
「不是不是！才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為什麼從聯誼直接跳到那種事！不要露出一臉不好意思說也可以諒解的表情！笨蛋！我要說的事和我的身體有關……等等，都說了不是那方面的身體問題！不需要性教育！我知道很重要，那個『不需要』是指現在不需要，並不是認為性教育不重要——」
川合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步履輕快地離開樓梯間。
FIN.
ns 15.158.61.16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