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為莉莉葉特的魅魔輕笑幾聲，帶著倒勾的尾巴鑽入凱琳娜的裙角，只聽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逐漸發白僵直。身為操縱魅魔惡魔的她，很清楚這些惡魔的招數……但正因為太過瞭解了，所以才使她更加絕望。
「──黑爪，你這個人渣。」
那是當魅魔即將深入她的時刻，她以顫抖且冰冷的語氣吐出最後完整的句子。
緊接著是足以讓畢理智破碎的尖叫聲。墊起的腳尖瘋狂顫抖著，雪白的雙腿滑過血絲及晶瑩的液體，凱琳娜飛舞著凌亂髮絲，甩動汗珠的雙頰泛起潮紅──她身體的每個部份都讓術士們為之瘋狂。
「黑爪先生，也用我的魅魔上吧！」
「莉莉葉特大人，讓她的血灑在地上！我要折磨她的靈魂！」
「哈、瞧她叫的──嘿，妳只有這點能耐嗎，潑婦！」
各種慾望和激情在此刻被徹底挑起，此起彼落的叫聲在四周不停響起，他們的眼底完全失去了對畢的注意。
「住手！加爾德斯！加爾德斯──該死的──你休想對凱琳娜出手！」畢在地上瘋狂的掙扎身軀，即使抵在脖頸處的匕首因此劃開血肉，他也像是沒有知覺般不停扭動身軀，從來沒有這麼一次，會讓他對眼前的男人產生無比恨意，那是在沒有莫斯卡的影響下，他首次覺得自己如此渴望劃開某個人的胸膛，並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腥臭的溫熱鮮血。
「黑爪大人，他似乎看不下去了。」壓制在畢身上的男子揚起輕淡的微笑，他的靴底狠狠踏在畢的頭上，眼神混雜著鄙夷和些許憤怒，以及更多的渴望。
「左眼。」黑爪輕聲下令，那名男子突然笑得十分暢快。
匕首自脖頸處移開，他換了個姿勢，伸手揪起畢如血一般豔紅的短髮，接下來是利刃沒入眼珠的噗嗤聲，以及伴隨著液體攪動的節奏音。
「啊──！」畢痛苦的大叫起來，當匕首抽出之後，他倒在地上翻滾著身子，見到這一幕的凱琳娜頓時扭曲了臉龐，原本矜持著的冷漠表情在一瞬間被瓦解。
「黑爪！你找錯人了！迪金森和暴風城一點關係也沒有！」凱琳娜失聲叫著，試圖朝畢的方向跑去，但卻被魅魔的雙手抱得更緊。
「右眼。」加爾德斯彷彿用鼻子哼了一口氣，「我在等妳說實話呢，女人。」
「不──！」凱琳娜短促的吸著氣，淚水也滑落下來。「放過他、凱黎恩，我親愛的兄長，拜託你──」她將目光投向將匕首刺入畢的男子，只見男子確實有著一頭與她相似的金色捲髮及五官，他先是高傲的抬起了頭，而那動作也與凱琳娜極為相像。
「妳沒資格要求我，妳已經不是家族的人。」他的手迅速固定，落下，緊接著是又一聲的慘叫，讓凱琳娜崩潰的哭喊起來。
「加爾德斯！你這個賤人！我會詛咒你的靈魂，親自啃蝕你的骨頭和血肉！」凱琳娜怨毒的嘶吼著，她像是發了瘋的甩著頭，原本美麗的五官也因憎恨而徹底扭曲。
「啊──好極了！我們只用兩顆眼球就讓妳說了實話，很有效，不是嗎？」加爾德斯聽著她的怒喊，反倒是開心的笑了起來，轉頭望向凱黎恩，「弄下他的耳朵，然後是手和腳。好啦！有人要下注到第幾次後，凱琳娜才會說真話嗎？」
四周是毫無節制的狂笑聲。
畢倒在地板上發出呻吟，他不禁哀傷的想著：難道瘋狂的他們才是常人，自認正常的我們才是該被處決的瘋子？
唰。又是一陣痛苦的折磨，他感覺自己的右腦側有些輕盈的不協調感，卻仍能聽的見凱琳娜的哭喊聲，他還以為耳朵若是被割去，就會聽不到聲音呢……但他卻清楚聽見凱琳娜顫抖的尖叫，並呼喊著他的名字。
「加爾德斯，你已經瘋了！你這個惡魔──啊！」
「沒辦法，我很清楚妳們女人的招數……浪蕩、下賤、自私又愛耍小聰明……沒錯，妳們女人都一個樣。」加爾德斯的聲音變得陰冷無比，甚至帶著笑意。「你們都想推翻我，是的，但你們終究只是軟弱的蟲子，我就站在這裡，你們卻也傷不到我……」
「瘋子！你想做什麼──」
唰。身旁傳來的吵雜聲響又少了一些，這次畢感到左耳有些刺痛，而且自己的頭再次被揪了起來，他看不到，痛楚在四處尖銳的發出抗議，以各種形式鑽入他的大腦，癱瘓了他的思考。
「畢，你很幸運，才能在短短的年紀裡爬上現在的位置，但是……」加爾德斯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低沉、細膩，有如惡魔的囈語。
「你也只有幸運而已。」
魔法凝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不需要聽就能從氣味中辨認法術的內容，接下來他的胸口可能會皮開肉綻，但還不至死，然後加爾德斯會享受他最後斷氣前那一刻，然後真正的結束掉他。
沒錯，結束了。
他心底想著。曾經想化為那道燭火的理念，也即將灰滅了。
「──你休想得逞！」凱琳娜的叫聲。她的腰際發出紅色的光芒，捲動起整個地下室內的空氣，然後細碎的火花從腰際冒出，將她的絲料洋裝燃燒起來。
「她在腰部畫了符文！」莉莉葉特喊了一聲，凱琳娜並不是偶然被捉住，她是故意被帶進來的，為了能在這裡與加爾德斯同歸於盡！她咬唇想要脫離凱琳娜的身軀，但火花蔓延的速度卻快上許多，她的雙眼清楚看見凱琳娜雪白腰際上的血色符文，密密麻麻的咒文蘊含著恨意發出火光，然後化為一道道圍繞著凱琳娜的火圈炸開，將她徹底打碎了形體，回到虛空之中。
加爾德斯停下了咒文的頌唸，將畢拋在地上。火舌猛烈的朝他襲來，甚至將數名術士捲進炙熱的溫度中焚燒殆盡，畢只聽到慌亂的呼叫聲與腳步聲，接著突然聽見細碎而急促的腳步朝自己奔來，然後自己的身子被拉了起來。
「地精！你在幹什麼──」
「攔下他！快攔下他！」
「──對不起。」
接下來他清楚的聽見一道聲音，溫和、冷靜，熟悉不過的聲音。
桑塔‧銅鑼。
然後畢感覺自己被捲入某個漩渦，意識與身體都在翻攪著，四周的聲響與氣味也開始產生變化，過了不久後他像是被甩了開來，從空中滾落到地上，只是他嗅到的卻是草地的香氣。黑暗中的喧嘩已經離他而去，但卻無法使他因此安心。
「唔、嗚……」身旁傳來悶哼聲，像是在極力隱藏什麼痛楚般。「胡爾恩，把畢和我帶到地獄馬上……」
「桑塔──妳把我帶到哪裡了，凱琳娜──」畢尖沙著聲音想要爬起，突然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撈起，安置在馬鞍上，動作就像大人把嬰孩抱起來那般輕鬆。然後他感覺身前貼緊了一個嬌小的身軀，是桑塔嗎？她揮動了韁繩，地獄馬開始疾馳著，使他差點往後跌落。
「快抓緊我的腰──」那是桑塔的呼喊，她的音色聽起來也十分顫抖虛弱，而且似乎夾雜著啜泣的聲音。
「凱琳娜，她還沒跟來，我不能丟下她……」畢忍著疼痛與疲憊，試著抓住她的身子，透過馬蹄踏地的聲音，堅硬的石板聲讓他知道自己正在運河路上，周圍也傳來幾聲驚嚇的呼喊，也是，任何人看見畢現在的模樣都會嚇到吧。
「沒辦法──」桑塔喘氣尖聲說著，彷彿連說話都十分吃力。「我盡力了──呃、可是──」
「那快連絡謬吉斯，告訴他……加爾德斯的事……」
「謬吉斯已經叛變了！畢！」那是一道夾雜著啜泣聲的嘶啞叫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發出力氣操控韁繩。「我的天啊！我們早就試著連絡過了，可是沒有辦法──他已經──噢……該死……」
緊接著是桑塔喘息的聲音，她吃力的拉扯韁繩，讓馬匹轉了個彎，一陣陣驚叫聲也傳入畢的耳中。然後是木箱與瓜果翻覆的聲音，那些路人好像罵著詛咒的字眼，卻又有些恐懼。畢的腦袋一片混亂，他們難道要就這麼衝出暴風城？
「桑塔、桑塔……」畢試著呼喚身前的地精，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可以想像那黑髮的地精此刻的模樣，一定是瞇著銳利的雙眼，專注盯著前方的道路，除了試著迴避攤販和行人，還要思考著之後的去處……這些事一定讓她的表情嚴肅的揪緊起來，以至於完全無法理會畢的聲音。
「站住！你們站住！」突然遠方傳來呼喊，是駐守門口的士兵嗎？他感覺馬兒晃了晃身軀，然後猛然撞上某個物體，然後毫無阻礙的衝向前去，而那些呼喊聲與叫罵聲，早就隨著狂風被拋到身後了。
「血、是血──」
「聖光啊──快抓住他們！」
畢彷彿聽見這類的驚呼聲，他不知道桑塔對他們做了什麼，但想必是足以使他們被通緝的事。
「我們要去哪裡？」畢還是試圖問著，他聽見野鳥和蟲子鳴叫的聲音，以及樹林在風中磨擦出來的沙沙聲響。馬蹄腳下堅硬的石板敲擊聲，也逐漸變成踏在草地上的悶響。他們出了城，他們終於出了城。
桑塔仍然沒有回應，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但仍然沒有停止在樹林間穿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聽見瀑布的轟隆聲響，他才終於驚覺自己或許正處於艾爾文森林。他記得在艾爾文與西部荒野的交界處間有一道瀑布，有著不亞於明鏡湖瀑布的磅礡景色。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謬吉斯真的叛變了嗎？會不會又是他的另一個計劃？他的住所裡有顆寶珠能和謬吉斯聯絡，或許能……不，已經回不去了，凱琳娜燒了那間房子。
說到房子，畢突然想起那枚被丟掉的婚戒，對呀，他也還沒有去找回來──那是他和凱琳娜之間總是上演的戲碼，他求婚、送禮，凱琳娜每次總不屑的丟到牆角，嫌寶石不夠高級、禮物不夠貴重。但每次沒隔多久，他就會看見凱琳娜將他們小心戴上。
他也再看不見了。他絕望的想著，他看不見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也看不見周遭的一切，不，或許他從來就沒看清楚過，從來就沒看清楚自己的愚蠢，也從來沒看清過謬吉斯的為人──他現在的確是瞎了，但以往的他也和瞎了沒有兩樣！
「桑塔，拜託妳了，給我點回應──」畢哀傷的說著，但他卻感到身下的地獄馬劇烈一震，然後化為虛空的能量消散在空中。
「謬吉斯說……你已經不需要了。」桑塔的聲音虛弱無力，幾乎被四周的聲音蓋了過去。「但是……他給你最後的機會……我和你，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什麼？」他啞然。
「謬吉斯很清楚，我總是會選擇你。」桑塔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哭泣。「所以，拜託你……活下來，然後去找沙維克。」
他幾乎還沒弄清楚那是什麼意思，惡魔守衛的喉間吐出不成句子的呼嚕聲，以一雙強勁的粗大手臂抱起了他，然後將畢甩向了空中。
畢的身子被甩飛出去，浮空的不安全感緊圍著他。好奇怪，我在空中的時間是否待得太久了？他聽著震耳的瀑布聲響，才終於感覺到不妙。他正在墜落，他被甩向瀑布了──
冰冷的水柱沖向他，將他埋入河床中，這雖然暫時止住了他渾身的痛楚，河水卻也無情的灌入體內，縱使再怎麼用力翻滾，畢也無力與強大的水流對抗，隨著浪潮被帶進了河流的深處。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H7C5Pcza
他的惡魔莫斯卡尖叫著，好像在敲打著鼓膜，聲音有如嘲笑。
「使用莫斯卡的力量，畢！」
莫斯卡嘶聲大吼，畢卻完全沒有半點想要掙扎的意思。「和莫斯卡重新簽定契約吧！你會活下來，而且會活得更好！」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EedteYoG
畢沒有回應。
他又回想起凱琳娜了，只不過是年幼時的她。
她嘲笑著畢的軟弱，然後用課本的一角狠狠刺了他的手背，他含著淚水將手背抽回，凱琳娜則格格笑了，笑聲猶如銀鈴般清脆。
他很害怕凱琳娜，但望著那燦爛的笑容，他卻又不禁覺得，真美。強悍又美麗，和母親一樣，凱琳娜是與他完全相反的人，也是他向來憧憬的模樣。
那時的他幾歲了？不知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數年前？數天前？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凱琳娜的臉龐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或許凱琳娜還活著，或許他只是睡著了──聽吧，凱琳娜在叫他起床了。她的聲音充滿活力，尖銳，又細柔。和往常一樣。他就知道。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YwOfPu8r
她就在這裡……和往常一樣。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SWrLQbM6
畢泡在水中，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意識也隨之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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