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查爾完全沒料想自己會和謬吉斯成為共犯。的確，她一度思考過要答應眼前男人的邀約離開店裡──但那也只是為了去市集挑一片新地毯──如果酒館還需要更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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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算暴風城在地板裡挖到好幾具屍骨，也已經不會有人在意了。術士公會啊，什麼東西都有可能出現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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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趕了將近一天的路，終於在傍晚時刻穿越了艾爾文森林的邊境，來到隱密的暮色森林之中。普米洛提供的行李雖然簡略，該有的物品無一不缺，他們在溪水附近築起簡單的營火後，森林也正好完全沒入黑暗，若是將營火熄滅的話，或許連月色都無法讓他們看清身旁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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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將拖地的披風裹住身子，抱膝坐在草地上，看謬吉斯熟練地撥弄火堆；從他們停在這片森林後，他除了掛著一貫的微笑之外，還終於說出他臥底至今的原由。以陰影之名，他若是敢再保持自以為神秘的緘默，她絕對會將他的臉塞進營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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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剛剛講到哪？」謬吉斯拍去掌心的木屑，對那旺盛燃燒的火堆感到滿意。「我很高興妳這麼想瞭解我的故事啦，可是每個細節妳都要打斷我仔細盤問，妳就算不累，我也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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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垂著雙眼撐著頭，其實也不確定自己有多餘的精神聽完這些故事。但蘇查爾覺得自己必須趁今晚一口氣問清楚，除了強迫自己思考以保持清醒外，更多的理由是她其實並不想和謬吉斯聊其他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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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望著在黑暗中跳動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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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克里夫領導的迪菲亞兄弟會，一直是暴風城最大的噩夢；沙維克伯爵將他的後半生致力於鏟除其勢力，然而他十餘年的努力終於在前年獲得報償，西部荒野人民軍在數名冒險者的幫助之下，終於帶給伯爵最有力的情報── 一封自迪菲亞盜賊中拿到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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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封來自范克里夫的求救信中，不但指出范克里夫掌管迪菲亞盜賊團的證據外，沙維克驚異的發現收信人是一個名為「黑爪」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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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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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字在沙維克的調查之下，可能的對象並不少。但他卻發現另一件讓人害怕的事情；那便是名單中的其中一人，就潛伏在暴風城最陰暗的一角……那同樣困擾沙維克許久的一塊地方。術士公會的領導人之一，黑爪‧加爾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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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菲亞兄弟會與術士公會是否真的有所牽扯，伯爵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但這倒是值得深入了解的方向。所以他聯絡軍情七處，試圖找尋一些夠資格的人，深入術士公會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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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軍情七處挑上了你。」蘇查爾說，「我們講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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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是的，兩年前我得知加爾德斯在南海鎮，就偽裝成術士的身份，並以復活術的研究來吸引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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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怎麼偽裝？」她挑起眉。1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ejdTOeV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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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觸了一名術士成員，和他交換了條件，所以我才會使用術士專用的法術與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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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唇微張，很想問清楚那名術士又是誰，但話哽在喉際便卡住了，因為謬吉斯帶著一副「妳最好再打斷我看看」的白眼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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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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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兩年前，我到南海鎮與他接觸，並以復活術作為幌子吸引了他；他雖然信任我，做事卻還是很警戒，直到半年前才將我引薦至暴風城內。」謬吉斯繼續燃燒營火，火光讓長影在地面不安穩的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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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蘇查爾被這字眼觸動著。兩年前的她也是在南海鎮外與加爾德斯相遇，甚至被他帶回暴風城，跟著他學習惡魔法術，成為術士……她曾經是老黑爪最喜愛的學生，如今她卻成了加爾德斯的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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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胸口緊揪起來，卻不知道是為了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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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復活術……並不是魔法的成果，而是你本身聖光的力量？你所需要研究的問題，只是如何用魔法包裝，而且我猜這甚至連問題都稱不上。」她甩開那道複雜的情緒，冷笑一聲，警戒地瞪著謬吉斯。「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該如何解釋我的失憶？就我從文獻中所看見的，聖光術並不會造成這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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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謬吉斯搓著鬍渣，眼珠子轉了轉，像是在思索該怎麼回答，才能讓自己的傷害受到最小。「我用了短暫的電擊……妳知道的，就是地精工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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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擊！」蘇查爾的聲音頓時冰冷起來，就算營火仍旺盛的燒著，卻讓謬吉斯感受不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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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腦部進行短暫而強力的電擊，副作用不大，只會讓妳陷入昏迷，以及短暫記憶的喪失。」謬吉斯舉起手，一副無奈的表情。「抱歉，我知道這樣做有些蠻橫，但如果讓妳回想起事情的經過，妳一定會失控，到時我就沒辦法讓妳成為列入觀察的實驗品。」1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yoTnMPQ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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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咬牙說道：「這就是我要問的，為什麼選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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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女孩，難道妳不想活下來嗎？」謬吉斯聳了聳肩。
「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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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妳會明白的，但顯然還是太高估妳了？我想妳應該很清楚身為一名酒保，首要的目的就是成為戰場中的砲灰。但妳若成為了某項重要實驗的參與者，那情況就不同了──妳應該明白加爾德斯要求妳一起逃走，並不是沒有原因。他不是捨不得妳，而是因為妳是重要的白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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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理解，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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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別急著發問，妳該不會以為我只是隨手挑了個對象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根本不需要冒著風險將妳帶走，甚至大可在你們戰爭時，悠閒的回到家中等著領取報酬。」謬吉斯輕笑著，但這反而讓蘇查爾感到更加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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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蘇查爾是謬吉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人選。他要蘇查爾活下來，所以明白戰爭一定會爆發的他，才用了這種激烈的手段擅自改變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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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咬著下唇，她雖然隱約有猜到……不，其實她的猜測與謬吉斯的自白是完全相符的，但就是因為如此才叫她無法接受。如果能選擇不用戰死，蘇查爾當然樂意成為存活的那個人，但當一想起自己的命運被眼前的男人暗地操控之時，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恥，甚至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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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她疲累地重覆，「你沒有解釋選擇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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謬吉斯像是早已期待這一刻，他露出笑容，毫不掩飾地說：「是因為我喜歡妳啊，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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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她冷淡地一口咬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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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微妙的眼神互視著。溪流與柴火劈啪的聲響突然鮮明起來，在他們沉默的氣氛中顯得吵雜起來。或許是太過疲累的緣故，她絲毫不在乎眼前的男人露出多驚訝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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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說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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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她忍不住嘆氣，對於自己要親口解釋這件事情感到十分煩躁。「你不是那種會依情感行事的人，更不可能會因為喜歡我而與所有人為敵。如果你讓我活下來，那也只是代表背後有更大的利益。我猜得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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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逼謬吉斯說出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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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前的男人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聽得他先是「噗嗤」笑出聲，接下來謬吉斯幾乎是抱著肚子爆笑，甚至彎下腰來遮起了臉，彷彿聽見了全世界最有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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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笑聲梢緩之後，蘇查爾才沒好氣地說：「你到底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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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妳的話……太有趣了，不，應該說……真的非常的……有趣？」謬吉斯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而身子仍然在顫抖著，好讓自己不再次笑出聲。「唉，妳已經累了，以至於根本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麼問題。算了，我看我們還是先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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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現在說完？」
「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就醒來，並且繼續趕路……顯然現在似乎還不適合徹夜暢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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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重就輕到底是你的習慣，還是你的喜好？」蘇查爾嘆了一口氣，終於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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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相處，急什麼呢？」謬吉斯慵懶的靠在樹幹上，口吻竟帶著期待，「妳還是好好休息吧，女孩。我們這些冒險者很習慣野外露宿的生活，但在沒有經驗前，我勸妳別試圖撐著不睡……那樣很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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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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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應該還不會騎馬吧？如果徒步走到附近最近的村鎮，這點行糧是不會夠妳用的。再說，我身上也沒有地圖，因為這附近的地形及方位我也早就記熟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之後還有追兵出現，我不認為妳一個人能應付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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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多慮了，謬吉斯。我知道我們的處境並不安全，所以也請你做好守夜的職責。」蘇查爾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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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當然……」謬吉斯輕笑著回應，看著她背對著站起了身。「妳要去哪？」
「你如果夠聰明，就知道淑女離席時是不能過問理由的。」她若無其事地往溪邊的方向走去。他聳聳肩，攤著手目送蘇查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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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溪邊，蹲在岩石旁掬起水清洗臉頰，但就算那樣也無法讓自己清醒些。她嘆息地撥著頭髮，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她才一手舉起注入魔法的匕首，靜靜的凝視它在暗夜中的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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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她嘖了一聲，將裙子輕輕撩起，把匕首插回大腿外側固定著的皮製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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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遲早有機會的……」
蘇查爾喃喃自語，回到營火旁挑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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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或許真的累壞了。才剛闔上雙眼，她便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昏沉，片段的場景在她的思緒中飛躍著，是那些在名釀裡看見的回憶──遙遠的南海鎮、破舊的旅館、那個總是朝她吐著煙圈的女法師、以及那個陌生的……擅闖她記憶中的金髮少年，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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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真的累了。
金髮少年嘲弄的嘴角與身旁的謬吉斯彷彿重疊起來，揮散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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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她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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