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在雲層間隱現，不安的氣氛瀰漫在整艘船上，他們一邊移動，蘇查爾同時試圖感受任何細微的魔法波動，好及時警告月影。所幸哥布林也有自己雇用的傭兵，至少月影不用分神特別照顧船員，以免李斯特迫使船艘停靠。

　　「蘇查爾，他能躲在虛空界多久？」

　　「很久，我聽過最長的時間是兩星期，但那是他自稱的。」

　　「嗯……而且他無法在虛空界內進行太遠的移動。」

　　「我猜這艘船的範圍是他的極限。」蘇查爾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麼，主動提出：「他現在現身並不是好時機，對嗎？」

　　「他應該選在船即將靠岸前現身的。就算毀了整艘船，他依然能夠逃脫，也更省事。現在他卻和我們一樣卡在船上，真奇怪。」謬吉斯搓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

　　蘇查爾別過頭，不大甘願地承認。「他想和我說話。」

　　「唉呀呀。」他發出若有似無的笑聲。「原來如此。我怎麼能忘記這點呢？」

　　那種笑法讓蘇查爾感到很不舒服，謬吉斯肯定已經猜中李斯特現身的理由，至少八成。那笑法多半帶著討厭的勝利意味，蘇查爾選擇了站在謬吉斯這邊，他的笑大概也多來自這點。這個念頭讓她很想重背後踹他一腳。

　　「讓石槌單獨去聯繫哥布林船員，這樣好嗎？」月影與謬吉斯並肩站著，她一邊施放聖光保持護盾罩住他們三人，一邊警戒四周。

　　「只能讓他去。因為妳必須和我們站在一起，他才不會起疑。」

　　「我討厭你那鬼主意。」月影明瞭地輕哼一聲。「蘇查爾，妳就算無法叫出惡魔，好歹感覺得出他的魔法氣息吧？」

　　蘇查爾凝神感受李斯特的魔法流動。但果然什麼都察覺不到，虛空界阻斷了她的感受。她試圖回想，李斯特的作戰風格她略有印象，那並不是純粹的魔法搏鬥，而是利用空間移動達到近身突襲的效果，加上他簽訂契約的惡魔能包覆他的身體，讓他在短時間內擋下所有傷害，使他在與法師搏鬥上更加有利。這並不是傳統的術士作風，但在作戰中往往達到奇效，陰影下永遠不缺這種瘋子。

　　李斯特肯定很快就會再來，只要他一旦決定動身，就不會拖延時間。

　　問題是……

　　「我找不到他的氣息，他躲起來了。」她

　　「月影啊月影，考慮一下剛才的方案吧，我可以加薪。」忽然，謬吉斯悠哉開口。

　　「不，你他媽休想。」月影咬牙。

　　「你們在說什麼──」此時蘇查爾背脊一顫，她立刻抬頭看向月影的左肩，「月影，在我們之間！」

　　「媽的！」

　　李斯特的匕首在黑暗中閃現。蘇查爾即時閃開，但月影也得反應夠快才行。

　　幸好，蘇查爾是白擔心了，只見那紫色的身軀敏捷地偏移，從虛空鑽出的刀刃頓時錯身而過，反倒讓謬吉斯逮住機會，魔杖夾帶著能量朝李斯特揮去；李斯特削瘦的身影像風一般躍開，下一秒立刻從月影身邊消失，只殘留少許來自虛空的能量痕跡。

　　「果然打不中。」謬吉斯收回魔杖，遺憾地甩甩手。

　　「你確定？」

　　「我可是擊中他的腦門，照理說他現在應該躺在妳的腳邊。」

　　「多虧那個什麼虛空惡魔的能力吧……但我不認為他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迅速穿梭惡魔界，依我看，他也在尋找時機。」月影只有在這時候，才表現的像是個真正的戰士。「伊露恩啊……我恨術士……」

　　謬吉斯沉思了一會，突然開口：「月影，我改變主意了，用第二個計畫吧。妳跟蘇查爾一起行動，往船艙的通道去。我分開行動，找地方掩護妳。」

　　「求之不得。」月影伸展雙手，接著朝蘇查爾勾勾手指。「妳，跟在我後頭，我能信任妳吧？」

　　蘇查爾只能點頭。她們抓準時間，一起邁開步伐往船艙奔跑，狹窄的通道寬度只能同時容納兩個人，如果李斯特要現身，肯定位置有限。

　　「月影，剛剛他說的方案是什麼？」

　　「老方法了。臭術士的第一個目標肯定會是我，好吧，這是理所當然的。只要我還活著，不管他殺死你們幾次都沒用。」月影不悅地衝下樓梯，來到船艙內的長廊，「前提是，那個傢伙還以為謬吉斯是術士。」

　　她輕輕抽著氣。「妳說的該不會是──」

　　「讓我做為誘餌，他則趁隙擊倒敵人，事後再將我復活。」此時眼前的精靈聳聳肩，露出習以為常的厭煩表情。「我們只在有把握的時候使用這招，通常效果不錯，但我會痛得半死，而且衣服會弄髒。」

　　「我不認為這是能夠習慣的方式。」蘇查爾沉聲。

　　「妳該慶幸的是，他現在至少還會過問我的意見。」月影冷笑一聲，眼神諷刺地看了看她。「妳最好小心一點，沒有人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如果妳是，那妳更要小心了。」

　　蘇查爾冒出冷汗。

　　一道不合時宜的念頭忽然在此刻冒出來——她有辦法殺了李斯特嗎？

　　「蘇查爾，聽好，一感受到他的氣息就敲牆壁。我是牧師，他肯定會先瞄準我……」

　　蘇查爾睜著眼，月影的聲音聽起來跟浪潮一樣晃蕩、空洞又遙遠。因為她滿腦子只想著一個念頭。

　　「咳。」

　　李斯特的虛弱嗓音在蘇查爾背後響起。

　　帶著詛咒的暗刃劃開她的肩頭，朝月影衝去，蘇查爾即時回過頭來，黑髮底下閃爍著激烈情緒，以強烈的魔法迎頭反擊。魔法被李斯特身上籠罩的惡魔能量給吸收，但足以牽制他的行動。

　　「該死！」月影這才回過頭來，驚訝兩人的突然交鋒。「搞屁啊！小妞，撐住！」她咬牙施展聖光護盾，讓蘇查爾得以擋下李斯特的下一波攻擊。

　　無光的暗刃以極快速度刺向蘇查爾，男人以瘋狂的神情與她對視，瞳孔中彷彿正回應蘇查爾的怒火。她伸手向前，集中精神與李斯特交擊，魔法能量在兩人之間接續爆開，連聲轟炸之中，誰也無法確定誰的護盾會先被擊破。

　　「為什麼？為什麼！」李斯特嘶吼起來，接著融入黑暗，從另一個方向閃現而出，卻也被蘇查爾擋下。

　　他們在通道內僵持不下，蘇查爾一頭烏絲在魔力流動中張狂飛舞，她幾乎是用盡全力，一發都沒有保留，暗影箭狠勁十足地全砸在李斯特身上。他毫髮無傷，卻露出像是被痛毆弱點似的痛苦表情，然後沈入黑暗中。

　　「我靠。」月影心有餘悸地看著蘇查爾。「媽的，我還以為妳的魔法⋯⋯」

　　「我說了，我只是沒有辦法招喚惡魔。」蘇查爾的聲音十分堅決，而且冷酷。「教訓無禮的術士是我的專長。攻擊交給我，妳繼續治療我。」

　　「妳真的只是酒保？」

　　「小心，來了。」

　　眼前的空間再次出現波動，沒用的，不管李斯特打算朝哪個角度出現，蘇查爾都有辦法捕捉到。她從未像此刻這麼敏銳，也從未像此刻這麼憤怒過。從老黑爪對她的質疑、謬吉斯的自作主張、一直到李斯特的擅自期待——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煩躁不已。而這股憤怒像是要透過戰鬥展現一般，她猛烈出手，打破了李斯特的護盾。

　　「咳。」

　　李斯特半跪在地，與蘇查爾互相對峙，他們之間重新拉開距離，等待進攻的時機。

　　她必須殺了李斯特。蘇查爾這樣告訴自己。

　　只要有月影在，就有勝算——

　　「月影‧沐爾蘭。」李斯特開口，卻是喊出蘇查爾背後精靈的名字。「我一直跟著你們行動，也知道妳怎麼看待謬吉斯。我的目標只有蘇查爾與謬吉斯，可不包含傭兵的命。」

　　「那又怎樣？」

　　「多少？」李斯特瞇起眼。「要付妳多少，妳才會收手？」

　　「媽的⋯⋯少瞧不起人了。」月影低聲怒斥，她手中的聖光卻開始減弱。「你不先開個數字出來，我怎麼能評估？」

　　蘇查爾感到一陣顫慄。她不曉得月影此刻臉上的表情，也不想回頭看。

　　「兩倍。」

　　月影伸出手指，聲音淡漠。「三倍。」

　　李斯特勾起蒼白的嘴角。「成交。」他的魔杖揮舞起來，一隻藍色的虛空惡魔重新成形，緊接著又化為純粹的能量體，包覆李斯特的全身。

　　蘇查爾理應阻止，她卻動彈不得。因為身後沒有任何能量流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