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海豹 - 【第二站：動物市集──諸羅】無論深山密林，必有巨蟒能吞鹿

　　在人類尚未大舉進入山林、肆意開發的古早年代，佛爾莫莎──也就是逮丸，可說是處處都是驚奇，就連看似無害的尋常樹林，都能帶給人們說不完的奇妙故事。

　　至於此刻、正發生在各位眼前的的故事，可說是少女哈絲蒂，以及海豹瑞格此生遭遇過，最糟糕、最不講理的意外。原本有如郊遊的林間行進，因為牠而徹底變調。

　　「嘶──。」

　　單從吐信所發出的聲響，便足以讓一人一豹意識到，這條遠比在場任何一棵樹都要來得粗大數倍、大半身軀潛藏於陰影的巨蟒絕非善類。眨眼間的工夫，巨蟒黃澄澄的雙眼凶光暴露，帶有四顆尖牙的巨嘴一張，死亡的氣味撲鼻而來！

　　「咿──！」

　　與常人無異，恐懼令哈絲蒂發出驚叫，像是要宣洩前者帶來的壓力。話雖這麼說，但哈絲蒂的求生本能並未被恐懼淹沒，甚至還不忘抱起趴在地上、不斷拍打肚皮的瑞格，險之又險的避開第一波攻勢。

　　「師父！」哈絲蒂嘗試緊咬牙關，止住打顫的牙齒。「還沒好嗎？」

　　「還沒！」緊盯聚集在眼前、僅有豆丁大的光球，瑞格暫且忽視內心的疑惑，果斷下達指示：

　　「在我說好以前，跑就對了！」

　　「跑？往哪跑？」

　　「跑出去！」

　　瑞格抬頭，圓潤的豹眼猛地睜大，驚嚇之情溢於言表。「跑出這片樹林！」

　　好在哈絲蒂的直覺足夠敏銳，立即低下身子，避開自頭上垂下的蟒蛇身軀。巨蟒見對方再度逃脫，一雙蛇眼猛地睜大，氣急敗壞的情感伴隨言語噴湧而出：

　　「肥肉休走！」

　　不論是用雙腳行走的哈絲蒂，還是在地上爬行的瑞格，在巨蟒的眼中，都與食物無異，哪怕他們正加緊腳步、逃離自己所在的位置。

　　幾陣起落過去，昏暗與墨綠共存、空氣中瀰漫草腥味的樹林中，接連傳來樹木斷折、草木被輾的怪異聲響。凡巨蟒所經之處，再怎麼古老的神木也得落下幾根樹枝，脫去幾層又老又硬的表皮。

　　「師父，哈波到底要不要救我們啊？」

　　至於仍在樹叢間穿梭，苦等哈波奇蹟的哈絲蒂，她不顧肺部對氧氣的渴求，不斷催促瑞格完成祈禱，卻換來瑞格的自問自答：

　　「這樹林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能阻擋我跟哈波的溝通。難道是因為那條蟒蛇的關係？」

　　「什麼蟒蛇？」哈絲蒂驚訝於瑞格的判斷，連珠炮般地喊道：「那可是溝蛇、溝蛇！專吃梅花鹿、迷路旅人的妖怪啊！」

　　不僅是哈絲蒂的家鄉，整個中南部地區的城鎮、鄉村都存在溝蛇的傳說。其中又以哈絲蒂聽過，在某處深山老林中修練成精、酷愛吞食孩童、小動物的溝蛇最為邪惡。

　　「唰！」

　　一聲短促的聲響閃過，伴隨陣陣紫煙，巨大的溝蛇頭顱從天而降，誓要吞下一人一豹不可。生死瞬間，哈絲蒂順從直覺，抬手將瑞格拋向一旁的草叢，自己也緊隨其後、飛也似的撲向草叢，這才勘勘躲過絕命一擊。

　　「區區肥肉，還挺會跑。」

　　吐去嘴裡的泥土草屑，溝蛇的眼瞳收縮，像是在重新打量眼前的獵物。瑞格或許對溝蛇不甚熟悉，但他對眼神的解讀從未出錯。只見瑞格一個翻身、像根蘿蔔滾出草叢，滿是信心的說道：

　　「我不只會跑，我還會跳！」

　　下一秒，瑞格竟透過腹部的收縮，忽地蹦躍至半空，直衝溝蛇而去。剛從草叢爬起身的哈絲蒂乍見此景，嚇得魂魄差點離體。然而，只要對瑞格有所認識，便能立刻知曉，瑞格一舉一動皆有意義，尤其在這生死關頭中。

　　「想吃我們？想都別想！」

　　溝蛇的血盆大口確實恐怖，且充滿難聞的腥臊味，但在哈波的光芒面前，仍顯得不值一提。隨著瑞格伸頭頂向芭樂大的光球，使其飛向溝蛇嘴裡的的瞬間，光球倏地暴漲、變形，先是阻止對方咬合，隨後在溝蛇打算張大嘴巴、吐出光球的瞬間，死死黏住上下顎。

　　溝蛇哪見過這種奇事？一時間被嚇得不輕、高舉闔不上的巨嘴輾轉騰挪，為附近的草木帶來一場無預警的搬遷作業。

　　「喲，這草皮還挺軟的。」

　　瑞格本就跳得不高，加上被鏟起的部分草皮堆疊在一起，落下所帶來的衝擊自然沒有傷到瑞格分毫。相較之下，快步跑向瑞格的哈絲蒂仍心有餘悸，止不住地喊叫：

　　「師父笨蛋、大笨蛋！」

　　「哈絲蒂。」

　　瞥過邊哭邊抱起自己的哈絲蒂，瑞格的目光緊盯溝蛇，不疾不徐地問道：

　　「還跑得動嗎？」

　　「嗯。」哈絲蒂吸了吸鼻子。「那當然。」

　　「那就趕緊上路。要不了一會兒，牠就會回頭宰了我們。」

　　話剛說完，溝蛇因為掙脫不了光球的束縛，僅剩的理智被怒火掩埋，巨大的身軀扭動得更加劇烈，再巨大的老樹、岩石也無法倖免。哈絲蒂見狀並未多說，搶在溝蛇的身軀撞上之前抱起瑞格，雙足如野兔踩踏地面、輕靈地飛躍至半空，一下子便閃進溝蛇的視線死角中。

　　「咿──！師父，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別說話，快跑！」

　　眼看溝蛇嘴裡含著黏呼呼的光球，邁開足以吞噬山河的蛇步緊追不放，一人一豹徹底被嚇破膽，拼命往樹木稀疏、有夕陽灑落的下坡奔去。途中，哈絲蒂受到地面震動的影響，差點摔個狗啃泥，幸虧瑞格及時拍打肚皮、呼喚哈波之光穩住哈絲蒂，否則一人一豹都會成為滾下山坡的泥球，非死即傷。

　　「這樣好多了。哈絲蒂，抓住那道光！」

　　這一回，瑞格的祈禱終於獲得正常的回應。哈波之光迅速凝聚，並在哈絲蒂空出左手，伸手抓握的瞬間膨脹、延伸，成為足以帶著一人一豹脫離危險的動物──一隻巨大的海鷗。

　　「──！」

　　光之海鷗振翅、向天空爬升的瞬間，漆黑的陰影閃現、將橘紅的天空徹底籠罩。就算哈絲蒂、瑞格不願去想，腦海中仍浮現出那句話：

　　「到底有完沒完啊──！」

　　呼應一人一豹內心的慘呼，光之海鷗光芒暴漲，硬是截停溝蛇的泰山壓頂，碩大的蛇驅彷彿撞上彈簧，不受控的往反方向飛去。

　　「嘎吼──！」

　　眼睜睜看著嘴邊的獵物再度溜走，溝蛇怒不可遏，發出尋常蟒蛇絕對發不出的怒吼。一時間，整個山坡都在搖晃，身處空中的一人一豹瑟瑟發抖，心中只剩下「快點離開這鬼地方」的念頭。

　　「咦？師父，快看。」

　　首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回頭仰望的哈絲蒂發現不對勁，立刻舉起右腳，將夾在腋下的瑞格放在大腿上，好讓他能稍作轉身、回望後方的奇特景象。

　　「哦，還有這種事？」

　　當一人一豹遠離山坡，進入一片平坦的草原，溝蛇的怒吼尚未停止，蛇驅扭動造成的動靜依舊能清楚看見，但不論溝蛇如何發怒，牠就是不肯離開樹林，彷彿對草原有所忌憚。

　　「師父，我們、得救了嗎？」

　　「嗯。」瑞格頓了頓，略顯遲疑的說道：「看來是這樣。」

　　俯瞰四周，確定草原上沒有兇猛的野獸、提供陰影躲藏的洞穴，瑞格伸手拍打肚皮，令光之海鷗緩緩下降，直到哈絲蒂安然落地為止。

　　「呼──，不行了。」

　　隨著光之海鷗消散在空氣中，哈絲蒂緊繃的神經終於獲得舒緩。顧不得姿勢的好看與否，哈絲蒂雙腿一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有氣無力的喊道：

　　「太好了、得救了。」

　　「哈絲蒂，好好休息一下，我四處看看。」

　　相較於哈絲蒂的消耗，瑞格看似沒有浪費多少體力，但在危急時刻所做的祈禱，著實消耗不少精神。只要仔細觀察瑞格反復下垂、張開的眼皮，便可看出端倪。

　　然而，瑞格畢竟是哈絲蒂的師父，他必須肩負起照顧哈絲蒂的責任。因此，不管瑞格再怎麼想躺下、當隻天性使然的懶惰海豹，他依舊奮力蠕動身軀，爬上附近一顆斜躺在地、足足有一個人高的石塊，確認附近的地貌。

　　「嗯？那是……」

　　一再眺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瑞格轉頭呼叫哈絲蒂，並說出自己的發現：

　　「城鎮，西南邊有城鎮。」

　　聽聞城鎮二字，本想就地躺下，以地為床、以天為被的哈絲蒂猛然坐起，水汪汪的雙眼閃爍著光輝。那是渴望吃上一席合菜，接著再洗個熱水澡，最後躺在棉花軟床上、舒服地睡上一覺的眼神。

　　「我的哈波，師父還在等什麼？快走吧。」

　　雖說瑞格很想糾正哈絲蒂，不該在這種時候說「我的哈波」，但見哈絲蒂一蹦一跳、恨不得馬上跑進城鎮的歡快神情，幾乎到嘴邊的提醒卡住、最終被吞回肚子裡。

　　「走吧。太陽就快下山了。」

　　瑞格嘴上這麼說，爬行的速度依舊不快不慢，看得一旁的哈絲蒂很是著急。無奈此刻的哈絲蒂又累又餓，根本抱不動將近兩百斤的瑞格。

　　一人一豹的行進速度雖慢，但並非毫無進展。就在夕陽西下、即將沒入遠方的地平線，他們終於抵達城鎮外圍，一處柵欄、木牌林立的區域。

　　「什麼？這裡是、『諸羅』？」

　　不同於哈絲蒂對這地名的陌生，早已看過逮丸地圖的瑞格很是納悶，他們一路向北，好不容易才抵達雲林坪，卻因為一條蛇妖搗亂、竟陰錯陽差的偏離路線，來到相對南邊的諸羅。

　　「也罷。」

　　瑞格轉念一想，將眼前發生的一切當作是試煉，一場由哈波賦予的試煉。

　　「走吧。要是運氣好的話，應該還有幾間客房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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