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海豹 - 【第二站：動物市集──諸羅】諸羅市區，大夜市也(上)

　　以寫有諸羅二字的路牌為界線，一人一豹每走一步，此起彼落的叫賣聲愈發響亮。小至木製推車、大至馬匹拖拉的馬車，以及矮房所組成的各種攤販、店家綿延不絕。一盞又一盞的煤氣燈相互映照，將大半個諸羅點亮，猶如永不停息的不夜城。

　　「師父，我應該沒看錯吧？」

　　「這個嘛。」

　　別說是哈絲蒂，瑞格也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驚奇。霎時間，疲勞與飢餓被迫關進名為好奇心的牢籠中，兀自焦躁不安。

　　「還真是特別的市場。」

　　乍看之下，這處夜市人潮湧動，並無特別之處，但只要稍作觀察，不難發現這裡充滿著各種奇妙的買賣。

　　「鹿皮，品質純正的梅花鹿皮！」

　　在諸羅夜市販賣鹿皮並不稀奇，賣家是頭會說人話、兩腳站立的梅花鹿才是重點。

　　「請看，這光澤、這質感，全是現剝，童叟無欺！要是有半點瑕疵，只管把咱的皮剝去！」

　　為了讓自家產品賣個好價錢，梅花鹿老闆連自己的毛皮都豁出去，完全不顧自身安全。在如此舉動下，能否換來一段好買賣，只怕老天爺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答案。

　　「嘿，老大，是鹿皮耶。」

　　「嗯，這質地，正好給老夫這口刀做裝飾。」

　　來者雖口說人話、身穿大和國獨有、左襟右衽的和服，其真面目卻是三隻獼猴。牠們先是對鹿皮攤上的鹿皮觀賞一番，隨後向在旁等候的梅花鹿喊道：

　　「老闆，這張皮三千逮丸幣，你賣不賣？」

　　「什、什麼？這位客官，您別開玩笑了。」

　　一聽到對方隨口開價，梅花鹿老闆的笑容凝結，方才的熱情直墜冰點，連帶解釋的口吻也變得嚴肅：

　　「梅花鹿皮在這兒的行情，少說也要萬來塊錢。更別說咱家的鹿皮品質，那可不是尋常的倭寇鹿皮可以比擬的……」

　　「八嘎鴨肉！」聽到倭寇一詞，三隻獼猴兇相畢露，高聲叫囂道：

　　「是倷莨鹿皮，逮丸馬鹿！老夫給你臉，你就踩到老夫頭上來了？」

　　帶頭獼猴越說越氣，順手拔出腰間的短刀，猛地插上桌面，將鹿皮與桌子釘在一塊兒，嚇得梅花鹿老闆連退兩步，更引來周遭商家、路人的圍觀。

　　「那些猴子，到底想幹嘛？」

　　看到這裡，哈絲蒂為梅花鹿老闆感到不平，下意識的往鹿皮攤踏出一步，卻被瑞格壓住左腳，面色嚴肅的勸道：

　　「哈絲蒂，別過去。這不是我們能管的。」

　　「可是。」

　　話才說到一半，鹿皮攤那邊又傳出不小的動靜。仔細一看，竟然是梅花鹿老闆手持砍刀，一改方才的溫順口吻，尖聲說道：

　　「到底是誰蹭鼻子上臉？大不了不賣你們便是！」

　　對三隻大和獼猴而言，一頭梅花鹿竟能有如此氣魄，著實帶給牠們不小的衝擊，加上手邊的武器只有一把短刀，在氣勢上已然輸給梅花鹿老闆。無奈之下，三隻獼猴只能在大庭廣眾下夾起尾巴，灰溜溜的逃離現場。

　　「哈哈！水啦。」

　　「你看那倭寇猴子，嚇得跟隻猴似的。」

　　也不知是誰先發起的喝采，周遭的店家接連附和，就連開在對街、專賣水果的老伯都跑到鹿皮攤前，將手中的籃子塞給梅花鹿老闆。

　　「哼哼，做得不錯嘛。一點小意思，別客氣。」

　　嘴上說得慷慨，實際上是老伯輸掉打賭、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下，將剛切好的水果拼盤送出。

　　「謝、謝謝。」

　　接過水果拼盤，梅花鹿老闆默默地將其放到身後。「不過，可以的話，讓我晚點再吃吧。剛才那三隻猴子，真他X的嚇鹿啊。」

　　說完，梅花鹿老闆立刻癱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換來又一陣歡笑，彷彿方才的衝突只是一場精采的表演，完全不值得他們畏懼。

　　「好了，哈絲蒂。」

　　抬頭望去，見哈絲蒂愣在原地，似乎是對當地剽悍的民風感到訝異，瑞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出提醒：

　　「要走囉，快點跟上。」

　　瑞格說著，同時拍打肚皮，這才讓哈絲蒂回過神，像隻小鴨般跟上瑞格，繼續尋找可投宿的客棧，絲毫沒有注意到有雙視線，正在昏暗的角落中，默默的注視他們。

　　不出意外的，在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驅使下，哈絲蒂纏著向瑞格問東問西，從方才的梅花鹿老闆出格的行為，乃至路途中、各種光怪陸離的買賣，沒有一樣是哈絲蒂沒有興趣知道的。

　　「師父，你看，那又是什麼？」

　　「哈絲蒂，冷靜點。」

　　並不是瑞格不想為哈絲蒂達疑解惑，而是現在已經是晚餐時間，再不抓緊時間找到客棧的話，恐怕今晚只能露宿在諸羅草原，與雜草、露水，以及風聲為伴。

　　「你聽我說。現在時間不早了……」

　　殊不知，正當瑞格耐著性子，要求哈絲蒂忍住心中好奇的同時，一位不速之客已經盯上他們。

　　「咕──，這位從海裡來的朋友，你有信教嗎？」

　　哈絲蒂低頭、瑞格轉頭，一隻擁有彩色羽毛，頭冠鮮紅的公雞一翅捧書，另一翅則完全張開、以尖端指天，典型的傳教士起手式，與他接下來的話語相互呼應：

　　「世界正朝糟糕的走向邁進，唯有相信上帝，方能前往永恆的樂園。朋友，相信我，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投向上帝的懷抱，那才是正確的選擇。」

　　公雞說得慷慨激昂，完全沒注意到瑞格的情緒變化。總是掛著微笑的豹嘴僵在當場，因專注而瞇起的雙眼閃過一道暗沉的光芒。要不是因為哈波的教誨，瑞格接下來的回應只會更加強硬、且憤怒：

　　「這位長羽毛的朋友，本豹正在趕時間，沒興趣跟你討論信仰方面的問題。但真要說的話，就在剛才，你害得本豹差點失去哈波的祝福。」

　　緊接而至的，是節奏規律、沉穩而響亮的三下拍肚聲，以及象徵哈波祝福的光芒閃過。

　　「願哈波之光長照我等海豹一族，天天有得曬，餐餐有魚吃。」

　　從公雞呆立當場，直到瑞格帶著哈絲蒂離開前，一口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看來，公雞確實收到瑞格基於信仰、堅定而深刻的拒絕。

　　「歐羅佳，那海豹、是從歐羅佳來的？！」

　　更進一步的說，當公雞親眼見到哈波之光的瞬間，其心思已經飛躍至另一件大事上。顧不得周遭路人的注視，公雞抱著聖經、飛也似的跑離夜市。

　　「師父。」

　　難得聽到哈絲蒂在自己耳邊輕聲細語，瑞格以為她想提醒自己，方才的拒絕太過強硬，雙眼不禁瞇起，內心滿是方才被冒犯的疙瘩。

　　「怎麼了？剛才不是說好，要先找客棧嗎？」

　　剎那的思考下，瑞格決定先岔開話題，以免耽誤時間。不料，正當瑞格等待哈絲蒂的後續回應時，清晰的咕嚕聲自哈絲蒂平坦的肚腹傳出，搶先公開答案。

　　「──！？」

　　若換作是其他人，哈絲蒂只會一笑置之，可一旦這類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哈絲蒂不禁伸手摀住發紅的臉頰，生怕被周遭的路人注意到。

　　「哈絲蒂。」瑞格擔心哈絲蒂羞上加羞，停頓一會兒後才小聲地開口：

　　「那邊有間賣餃子的，去那邊如何？」

　　一聽到要吃餃子，哈絲蒂兩眼放光，很快便鎖定前方不遠處的店家，口水幾乎要從嘴邊流下。若不是哈絲蒂的雙手仍未放下，那模樣恐怕有失端莊，就連瑞格也無法置之不理。

　　「好啊好啊。那我們還等什麼？」

　　說著，哈絲蒂邁開腳步，一蹦一跳的朝餃子館前進，不一會兒就把瑞格甩在後頭。瑞格見狀只能一邊苦笑，一邊用最快的速度爬行。

　　街上的人流雖多，各種穿著的人腳、獸腳出現在周遭，但瑞格總能從中找出最適合的路線，順利穿過危險的人流，順利抵達餃子館前。

　　「嗯？又怎麼了？」

　　眼看餃子館近在咫尺，瑞格意外的發現，哈絲蒂並沒有搶著入座點餐，而是駐足在餃子館前、不斷向四周張望，一見到瑞格便著急上前，莫可奈何的說道：

　　「師父，這裡沒有賣鮮魚餃子，我們去別家吧。」

　　「蛤？」瑞格張大嘴巴，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可是，妳不是肚子餓？」

　　孰料，哈絲蒂竟嘟起小嘴，沒好氣的抱怨道：

　　「唔──，說得好像只有我要吃東西一樣。明明師父也餓了。」

　　「哈絲蒂，我可是妳的師父，晚點吃飯什麼的，根本不算……」

　　瑞格還想維持師父的威嚴，正要催促哈絲蒂趕緊進館吃餃子，卻被自己的肚皮無情背叛。

　　「咕嚕──！」

　　真要說起來，瑞格並不在意周圍的目光，唯獨自己寧可餓肚子、也要讓哈絲蒂先吃飯的心思被揭露一事，讓瑞格像個惡作劇被抓包的孩子，不知該如何向哈絲蒂解釋。

　　「師父。」

　　哈絲蒂不再嘟嘴，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稚嫩的臉龐再度堆滿笑容，彷彿在告訴瑞格：

　　「不用擔心，不管是誰都會肚子餓。所以我不會笑師父的。」

　　「好啦，師父。人家看到那邊有攤賣魚排的，不如去那邊吧。」

　　「嗯。就去那兒吧。」

　　也對，要是只讓哈絲蒂自己吃飽的話，她肯定會良心不安吧？一邊聞嗅空氣中瀰漫、魚肉微焦的香氣，瑞格的視線落在走在自己前面、腳步平穩的哈絲蒂身上，心中升起一股難以明言的欣慰。

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edP4eX63c

ns 15.158.61.42da2

【第二站：動物市集──諸羅】諸羅市區，大夜市也(上)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