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從旁遞來手帕,原本乾淨的白絲在反覆搓洗之下便得黑灰黃褐,化雨咪眼不清,只是胡亂的接受他人的幫助,他急需填補內心的缺損,不管是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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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將她擁入懷中,腦海不斷映示的畫面,她想起九嵐給予她離別的擁抱,她的身體高熱,熱烈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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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將自己緊緊貼在婉兒肩頭,眼淚很快沾濕她破爛的下人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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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雙手輕圍,不抗拒她突如其來的擁抱,拍撫背部的掌心沒有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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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緩……越來越緩……是安撫孩兒的母親,順著化雨每一次哭息的節奏,拍進去心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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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到安慰,化雨又發力將她抱的更緊,在她身上骯髒破損的衣服裡,聞到一抹熟悉的茉莉香。香色挑動回憶神經,所有跟九嵐有關的茉莉回憶佔據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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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傻到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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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靠近我,那味道真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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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傻到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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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被記憶中九嵐嫌惡的表情強硬拽回,化雨這才感覺到,婉兒的指節在她被後緩慢的重複寫著「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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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抱歉……婉兒……我能這樣待一下嗎?」聲音都是體液的黏膩味道,這樣的自己實在有些丟人,但化雨暫且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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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婉兒明快又簡潔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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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害怕……我總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不夠格站在九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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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正要寫點甚麼,又被化雨吸過鼻頭的下一句話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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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捨身保護我,不惜與十二伏魔作戰,我卻什麼忙都沒能幫上,我是個很差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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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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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筆畫簡潔,這次被婉兒搶先占得寫字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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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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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盡辦法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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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思考自己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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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能說話,但我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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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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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先生有著一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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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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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哥!」室內深處一震,是抽刀客的大嗓門,嚇得化雨把剛噴出的淚滴吸回,鬆開與婉兒相貼的身體,側過臉頰擦拭。「他們讓我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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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吸著鼻氣,撇開生眼,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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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雨哥你在哭嗎!怎麼哭了?是不是旁邊那個臭藝女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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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不滿,雙手交疊相拍朝抽刀客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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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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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在那邊工作也是一堆藝女嘰嘰喳喳的,跟枝頭上的鳥一樣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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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乾雙目淚痕,整頓過姿態,化雨終於端出一張還算能看的臉。「抽刀客,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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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欸!雨哥!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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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憨大的身軀卻有鼯鼠靈巧,神態笨拙卻又動作迅速。他挺著汗濕過油亮的身軀,身體毛髮因為賣力過顯得鬆軟,看起來還真像某種動物似的,朝著舞廳地下的休息間就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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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強勢鎮定過,化雨看著地上被自己打折的竹管,那破裂的接口有竹屑鋒利,確實輕易就能將人扎傷。如果在給九嵐使用的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他已經脆弱的脖頸可能更加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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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悄悄拉動化雨左手衣角,要他把沒受傷的左手放上,然後寫下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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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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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幾字的慰問,卻有羊氈加身般窩心,化雨將雙手握成拳頭,心裡接收到的暖意又要將眼角淚珠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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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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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哥!」抽刀客的吼聲又打斷情緒惆悵醞釀,他像是捕食回來的大雁,左手拿著五顆燒燙紅薯、右手拿著五顆蒸騰飯糰,跑跳飛也般的趕來。「吃吧!吃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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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徹底無語,他受傷的右手平張,抽刀客就把飯糰塞上來,一下子燙得疼。脫手落地,還好是掉到自己的衣服下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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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啊!雨哥!你手受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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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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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藝女!是不是你欺負我們雨哥!」抽刀客語氣炸裂的臭,勞動後的身體也炸裂的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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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不卑不亢,直接站起身來對敵,他的頭只到抽刀客肩膀,胡亂比出一堆手勢,快到像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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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你得謝謝人家,都是他在幫我們照顧九嵐的。」化雨扶著額頭,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冷靜,因為抽刀客憨直性情,著實需要人冷靜地拉住他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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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衝動,反倒讓化雨更加理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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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也給妳一顆!」平攤雙手,奉上紅薯與飯糰,那是和解的肢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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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也不推辭,在這地下世界,所有勞動成果的收穫都是自己應得的。他收下抽刀客的好意,然後用右手伸出拇指抖動兩下,應該是在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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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食物!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抽刀客看著自己雙手,還有三顆紅薯三顆飯糰,洩氣一頹就坐在對面臥床,胡亂把飯糰塞進嘴裡,米粒沾上他的大鬍鬚。「唉,只可惜嵐姊不能吃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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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有千萬心緒重擊心房,剛到唇邊的飯粒有熱氣充盈鼻孔,他卻咬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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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現在是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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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黑得跟死魚眼珠一樣!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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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再用手背輕拍化雨肩膀,將雙掌張開正對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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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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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拿起暫放在腳邊的紅薯比劃,意思應該是:晚膳時間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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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剩下最後一天了……」化雨咬下一口飯糰,他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只是鹹楚。隨後起身往舞廳地下的休憩間去,隨步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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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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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化雨將飯糰吞嚥而下,在前往休憩間的橋底廊道口回頭,眼神決意如斧尺冰刀。「九嵐麻煩妳跟婉兒看著。我……我無法這樣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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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間的下人們勤快發放飯食,化雨注意到骯髒角落傳來的輝光,那是被自己敞開的古明畫工作室。三五個藝女在裡頭勤快勞動,陣陣煙塵飄散,下人們分別拿著寶貝機關玩賞,他們搞不清楚作用,只是生趣的東摸摸西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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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工作室內,被下人清掃過的空間竟有如此整潔明亮。左側書櫃的皮紋、沉底工作檯的雕花、右側試做出來的機關樣品,昏明情調的小圓燭光,頗有氣氛雅興。化雨甚至可以悠揚過去的時間,看到古明畫師叔徹夜於此勤快研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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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明畫不愧是百絲奇人,化雨打量著他先前做出來的成品,光看外貌卻也不曉得什麼用途。他對於貼合人體結構的器械認知,也停止在組裝上身而已,從此角度看來,他與休憩間的外行下人們相去無幾,也只有探知摸索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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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兩條木住接合,接合處有顆打磨渾圓的球心,輔以獸脂、凝粉潤滑穩固。化雨用力將兩片木板向內折曲,凝粉先是滑過圓球,接著帶動兩面獸脂緩緩向內收攏,阻力雖大,卻是可以任意彎折的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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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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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腦中敞開一座大門,用機關的彎折屈伸用來模擬人體行動不是簡單的事情,雖然試做粗糙,但可以看到古明畫師叔的思路。下一作機關依樣是兩條木柱,這次卻再大腿住與小腿住左右兩側各有一條摺疊木片,用圓環鎖住牽引,能讓整腿固定方向作延伸收縮,這是在模仿人類的骨骼肌肉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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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翻找木箱,化雨翻出一顆小鐵球,中蓋挖空,內部恍惚有什麼設計,但燈光昏暗,化雨並不是看得很清楚。他只好伸手再向木箱中撈去,尋找還有沒有同樣大小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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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顆……有點像是食材的東西。與其說圓,不如像一顆眼球,還有浮凸做眸。化雨揉捏,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混成,這一顆人造眼珠副有彈性,只是顏色深茶,並不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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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翻下一顆出來,成果卻有大幅進展,整顆圓球頗具重量,像是被什麼樹脂灌滿凝聚,浮凸的部分也做出眼球模型來,中央有個透明軟囊做成瞳孔,化雨也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材質,恐怕全天下僅有古明畫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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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伸手撈去,化雨摸到一根長長竹絲,絲成一根線。他順著線的源頭摸去,是一個如蝴蝶口器般的竹管,全部取出有半截手臂那麼長,一有碰撞就被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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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引喉管的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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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仔細端詳著摩細成線的竹管,光他不小心折斷的口部,就有自己做的整個引喉管那麼長,口尖被精細的尖刃削過,如同針頭般銳利。他好奇地朝自己左手無名指頭扎去,明明沒費多少力氣,就有點血紅纓湧現,他甚至根本沒感覺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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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這種趕工出來的半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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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本手稿紀載的,不過是古明畫師叔最初的構想。一個好的機具,確實要經過無數次嘗試、無數次失敗、無數次修正,才能真正得用。這最根本的道理,卻被自己急於求成的心態給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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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斜靠書櫃的竹筒,比對絲線與竹桿的差距,那絲線幾乎是只有一層表皮的輕薄,化雨甚至不知道他要如何在如此短小的竹絲上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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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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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如天靈閃雷般串通,他連忙拽著一根長黃竹竿撲到工作台上,揚手翻找著《無動傷寒。暈厥》的頁數。在引喉管之後,確實還有紀錄古明畫的每一次改良,用了什麼材料,什麼工活,寫滿整整三頁,並將施作於下人的實驗記錄詳細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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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當時是鬼遮眼了才漏掉這麼重要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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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抄來一把椅子,屁股墩一打定就不動作,穩如泰山,照著古明畫記載的一步步指示,開始刮除竹桿外皮的細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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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與婉兒妳看我我看妳,在彼此沉默間享用晚膳。他嚼得一次比一次慢,直到摻進鹽巴的飯糰在口舌裡溶去鹹味,嚼出甜味,才大口吞嚥,然後又是咬下一大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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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則是小鳥啄食,一口飯糰配著一口紅薯,沒有閒情逸致嚼食,直到嘴裡的東西足夠糊爛就快速吞嚥,這是他在地下生活中培養出來的習慣,很少有機會尋得一處安閒,慢下來好好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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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把紅薯跟飯糰吃食乾淨,意猶未盡吸過手指上的飯粒,他把目光又轉到還在抽刀客身邊遺留下的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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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妳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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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有些臉紅,但羞赧不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她的手腳比臉紅更快,先一步撈走抽刀客遞來的飯糰,然後禮貌的回應拇指戲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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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還有很多,想要在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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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你人真好。」用手勢比出,但對著抽刀客一臉狐疑的呆頭,怕是傳也傳遞不了。最後只能換成普世皆準的溫暖笑容,模仿起抽刀客的樣子,大口大口品嘗溫食裡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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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這一去,又是半天過後。抽刀客吃飽了撐著,也不介意環境,就在九嵐曾經躺過的床鋪側臥,雙手弓枕,不用半會就呼呼大睡,鼾聲可以傳遍整個地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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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將髒布撕成兩小圓球,堵住自己耳朵來阻擋雷鳴,看著九嵐平穩無色的面部,也給她塞了兩小陀入耳。見她嘴部乾燥,操起梨鈺留下來的水碗,用小指沾溼一點,然後均勻地給她抹在慘唇上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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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狀況不容樂觀,乾放兩天,婉兒每次幫她扎針放血的毒量越來越多。即使有大娘針對毒素的應急處理,仍沒有根除,毒魔在一天一天纏食她的身體,如果在放下去,她怕是要撐不過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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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拉開她下胸間的傷口,處理過的傷口感染已經消退許多,不算大礙。卻能在慘白的皮膚上看到一針針銳利針頭戳過的小孔,九嵐的身體機能明顯衰退,身體的回復力大不如前,婉兒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給同一個位置放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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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了有三十分鐘的髒血,直到黑血再復鮮紅,婉兒才用清水沾溼掌心,由內向外順時鐘畫圓,要把所有傷口周邊的汙穢清洗乾淨,就口吹乾,不弄髒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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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傷患很累,尤其是無法回應的傷患,婉兒不知道自己是否傷著病人,不知道痛楚、不知道感受,只能憑藉著自己的直覺拿捏力道。這樣一番悉心下來,所做的苦功也不比抽刀客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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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換上一條全新的繃帶,原先梨鈺的臥床已經被每個時辰換下的髒汙繃帶占滿,若不是梨鈺這樣吩咐,大概所有地下世界的人都不會這麼做,實在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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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緊要,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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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甩了甩頭,她的眼皮有點沉重。耳朵賭上的抽刀客鼾聲變得細小,就像是催眠攝魂的旋律,要哄她入眠。他知道,此間已經過十二時,是九嵐到這地下世界的第二天,若再不醒,那也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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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撐最後一點睡意,她把九嵐毒發的傷口完整包覆,不能再接觸地下的潮濕熱疹。她明白,這個人對化雨有多麼重要,內心還是盼望她最後能堅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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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切注視一個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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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那天,她因著工作輪值,分配到難得外出照料花圃的工作,然後遇上化雨公子,然後遇上劍桑,劍桑待她親切,甚至也能看懂自己手語,但他根本不曉得劍桑是誰,她甚至不知道坊中有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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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中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打從白玉傾坐上伏御大位,就常常委託幾名下人差遣來到密室之中,幫助先生。她是最先被白玉傾找上的人選之一,因為他不適合,不適合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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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來,在這個陰氣環伺的歛紅坊內,自己曾經受到如此悲慘的待遇。白大娘是她的陽光,給予她不同的選擇,讓她活再另外一種歛紅坊內。這裡不管身分、不管地位、不管尊嚴,只管勞動,只要力所能及,再苦也是甘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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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俯身撈過九嵐的左手臂揉捏著,如果不是傷痕纍纍,那會是一雙好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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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描過劍桑出演的《山河世間》,此人的義氣應是上蒼之寶,她不該受得如此殘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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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含情意與疲倦,婉兒俯在九嵐身體側邊,右手無力掠過她的大腿,順著她腿部的肌肉取線給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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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明畫先生還在世時,處理過不少天生患疾的下女,作為最元老的密室祖宗,她跟古明畫先生培養足夠好的默契。看他為殘疾的藝女一一苦惱;給她講解人體的奇妙構造;然後他會一頭鑽研,眼神放光地鑽入自己的工作間,下一次出來就有新的成品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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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一名醫者,卻又不像。他有著的是助人為樂的心,想法卻極其怪異。婉兒還記得,古明畫先生曾經給他展示一個竹簧片,並且說著:「我在你脖子上劃個刀口,把這竹簧安進去,再縫起來,你就能說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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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想法瘋狂,卻又大膽,好像永遠望著前方,追逐什麼目標似的,從不往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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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到來的化雨,也有同樣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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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的,她覺得化雨鐵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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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想守護的人、拚卻信仰、拚卻性命。踐踏所有已經逝去的東西,義無反顧向前,這是古明畫、這是白玉傾、是整個地下世界的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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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支起指腹,在九嵐另外一側的肚皮上不斷寫下一個「醒」字。筆劃繁多,她是越寫越累、越寫越軟,最後終於支不住抽刀客的鼾聲催眠,給自己找了一個舒適的空間埋頭,俯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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