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宴賓殿門前，化雨為兩人拉開殿門，欠身行禮做請姿勢。室內空蕩無物，只有映照在黑夜之中的繁華光輝，璀璨的令人睜不開眼。黑玉製成的矮桌成為室內為一沉穩凝鍊的注目點，與名貴奢華的白瓷酒杯琳瑯排列。三人就這麼立在宴賓殿外，按照禮數，九嵐與化雨還得等吳琴公子入殿，吳琴公子卻痴痴立在門前，雙掌搭著後腦，沒有一點移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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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公子可是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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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只是見得如此金碧輝煌，好生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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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膽怯？這只是歛紅坊的常規禮遇，公子暨出千銀，受劍桑同雨晴的禮遇，自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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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說得甚是，不過這話由妳出口，總覺得更加怪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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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別打啞謎趣了，不如，讓雨晴先入房準備接待，確無異樣，而後……」交換過眼神，化雨不敢不從，點過腳步就混入室內，熟練的鋪好座椅，退居角落。「再讓劍桑送妳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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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心爆起，九嵐比肩吳琴公子身側，推送一掌將他擠進門框。吳琴公子早有對應，將身型抵在門框周沿，兩手平行而立，回身揮動雙手朝九嵐頸部繞去，從夜空中灑落的月光，勉強滑過起他雙手間纏繞的細絲。那蠶絲劃過眼珠前，不明功底，九嵐後仰閃避，再俐落朝吳琴公子肚腹間正拳出擊，毫不拖泥帶水，終將吳琴推入宴賓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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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一拳，吳琴公子便抱著肚子跪伏在地，口吐鮮血再起不能。化雨幾乎可以想像到九嵐使著多麼深厚的掌勁。她兇悍地抹去雙手沾染的紅跡，靈巧跨入宴賓殿內，掩起門扉，如此一來，天地間將充耳不聞吳琴公子的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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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收緊疼痛，吳琴公子強撐起身，抬頭便遇上九嵐佈滿血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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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拳是為了送你入殿，這拳則是回敬你對我的失禮！」又一發拳膛在吳琴肚腹間炸開，第一拳早已讓鮮血吐乾，他只能驚叫一聲，隨即抱著九嵐的拳眩暈過去。「早告誡你不要招惹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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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態震懾，連化雨都被眼前人挾帶的殺氣牢牢壓在牆邊不敢挪動半分，直到那殺人無情的眼眸轉向自己身上，有那麼一瞬間，化雨竟然覺得自己活不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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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想像中的簡單不少，你當真確定此人是風無情？」九嵐甩手就將吳琴公子拋卻在地，眼神裡盡是鄙視厭惡，而後出腳翻正不為所動的身體，臉面朝上。那動作之熟練，一度讓化雨疑惑眼前是不是僅剩一具屍體。「最好趁這個時間將他捆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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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吳琴公子才從昏迷中轉醒，一股冰涼從頭滑落至腳，然後堆積在雙腿之間的下襬，滿身衣服早已被浸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九嵐那張邪神鬼魅的臉，她端起桌上的酒壺從吳琴公子頭頂淋下，這一步是所有拷問的基礎，喚醒你的痛知痛覺。才剛乍醒沒多久，便覺得腹部擠壓難耐，怕是九嵐的拳印早烙在自己的脹氣之間，任何姿勢都覺得不快。他想活動身體，才發現自己被一條結實的麻繩給捆住，手腕、臂膀、腳踝，心理埋怨著這次惹到不得了的傢伙，真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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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拐言，你可是風無情？」見人轉醒，九嵐將酒壺轉交給一旁的生面孔藝女。吳琴公子仔細回想兩人之間的恩怨情結，腦袋確是一片全然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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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話才說到一半，一柄匕首攜帶萬鈞破風之勢切中耳緣，溫熱的液體立刻順著耳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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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不要想打什麼馬虎眼。」九嵐猙獰的雙臉緩慢的接近，殺氣一次比一次很銳，然後粗暴的拔下深釘入牆的匕首，差點又劃到吳琴公子的腦袋。「讓我再問你一次，你可是風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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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終使人腦袋清醒，吳琴公子細緻觀察四周，裝作驚嚇的樣子又扭動身體，大腦同時飛速運轉，拿定主意。「我不知道什麼風無情！這就是你們歛紅坊的待客之道？我可是醉金吳家的次子！醉金吳家不會放任你們逍遙！我會記下你們的惡行惡狀，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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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我們茶館被竊的銀元作何解釋？竹簍裡失竊的物品又做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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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失竊！茶館的錢可還是我幫妳付清的！我只是想著結交天下江湖俠客！付出熱情！如今卻遇上你們這些暴行惡徒！恩將仇報！你們的良心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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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不錯。可我很好奇，這麼一個貧困到浪跡茶館尋芳的落魄公子，怎麼會有萬貫家財來標得脂白謝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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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了答覆約定！我還死皮賴臉的回去仇見家父，借用萬款，不就為了今天與妳之約！這就是妳予我萬貫錢財的報答？將我認成賊子，綑綁於斯，受盡屈辱！疼痛！與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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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細索片刻，這一連串的答辯混著生動、哀戚、被誤解的悲憤，滿分十分，實在是令人無從分辨。「他說他不是風無情，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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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情既為擅長易容易妝的神偷，如此場面肯定沒少見過，答辯合理也是自然。」生面孔的藝女操著渾厚低沉的嗓音逼近，場面不甚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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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果然留在這裡，還化得人模人樣，著實像個女人。」吳琴公子嗤笑出聲，彷彿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那種感覺令人不快。「我予你們有恩，為何你們兩人要算計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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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尚別激動，我倆無意加害於你，僅是過問幾個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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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加害？你倆將我打成這樣還說無意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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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且要怪你自己毛手毛腳！」九嵐在旁冷哼，背後散發出來的陰森寒氣從未停止，將氣氛凍結至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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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琴公子，我與九嵐自打與你相遇，就不斷有物件失竊，這你做何解釋？」面對此人的負隅頑抗，化雨終開金口細數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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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物品失竊與我何干！我貴為吳家少爺！哪裡還需要靠這種骯髒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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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不用。但說巧不巧，我們物品失竊時，都是有且只有你在場，這你做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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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所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聽你們在尋風無情，想必你們十分確信是他所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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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沉默，思索抽刀客從酣醉以來的回憶，被刀出鞘聲吵醒的細節，確實足以讓他相信沒有神偷伎倆無法偷得。那這個問題，即會變成他是否信任抽刀客的能力。「是，確實是風無情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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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還當證明我就是風無情！這才合理！」吳琴公子雖行動受限，但全憑那張花裡胡哨的三吋之舌，居然能在氣勢上力壓一頭，讓化雨很是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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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有預料此情此景，無奈抽刀客一去數十日仍沒有音訊，現在也是死無對證。九嵐斜倚在矮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兩位男人的較量，她的目標已經達成，接下來的如何證實他是風無情這事可不關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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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過一陣，化雨握緊拳頭，拿定主意。「確實。但可想問吳琴公子，是否知曉一位名叫李寺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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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寺……」吳琴公子神勢凶狠，與化雨死盯三個來回，劈啪可見兩人凝望間的靈魂碰撞，再有十秒，吳琴終於拿定了主意。「沒見過，我可不認識名字有著店小二樣子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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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可你的襯衣，與李寺秀才身上穿得是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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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先是極力反駁，卻在瞧見化雨那充盈自信地笑容後顯得軟弱，隨後又堅定起神情，欺騙敵人還得先欺騙自己。「這名貴襯衣，滿街遍是，又如何能從衣服判定我與那位秀才穿得是同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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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想必吳琴公子非巧匠中人，自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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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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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這襯衣上的圖紋，乃是與百絲一脈交好，秘甲李家的家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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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此一言，吳琴公子先是一愣，隨後不置可否地大笑起來。「哈哈哈！雨哥！你想扯謊，也得先打草稿！就算這圖紋當真是李家家紋，你又何以得知？莫非你要接著說你是百絲脈一族？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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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如何斷定不是？」邪佞揚起嘴角，化雨這一臉嚴肅，濃厚的脂粉掩蓋起最細微的表情，讓吳琴公子無從判斷是非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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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大的汗珠自他額間滾落，腦中響滿諸多關於百絲脈的疑惑，他本能地想出聲詢問，但卻明白這是眼前人早設下的陷阱。他能做的，只有重複自己的謊言並且堅信著。「因為這是我父親親手贈與我的襯衣，自然無關什麼百絲脈與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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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倒是挺頑強。」化雨閉眼稱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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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九嵐依聲詢問，兩人的對話她探不清虛實，也分別不出勝負。但見態勢，盡是對我方不利。「別跟我說這就是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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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交談，讓吳琴公子更加確信這兩人是拿他毫無辦法，方才的詢問也只不過是裝腔作勢的恫嚇，所幸自己應對得宜。他瞪大眼睛，腦中記下宴賓殿內的所有細節；彙整對談間的所有資訊，飛速推演著往後幾秒可能會有的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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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還有個辦法，但還必須等。」化雨敲敲手指，勾動九嵐前去耳語。九嵐先是側耳專注傾聽，然後姣好的臉從有神轉成鬆垮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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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五天？」推開耳語，不免爆出驚疑，姣好的眉皺起。「我可不想再與這衣冠禽獸共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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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琴公子聞言，便藉著九嵐嫌惡的力道趁機追拍。「哼！要將我綁架五天！看你們怎麼與醉金吳家解釋！這可是罪惡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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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不免回應一個白眼，目光轉向相伴多時的九嵐，鐵骨柔情地說：「九嵐，我還需你再信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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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這麼說，但你又該如何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回廂房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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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條小路，偏僻罕至、人煙稀少、視野寬廣，恰好從此處能通至藝女廂房。雖沒把握不被人撞見，但若我兩領著吳琴公子前行，應當也不會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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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可是水棠路？」九嵐揪著吳琴公子衣領，強迫他起身丈量，這個年歲不高的男人，身型與九嵐大致無異，只低矮一個指節。初估過可行性，便給予化雨肯定答覆。「或許可行，但水棠路並未連接到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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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隔著淺淺的泥灘，仰仗妳那點水輕功，踩個兩三步方能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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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是有點驚疑的，她的點水輕功不過在《山河世間》出場時展示過，便再也沒有顯露。這一面見識卻立刻被化雨列作計策鼓動，還有那早已荒廢的水棠路，看來這寥寥幾日，化雨對歛紅坊的探索也摸得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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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驚疑，但總歸是個簡單的測試，九嵐將掌心搓熱，架著吳琴公子單邊胳膊試行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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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妳這麼貼著我會害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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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吃拳頭，可以把那張嘴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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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如果不確實將我昏迷，帶到半路我可不敢保證會那麼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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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動一個昏迷的人遠比勒索一個清醒的人要難得多，也較費時。反正在我倆前後把守之下，你無處可逃。」化雨邊收拾宴賓殿裡的殘局，邊胸有成竹地給吳琴公子講解他的絕妙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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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寬廣、人煙稀少、還需五天。吳琴公子很快得出重點結論，在這押送期間，必是他能做手腳的機會。扭動身子，這手、腳、胸前的麻繩捆得嚴實，但並非堅無可催，他已確認過多次，只尋求一個絕佳的機會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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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熄掉了宴賓殿內的燈火，這一整天的謝戲總算有個落幕。吳琴公子胸襟綑上的麻繩向前連接著九嵐，而雙手向背的束縛則握在化雨手中，三人夾道而行，挑選未有揚燈的陰暗角落裡，走向九嵐所說的水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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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夜半，歛紅坊的湖畔映射起一輪碩大的明月，將漆黑的風還照起三分晴朗。踏上木板小路，吳琴公子還出奇的安分，這種異樣的平穩令人不快，化雨不免也升起迷網。且當疑惑初生，吳琴公子倒是爽朗地唱起歌謠，音聲迴盪在平舖的湖面上，宛若一條游龍，響徹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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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神警戒地九嵐立刻停下前行的腳步，回瞪吃人目光，見吳琴公子只是放鬆愜意，便頭也不回的繼續行走。這是個局，是化雨藉由悄悄話地空檔向九嵐提起，最快能辨認此人是否為風無情最快的方法，就是極盡嶄露最大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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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行兩步，化雨掌心傳來鬆懈，自己手上的麻繩彼端已空空如也。定神望去眼前吳琴公子，他不知怎麼掙脫九嵐縛起的腕結，解放雙手，胸膛也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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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率先發現不對，化雨隨機拉開右手安著的機關匣，扯著嗓子竭力提醒九嵐，卻被湖畔黑風吹散一部分的音落，餘下的聲也被混在吳琴公子的歌聲中。情急之下，化雨捲起舌頭下的口笛，吹出孤鳥的黑夜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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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聲！」九嵐迅速反應過來，收緊繩索，卻恰好是吳琴全然脫身那刻，僅抓住一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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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起身要追，怎料吳琴公子輕功更甚，兩個空翻躲過化雨射來急箭，一招膝肘從背撞擊化雨膝窩，雙手按著肩膀將他脅為人質，拇指和拇指間繫起月光下的晶瑩，有一條不可見的細絲纏繞起化雨頸項，再一用力就可將他纏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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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我勸你別輕舉妄動。」風無情貼在化雨耳畔，月光灑落，寫滿陰影的臉竟成妖魔詭笑。「否則這位『雨晴姑娘』可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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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總算露出你的狡猾尾巴。」受此脅迫，九嵐高舉雙手亮出持握的兩把匕首，然後將他們擲入腳前木板搭建成的橋上，刃尖入木三分，武器脫手。「風無情，你很聰明，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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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說，這一趟水棠路早是妳們計畫好的，就為了引我現真身。」風無情講述得滿臉自信，正對九嵐愈發不堪的面容，心中的猜測更應得證實。「為了應證我是不是風無情，而對我做了一次試探。妳所綑綁的繩縛，那是殺手刑求拷問時善用的繩結，姑且不論妳為何會打這結，普通人別無可能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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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過有人能解開我的束縛，可算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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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妳們選擇這個寬敞，沒有屋簷與房頂的地方測試我，看我會不會藉此逃脫。也確保我在潛逃之後能有攻擊空間再將我抓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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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真多，你非得一一解釋手法嗎？」九嵐不耐煩地搭起了腰，攻擊姿態全失，臉上寫滿不悅與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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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我喜歡看你們的努力一一被揭穿的樣子，看你那的臉皺起愁容、憎恨、跟嫉妒！」態勢鬆懈，風無情架起身前的化雨緩緩後退至水棠路末端。九嵐的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身前人的不發一語總是動搖著他心底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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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歸狂妄，面對九嵐這頭兇獸，還是得先保證自己有個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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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哥說得不錯，搬運昏迷之人，遠比押解運送困難許多，但倘若你們的目標是絕世神偷，不可能會冒這個風險，這即是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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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都在你的預料之中阿……」化雨終於長氣出口，一臉頹態，更加增添起風無情識破設局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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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唯一的失敗點，即是放任這個不會武功的男人押送我。那怕再怎麼周延的計畫，終有一疏，而我神偷風無情，便藉此一疏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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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沒錯……確實是個敗筆。」化雨投降式的抬起雙手，高舉過肩，那一刻，風無情才發現眼前人安於右手的弩箭機關，矢口反轉正朝向背後的自己。「而你唯一的失敗，就是看透了我們的失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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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風颳出，風無情憑藉高超輕功迅速後跳一大步躲閃，拐彎逃入歛紅坊的樓房內，高高躍起，卻感覺一股阻力將他牽擋在外，以一種不自然的軌跡被化雨拉扯回去。風無情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蠶絲細線仍卡在化雨脖間，雖肉眼難以瞧見，但在月光助攻之下早被化雨右手機關強行捆住，除了斷線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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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剛落地，風無情隨即弄斷自己掌間蠶絲，還不等復起，那懷揣著噩夢般的氣息速從身前無限接近，九嵐抄起腰間兩根匕首猛烈襲來。風無情感受到死亡前沿，抵擋不能，只好一個前躍翻滾在地上，仰仗輕功底子迅速起身調整過姿態，原本大好局面卻轉瞬被兩人包夾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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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喘息於地，九嵐將雙匕扔出，以切開湖面的姿態破風而來，風無情只得再次賣弄得意輕功躍飛空中。還來不及僥倖，便聽到兩聲鏗鏘碰撞，九嵐擲出的匕首繞開化雨身形，纏入先前插於木板的刀柄又復生起飛，正好刺入風無情空中翻身的大腿，左腿一柄、右腿一柄，沒入肌腱，這下子縱有再好輕功，也無法全然使出，僅能作為困網之魚，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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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江湖行路終有吃鱉的一天，風無情重重摔落在地，心有不甘地垂起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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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桑，和雨晴。僅是歛紅坊藝女。」九嵐站在風無情頭前訕笑，高高仰望的角度裡滿是傲氣。她將先前插入木板的匕首拔出，像是規劃標本般地飛刺釘入風無情兩耳旁，極盡威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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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藝女，還是脂白，精湛的演技。」化雨鼓掌前來，在月光下瞇起雙眼，乘載得笑意全是對九嵐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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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拍馬屁，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拾起被掙脫的麻繩，九嵐仔細端查線端，可沒有半點切口的痕跡，那聲對風無情的稱讚並不是演戲。「連我都捆不住他，看來麻繩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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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輕喜過，擺擺手朝九嵐要來麻繩，躍躍欲試。「捆人的繩結不行，那就試試捆機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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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脖子，連接身軀，錯置手腳，蛇形纏繞，八字開結。化雨輕快地將麻繩穿梭於風無情肉體間，不知道多久沒有這種施展機關術的感覺，他還嫌棄自己手腳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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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輕點！這就是妳們對待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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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捆得嚴實，風無情活像個人體肉粽，手腳混雜再一起，身體躬成漂亮的三角形，任他再怎麼掙扎也只能像個毛蟲蠕動。化雨熟練地結束綑綁，將線頭藏起，然後展示給九嵐測試，這是從百絲脈工作時就流傳下來的作業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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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一綑麻繩。」確認安全過後，九嵐才敢將刺入風無情雙腿的利刃拔除，摩擦他的褲管抹去血汙，再由湖水清洗過後才收入腰間。「能不能把他的嘴也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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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困難，若要用麻繩讓他完全無法開口，要不斷舌、要不得纏繞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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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舌阿…...聽起來不錯。」九嵐居高瞪視，只消一眼，就讓風無情嚇得唇間汗毛都要落光，他識趣地閉緊自己雙唇，強烈的求生本能告訴他，眼前這女人什麼殘忍行為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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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冷靜點，我們還得向他追問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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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接近。」九嵐恍若未聞，黑暗中的利眼明定來時路，食指按上唇間，下一刻就將綑綁不能動作的風無情踢下湖面。「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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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足氣息，化雨跟著九嵐跳落湖面，揪住不能動作的風無情避免他沉入湖底。縱使踅聲極輕，仍不免在搖晃不穩地水棠路留下木板不穩的嘎吱聲，在水中聽聞尤其清楚。九嵐給過手勢，兩人帶著風無情潛至木板搭成的道路下方，在湖中游過這一段路途，木板上方的震動愈發輕微，一直持續至兩人游抵水棠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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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由九嵐冒出個頭觀察，確認無虞，化雨才上岸大口大口喘息，風無情衣料吸飽了水分，沉重異常，不足夠的空氣讓他嗆滿湖水，早就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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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行，安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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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誰？」化雨瞻望四周，水棠路上沒見到半點身影。他勉強幫風無情側起身子，拍擊背部，排出身體內吸入過多的湖水，俯身確認他是否尚存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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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九嵐只是將身上的藝服擰出水來，回答的有點散漫。「或許是聞聲而來的藝女。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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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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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危險，還是先回兮月的廂房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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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談，九嵐背起昏迷的風無情，朝軟泥地使勁一蹬便消失蹤影，只留下湖面圈圈波紋，是蜻蜓點過的水花。化雨看著崎嶇複雜的水棠路，以及延伸最遠那一座古亭，整理過萬千思緒，答案清楚，卻也十分曖昧。自從他們藏於練紅坊始，能盯上他們的，不外乎落霜燕仙那一門藝女勢力，再不然就是十二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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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地走過淺泥地，反正已是浸濕的身軀，化雨倒不著急。水底一行讓他有所頓悟，在橋樑之下未必無可去處，在歛紅坊連結各島嶼的橋樑中，或許也有空間安置機關密道，這麼一來，歛紅坊為防潮而築高起的地基，便是不引人注目的絕佳密室。想必那周遊島嶼間的沐浴水路，即是乘載在橋梁之下串連起整個歛紅坊，將這個想法再放大數百倍，說不定有人居於其中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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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甫行，化雨便覺得頭皮發麻，歛紅坊幾乎是立於整個湖面，那勢態之大，確不可能是一年半載能有成就的，對比消失數十年的師叔古明畫。這或許就是白玉傾打得啞謎謎底，古明畫還留於密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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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冷風拂身而過，硬是擠進豎起的毛孔，化雨卻不覺得寒涼，這是第二次，他感到全身血液都在沸騰燃燒，足以將浸入身體的濕意蒸散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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