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目，一滴冷汗落在他的掌心，他將濕潤搓開，那不是汗，是露。天空中數條白紋爬滿，日頭在樹海另一頭綻下光芒，時間應該是破曉。撇頭往上瞧，九嵐的位置已沒有身形，估計是去抓野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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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從竹簍中取出一條繩索，先是將整個竹簍慢慢垂降下樹，再於樹枝綁緊一個套索，讓自己緩步爬下，他還惦記著滿身臭味，雖然衣裳沒辦法換，但至少身體該淨一淨。順著九嵐昨天的指引，果然在樹叢之後發現一縷溪流匯聚的小塘，他想也沒想的將竹簍倚靠在大石邊，卸除衣物一頭鑽進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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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種感覺，水的擠壓讓他感覺到放鬆，他在河底閉氣好一陣子，直至胸腔中的空氣消耗殆盡。浮出水面，黝黑的頭髮浮散在水間，化雨趁機刷過自己的面貌，經歷過昨夜的夢魘，他早想這麼做，拍打雙臉讓自己更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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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邊那個！」化雨聞聲，本能地躲藏在石頭後方，迅速擦乾身體將衣著套上。「就是你！別躲啦！大爺我們都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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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不敢出聲，隔著石頭瞄眼，在河對岸，來者兩人，一人拿著水桶，一人拉滿弓，箭指這顆巨石後方。見兩人打扮，獸皮頭套、破爛的粗布外衫，卻內著算得上高雅的襯衣，化雨眉毛一抽，這麼不搭調的服裝，自己這莫不是遇見山賊了？在如此偏僻的深山裡居然還能遇到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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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躲啦！你幫我看著。」提著水桶的山賊吩咐完，將手邊工具放下，一腳蹬上大石頭涉溪朝化雨過來。咻鏗一聲，化雨明白，那是刀刃出鞘的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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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將近，化雨安好右手上的弩箭，將機關拉開處於射擊狀態，如果只是一般的山賊，他也許能應付一二，關鍵在於氣勢。等到腳步磨石聲最接近的時候，化雨一個轉身出去，朝著活物就是十來發弩箭，那名山賊拿著開山刀格檔，闊大的刀面一揮就減去八九，只有一根細箭鑽了空子射上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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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該死！」那人咒罵一聲，二話不說就把嵌入大腿的箭拔出，揮舞刀片朝化雨身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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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這一刀落在化雨右手上，或著說化雨用右手的機關架住刀片，他對這玄鐵做成的弩身有十分信心。手腕一扭，卡在弩身中間的砍刀一轉飛出四、五米遠，化雨將弩尖指著前來的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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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哥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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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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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汲……汲水！」山賊高舉雙手示弱，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好。「我我們山寨寨就在附近……我我們來汲水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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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同伴放下警戒。」化雨感覺出一股殺氣朝這裡逼近，他還沒有忘記那個拉滿弓的山賊。抵著眼前人的背部，讓他出去給自己的同伴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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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賊前腳剛出，化雨立刻繞道巨石的另外一邊，不用三秒瞄準好扣下板機，又一根利箭扎向那人的大腿，他直接跪坐下來倒臥在溪床間，化雨讓大刀山賊趕緊去撈他上岸，他全程會用這把弩箭盯著，不要搞什麼小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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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山賊趴伏在化雨面前，請求大爺給條生路，拿開山刀的叫做張樹，拿弓箭的喚名許石，他們都是閻家寨的嘍囉，專門做一些打雜、狩獵的事情，至今沒幹過強搶百姓放火殺人等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化雨腦筋轉得飛快，他想拿這兩個人去跟閻家寨寨主換兩匹馬，這樣不出半天就能趕到巫霞，但又沒什麼把握。他翻找自己的竹簍，拿出竹片捲成口笛，使勁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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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鳥語高鳴迴盪在森林間，不出半刻，九嵐從樹叢裡躍出，手上抓著匕首和一隻野雞，簡單掃視過周遭，大致理解完狀況，這兩人想偷襲化雨沒成反被抓了起來，化雨想讓這兩人做成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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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九嵐將匕首抽回腰間。「閻家寨寨主冷血無情，對他沒有用處的棋子，是威脅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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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他說的對。如果讓閻老大知知知道，我們兩個被人放倒……倒了，會被砍砍砍……砍砍頭的，大俠饒命！」張樹擔心害怕，啪地一聲又整個人伏在地上，要給化雨嗑頭，許石則冷不防地低咕一句「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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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這樣吧，這兩人給我閻家寨的地圖即可，那兩匹馬我去偷出來。」九嵐蹲在這兩人眼前，雙眼饒起興致，他將雞遞給化雨，語氣有些嘲諷。「你不學輕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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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適合這種體力活，我靠這個。」他笑了笑，劍指自己腦袋戳了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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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帶兩山賊往溪流另一邊前進，化雨則看著九嵐遞上來的雞，毛髮凌亂、氣息孱弱，就是剛抓來的，屁股上還以一個大刀口，估計是被九嵐扎的。話雖如此，但化雨貴為百絲脈大弟子，他可是沒處理過什麼食材，連這幾天吃的烤雞，也都是九嵐事先處理過，他只看到放在架子烤的最後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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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將雞用繩索綁在木樁上，連皮帶毛生火下去烤，不出一陣子野雞燒成火球，他只能一個匆忙扔進溪裡，然後打撈那燒成一團焦黑的東西，那味道連聞都有困難，更別說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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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化雨愁著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陣急促馬蹄聲從叢林中殺出，九嵐乘駕在馬背上，朝著化雨身邊繞一個圈，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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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時間解釋，上馬。」在九嵐身後，還有一群人們的嘶喊聲，化雨連忙背著竹簍抓住九嵐的手，一個跨步躍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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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還不知要往哪擺，只聞一聲抓緊了，那黑馬恍若脫疆似的狂奔，嚇得化雨緊貼九嵐的背，雙手環腰，一絲都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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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暗算我，偷馬偷著被人發現，我隨便騎上一匹馬就趕緊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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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你會抄掉整個山寨。」化雨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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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張這麼大不怕漏風？」九嵐雙腿一夾，馬匹又跑得更快，快到已經看不清身旁的叢林景色。她拉緊轡頭，馬匹嘶吼一聲，接著就是一個大跳，化雨感覺自己被高高甩起，屁股重重落在馬背上發疼，這肯定是故意的。「別忘記我們還在逃命，各種意義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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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了一個追殺我們的敵人呢。」化雨轉頭觀望，那一整群的山賊應該已經背遠遠拋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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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四處張望，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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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簸一陣，化雨差點摔出馬背，他縮回自己的頭，緊緊擁著九嵐的身體。在她緊實的背部，化雨能自下而上看到碎光從散動的髮梢透進，在她左耳後有一塊黑色汙斑，看起來像是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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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香捎鼻，此刻他沒心思多想彼此的距離，只感覺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還以為剛剛已經是上限。九嵐在前頭大喊「照這個速度，午時就能到巫霞，還真是一匹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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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才剛到午時出頭，他們已經闖越大片山路，跳過無數溪流，如今已到巫霞鎮門外野嶺，九嵐放慢速度，化雨仍蜷縮在她背後瑟瑟發抖，他可沒有這樣飆馬的經歷，還一飆就是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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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拍拍化雨放在腰間的手，九嵐都可以感受到他整個人的顫動，見叫喚沒反應，又補充一句。「你這樣我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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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臉色猙獰，艱難地挪開手，然後翻身下馬，只剛落地就感覺胃裡一陣酸疼沿喉嚨上升，那股灼燒感實在難耐，他一張開嘴就把東西全吐出來。九嵐安撫著馬兒，不知道從哪裡拔來青草給牠食用，拍拍牠的背脊，順順牠的毛，嘴裡邊說著馬匹的好，讓吐得滿嘴都是的化雨很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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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整理打扮一下，別這樣就進村。」九嵐從馬背後的囊袋取出一件黑色斗篷，將自己整個身形都罩住，讓化雨不由得吐槽，穿著這樣的斗篷更為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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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癱軟在青草地，嘴裡還是剛嘔吐完的酸味，虛弱地應。「你好歹關心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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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騎了一個時辰的馬。」九嵐將一條髮帶丟到化雨臉上，是他之前假扮書生那條。「巫霞的人肯定知道百絲脈的事情，最好不要像個逃亡者惹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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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差。」化雨罷手，把髮帶直接丟到一旁。「懸賞單畫成那樣，他們認不出來的，倒是妳哪來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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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家寨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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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就偷，說什麼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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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不綁？」九嵐斜眼瞄向化雨一眼，化雨總感覺有無數隻蟲往身邊爬過，頓時一陣惡寒，卻在下一秒煙消雲散，或許是他的錯覺。九嵐繼續幫馬刷毛，邊刷邊說道：「這馬資質不錯，等會兒進巫霞找個驛站轉賣，應該能抵一陣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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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是阿，馬都比人值錢啦。」化雨語氣裡充滿不屑，但還是乖乖地將頭髮紮好，自己撐起虛弱的身體，一臉疲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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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頭可值一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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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有五十萬。不如我把妳抓去給官府，妳再想辦法摸出來，這樣我們就有用不完的錢了。反正以妳的身手那些捕頭也都拿妳沒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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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瞎想，我要是進去，你連巫霞都走不出去，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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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九嵐的手指，一群人熙熙攘攘再巫霞村門口匯聚，門前擺設著一張大長桌，上頭擺滿各種三牲五果，還有一柱大香爐。香爐前一名道士搖著法鈴，嘴裡念念有詞，另一隻手捏著長劍，三五下就朝著空氣鬼吼鬼叫，亂戳亂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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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地則將石頭堆成一個太極圖像，又拿耙子耙出八卦方位。只見道士大叫一聲，手中的法鈴停止搖動，身後那一群人便跟著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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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做什麼？」深藏在百絲谷中的尊貴化雨公子自然是沒見過這等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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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祭。估計百絲谷慘案的消息已經傳開，他們在祭奠那些受土匪攻擊而死去的百絲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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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土匪攻擊？」化雨握緊拳頭，一拳就捶在馬屁股上，馬匹嘶吼，若不是九嵐拉著轡頭，牠可就拔腿向前狂奔。「什麼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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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常用的伎倆，估計我們兩個就是土匪頭子，衝著那些賞金，肯定有不少的獵人往此處移動。因此在村內還是小心為好，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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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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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還擔心化雨需要安撫，只見化雨拍掉身上的灰塵泥土，背起竹簍就像個書生，頭也不回地朝著村門口走去。她連忙牽馬跟上，兩人沉默如斯走至祭壇的長桌前，化雨去要來兩枝香，將一枝分給九嵐，那眼神澄澈深歛，九嵐知道他已經拋開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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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深躬一拜，不同的是，化雨替死去的脈眾們追悼，而九嵐則冀先賢們替化雨祈福。兩人將香插至深灰中，轉身毫無留念地離開。走在巫霞的市集間，餡餅、首飾、皮革、打鐵，還有舞刀弄槍，吸油吐火操藝者，琳瑯滿目的店舖不免讓化雨回憶起百絲脈的街市，他邊走邊喘息，邊走邊深呼吸，總算看到隱於市集間的馬槽，是越陽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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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賣馬！」九嵐大喇喇地推開驛站木門，衝著店內就大聲喊叫，這一套流程看起來異常熟練。「閻家寨寨主跨下寶馬，養得那是一個精良，跑個百里山路不用一個時辰，連大口氣都不喘，只是稍微有些渴，你瞧瞧這能賣多少錢，順到給牠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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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那是聽得滿臉汗顏，他沒想到九嵐偷馬偷就算了，還動到人家的腿下寶馬，怪不得只偷一隻馬就引得整個山寨追殺。還有那說話語調，完全不是正常九嵐說話沉穩柔歛充滿磁性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像個痞痞的流氓，令化雨不由得想起與虎相處的那一段日子，也難怪自己這麼多年從沒懷疑過她的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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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二位小哥，我瞧瞧。」驛站里一個老人應答道，髮眉皆白，只剩鬍鬚的最後一小搓還留有一點黑色。他端一碗水出來放在桌上，那馬見著就湊過去喝，老人順帶端詳牠的眼窩、撫摸身體皮毛，最後撐開牠的嘴巴見見牙舌，還被噴一鼻子的水。邊檢查不忘邊稱讚道：「好馬！確實是上等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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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叨叨唸唸著，又走進櫃台裡拿出一把算盤，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後有了定案。「好！給個十貫錢，不曉得二位滿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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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對馬的價格沒什麼概念，只見九嵐上去就拉著轡繩作勢離開，老人才急急忙忙拉柱她的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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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貫！二十貫錢！市價買賣！」九嵐這才回過身來，將轡繩甩在那老人手裡，老人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就進後台內提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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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們年輕就想坑我們一把。」九嵐小聲埋怨幾句，這次是正常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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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化雨跟著氣音詢問，他總感覺周遭的氣氛變得稀奇古怪，原本那個高貴的猛虎都成街邊野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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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偽裝，不要忘記我們還在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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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必用山賊的口氣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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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還要解釋為什麼我手裡有寨主寶馬，更容易引起懷疑。」九嵐從化雨背後的竹簍拆下一個小箱子，語氣裡盡是江湖中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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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二十兩銀元，給二位小哥清點，銅錢數量不太足夠，我把錢都換成銀元了！」老人尷尬地笑道，手裡拿著一個木盒，裡面是二十個頗有分量的銀元寶。「二位小哥下山勞累，要不我驛站做些菜色給你們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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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正好我小弟也有些餓！」九嵐豪爽應聲，化雨這次聽了出來，這是他於引露鎮驛站拜別鬧事人的語氣，頗有幾分江湖豪情，還沒回神過來，自己就成了他的小弟。九嵐將二十個元寶裝入箱中，然後塞回化雨背後的竹囊輕拍兩下。「錢給你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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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人拉開椅子坐下，老人端出兩碗熱麵，蒸氣縷縷，化雨一把抄起筷子，一轉就是縷縷麵條往嘴裡送。雖然九嵐的野雞火侯恰到好處、鮮嫩多汁，但他已經吃好幾餐，又餓了一整個上午，不出幾秒，化雨把碗端起來，吸掉最後一口湯汁，喊出再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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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餓的。」九嵐打趣道，她慢悠悠地盛起湯匙，淺嚐一口，還真有大家閨秀那一點風範。「吃飽一點，下一餐再哪還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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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湯麵上桌，化雨又接續著狼吞虎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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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認真對著熱湯麵吹氣，吹涼了才放入口中，直到吞嚥下去才吐出一句話。「繼續朝東吧，雖然不是很想去……但歛紅坊有我一個好友，應該能給些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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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紅坊坐落於南方第一大城醉金城，臨海依山，風景秀麗，是江湖中最廣為人知的風月場所。裡面的女子各個俏水玲瓏，傳言歛紅坊坊主白玉傾本是名孤女，因此歛紅坊成為專門培養孤女後生學藝的一個地方。當然也有些學藝不精的女孩選擇靠身體優勢，造就無數達官顯要至平民百姓總對此處流連忘返，熱鬧不遜百絲脈，複雜程度也是，人人戲稱醉金夜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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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九嵐還有這樣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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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一名男人站再門口咆嘯，他穿著黑色粗布衫，頭頂竹笠，腳踏草鞋，滿臉冉鬚。化雨漸漸能感知到，這人一看就不是簡單的角色。他瞇眼看著眼前食麵的兩人大吼。「來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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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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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人移動到驛站內側，將身上的包裹歇在桌上，挑定九嵐背後的一個坐位坐下，然後與化雨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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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立刻別開，但仍感受到那燒灼的目光一刻不動朝此處燒來，他用斜角餘光觀察，那名男人脫去竹笠，嘴邊的鬍子與髮鬢幾乎連成一塊，兩顆眼睛渾圓睜大，直勾勾盯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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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鬆。」九嵐夾出一塊肉，扔在化雨已吃乾抹淨的碗裡。「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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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回過神來，對方應是在試探，若自己的表現反常，那才是正中對方下懷。他夾起九嵐遞來那塊肉，集中注意啃食，只有這樣才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多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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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十二伏魔，十二伏魔不會如此張揚。」九嵐對著湯匙吹氣，將極為細小的聲音吹出。「我看像個獵人，衝著懸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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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從櫃檯後端著麵出來，放在那人桌上，化雨藉機再要一晚麵，撇到那人放著碗沒有動作，手托著下顎直勾勾就往這瞟，這感覺就像被一隻雄獅盯上般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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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暴露，動作自然點即可。」九嵐愜意地吞下一顆丸子，化雨已經慌張地不知道該往哪看去，九嵐又往他的空碗扔了兩粒丸子。「這丸子吃著乾癟，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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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見狀，用筷子插出一顆丸子放進嘴裡咬嚼，又端起碗吸溜一大口湯，或許是被味道吸引，瞪得老大的眼睛第一次離開化雨兩人，盯著碗裡的湯麵。化雨點的第三碗湯麵上桌，他不顧一切要將自己埋進碗裡，這恐怕是他吃麵吃得最認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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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後一口湯麵吸乾，九嵐起身抱拳向老闆招呼，又是那山賊的口吻，兩人才快步離開驛站，臨走前那名男人用力地拍著桌子，語氣有吼聲不滿，告訴老闆：「再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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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領著化雨進去一間衣莊，讓化雨換掉那身可能暴露身分的雅袍，穿上棉布衣，這樣更像一個懷著秀才夢的書生，九嵐將偌大斗篷褪下，褪去那身衣角撕得破爛、髒兮兮的黑色布衣，穿上黑色的粗布衣與長褲，後將斗篷撕碎往頭上一盤，還像個有模有樣的小書僮。她又選好幾件布匹，絲質的、棉布的、草織的以及其餘成衣款式，通通塞進化雨背後的竹簍，然後摸出一個銀元寶扔給老闆，說聲不用找開就往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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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進京嗎？」化雨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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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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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沒有一個書童會給主人背書的。」化雨將竹簍卸下，被九嵐惡狠狠地瞪一眼。無奈之下九嵐還是將竹簍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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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了？接下來去找車伕直往醉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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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聽著九嵐敘述，化雨不自覺腰疼起來，他才坐完半日顛簸的馬，現在又要坐車趕往醉金城。「我們在巫霞過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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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那名獵人識破你的身分？現在整個巫霞可能都是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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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張起手，將整身服裝從腳到身打量過，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書僮保護主人，天經地義。況且書僮應該聽主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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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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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不理會九嵐地罵聲，自顧自地模仿起書生腔調，「有道是，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逃命還得自充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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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宿，明早卯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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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阿，待我先逛逛這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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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隨即掏錢買下一把古墨扇子，山水詩意更增添文人氣息；木工手玩，跟化雨工作室的櫃裡一模一樣的；空白書紙，文人必備的記事工具，當然少不了毛筆墨水硯台和玲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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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玲瓏鼓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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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給我可愛的小書僮。」九嵐睥睨拿到她臉前反覆敲擊的玲瓏鼓，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救這種人。化雨突然眼放金光，孩童看到玩具那般高喊，「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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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跑到攤位前，摸出花剩的幾個銅錢，就跟店家要了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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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給孩子阿？真好命。」店家看著扮成書僮的九嵐親切招呼，九嵐是滿臉尷尬，自己的身高只差化雨半個頭，怎麼看也不會看成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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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謝謝！」縱然無奈，也要僵硬著笑臉演完這齣戲，誰讓這是她自己選的。九嵐接過糖葫蘆，那山楂果碩大飽滿，散發出一股甜膩的味道，這下換
她感覺到胃裡那陣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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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走兩步，化雨就伸手過來，示意她把糖葫蘆交上去。「反正你不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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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嵐一時之間還無法習慣這樣的溫柔，遲疑之後銳利的眼神馬上看穿一切。「原來是你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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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吃過……」化雨呢喃，臉被斜陽曬得有點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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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輕笑出聲，照實將糖葫蘆遞上。「還以為你是無可救藥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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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孩提時就沒離開過百絲脈主樓。」化雨大力啃噬山楂果，感受那糖漿難以承受的甜，眼睛不覺眨呀眨。「我時常倚在工作室窗邊，看著百絲脈市集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就覺得這片江湖這麼大，我卻像一株草，在這裡深根；在這裡茁壯；在這裡長成參天大樹，最後像我師父那樣，為百絲脈撐起整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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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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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後來，我師父失蹤了。」化雨再往下咬，吃到山楂果核深處的酸，一時反差讓他沒法適應，整個臉皺成一塊。「嘔……就像這果，剝開外衣後，裡面都是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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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再吃那層糖，就覺得更甜了。」在九嵐的授意下，果真酸味迅速消除，又是一股膩到死掉的甜味竄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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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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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吧。」在九嵐領路下，他們來到一間客棧前，門刊大大掛著「夕紅」二字。「你趕緊吃完，一個大男人拿著一根糖葫蘆怪引人注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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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也不細品，囫圇張嘴就把渣果都吞進嘴裡，那在嘴中融合的酸甜滋味意外的感覺還不錯。他抹抹自己的嘴，整理好衣袖，做做架式，清清嗓子，然後領著九嵐進門，現在他可是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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