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時，兩人終於有一絲休憩空間，於迎賓店使用晚膳。無奈吃得也是普通人家地普通菜色，煮爛的菜根、無料的清湯、僅剩碎塊與乾澀部位的肉食。那些好料早在五時之後就被弄花階級分食完畢，許是嘗慣了山珍海味，化雨竟覺得這餐吃得很是窮酸，完全抵不過這一整天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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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快速簡單地吃過一碗，便拿起手巾抹去嘴角油汙，一邊盯著看化雨何時吃完，巨大的視線壓力惹得化雨有點胃疼，就連這唯一的放鬆時間都必須爭分奪秒，只好收起還想要夾幾塊碎肉的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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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吃完，早些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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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九嵐伸過懶腰，化雨只好空著大半肚子再陪九嵐接待競價。令他不滿的是，九嵐偶爾還會受到那些名貴公子的打賞點心，或是趁接待時佯裝陪酒喝進幾杯清水填填胃，化雨卻只能在旁乾看著兩人歡樂，壓住胃中發出的哀嚎怨恨作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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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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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五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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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紅坊不愧是越夜越熱鬧，晚膳過後的競標金額立刻衝破千元銀兩，儘管只剩兩位比價。其中一名出價者是那名從第一場就希望九嵐能虐待他的公子，怕是想著越往後越有機會，就從第一場競價一直站到現在，然而一次都未能標成，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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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對手則是一名臉型瘦長的富商，這人看著有些年紀，老奸巨猾，抱著絕大的自信氣勢參與競標。化雨大概已能看出門道，那名公子的身世背景注定是無法與富商一戰，一千五百銀已是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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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零五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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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小夥子就閃邊去吧！」那富商捋著自己蓄起的小鬚，全然不將公子放在眼裡，嘴把上尖酸毫不客氣。「歛紅坊藝女何其多？沒必要死纏著一朵鮮花，那只會讓你像一坨糞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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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之間的爭執，藝女本不應該插手，化雨全然當作飯後餘興冷眼相待，卻感受到一陣灼熱，朝九嵐台階望去，她擺著一副厭惡至極的死魚眼側視，靈活的眼珠給化雨打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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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眼神望去，一名風流少年在在大廳內來回信步，見到藝女就上前攀談兩句，惹草拈花。雙手不安分地接觸，看似自然，實是讓人不怎麼舒服。他將歛紅坊整個大廳遊晃一圈，擺出無其所好的神奇，又接著從頭開始審視每名藝女的翻牌，從未接近過此處，應是在打量著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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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吳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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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終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熱血沸騰，腎上腺素激發，胃也不餓，疲倦全消，這一天所待見的整籃子鳥事就為了這一刻，瞬間打起精神振作起來，卻被九嵐一腳踩下台階澆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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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富商看見九嵐下了台，匆匆趕到眼前，瞇起鼠目加價。「哎呀！喊慢了！一千六百銀！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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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待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提著劍桑的名牌湊到九嵐身邊。富商貪起色心就要去取，卻被九嵐一把擒住手腕。「一千五百零五銀，是這位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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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一千八百銀！如何？你看這喊慢的幾秒換這三百銀，怎麼想都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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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客官，劍桑我一言既出，絕不反悔。一千五百零五銀，是這位公子得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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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婆娘聽不懂人話？還想撈到兩千銀不成？」見自己失標，那富商立刻倒眉豎目，語氣轉衝九嵐本人，也難怪九嵐急著落台階也不想接待此人。張望四周，吳琴公子正遠遠地端望好戲，雙手環腰沒有想要淌渾水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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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紅坊可有歛紅坊的規矩，若客官不服，今日劍桑還有一場謝戲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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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下一場，我會讓妳跪在我身下求饒！臭婆娘！一朵鮮花配一個牛糞！」那富商青筋乍現，落下幾句污話翻臉走人，剛轉身那一刻，化雨便瞧見陰影遮掩九嵐面容，瞳孔利縮，殺意全然，只得靠著行禮欠身遮掩自己的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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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禮，不知這位公子該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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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問候完，那公子如脫兔般撲朔一聲跪在地上求饒。「多謝劍桑姑娘！還望姑娘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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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激動，到廂房裡慢慢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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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其實我……一千五百銀兩我……我付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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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化雨心想。歛紅坊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的場所，是該有些血氣未定、不知節制的少年，在這喪盡自己的人生。好一點的嘛，吸取教訓戒之聲色；糟糕一點的，那是偷拐搶騙樣樣皆通。再望向吳琴公子處，他早已自討沒趣隱匿在人潮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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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請起。這樣吧，你出半邊錢，折抵半邊接待時間，如何？」九嵐屈身攙扶公子，他再歛紅坊待過五年時長，這樣的客人應沒少見過。「正好雨晴也有些疲倦，讓我們多歇息會兒。是吧，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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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眨眼暗示，化雨也屈身將花名牌遞至跪倒的公子面前。那公子顫動著雙手，將名牌懷抱於胸，九嵐的半個時辰相當於他財產的一半，淚水不禁滿溢出來，押上銀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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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紅坊是個給予歡笑的地方，我們往廂房走吧！」九嵐展示出熟練的笑容，說出全天底下最違心的言論。「公子還沒說該如何稱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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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是，看這血氣未定的少年感動模樣，說不准還覺得九嵐的笑容洋溢著溫暖，是仙女的救贖。公子在勉強的攙扶下起身，搭住九嵐的手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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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安，字子鸞。我爹爹是護國將軍潘孟安。稱謂子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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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潘將軍之子，怪不得劍桑能受公子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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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爹爹麾下軍士，清一色全是男性，所以當我見到《山河世間》裡將軍時……便……便有些著迷了……」這子鸞公子來到廂房前頭，有些扭捏卻步，活脫像個尚未長大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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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臉蛋，也比化雨稚嫩不少，估計是偷拿著家產來此尋芳。再看九嵐接待指引，化雨不經意在腦海裡惡補老鴇待雛郎的畫面，差點咳出一口老血把自己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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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子鸞公子可是第一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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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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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可想與劍桑過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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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冒犯的話……當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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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冒犯，你可是客人！」被九嵐推了一把，那少公子踉蹌進入廂房。也不知九嵐是有意調戲，還是沒意識到自己的語句煽情，接著一本正經的話惹得少年暈紅遍布。「你想要劍桑做什麼，劍桑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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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就先切磋切磋吧……」看他搔著腦袋的羞澀模樣，很難想像此人是在競價時公然要求九嵐虐待他的變態公子，事情總是過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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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吩咐化雨挪開廂房桌椅，亮出一陣搏鬥空間，切磋尚未開始，就先演起《山河世間》舞台上那一套拳法，揮拳、格黨、拆分、掃腿，名義上是切磋，本質還得娛樂客人。接連朝著子鸞方向打出三套拳法，隨後一掌拍在胸膛前緣，颳起掌風吹亂公子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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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好拳法！」吸溜起自己快要低落的垂涎，子鸞激動的大肆擊掌，彷彿那《山河世間》裡的將軍生生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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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將正手轉反手，手背拍擊兩聲子鸞胸膛，然後比出邀請手勢。「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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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回敬一個作揖，擺開架式，同樣應和點到為止，化雨不自覺讓開位置，這公子雖年少，但姿態開展就是實打實的模樣，可見平時的訓練也沒少過。雙方靜如平山，未曾動作，連呼吸起伏的瞬間都聽得清楚，這是兩軍對陣前的安穩，比得是誰急躁，沉不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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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鸞躍動兩步，將右掌收攏成指尖，突破中線率先出招，動作遲慢以致化雨能夠看清細部，九嵐左手至下而上劃開格檔，子鸞便轉動手腕沿著九嵐的下臂攀爬突入，恍若水蛇繞開對方掩護直擊要害。接著，便被九嵐已看不清姿態的速度倚肩翻身甩了出去，整個人大字攤平在光滑的木紋地板，滿臉迷茫也搞不清楚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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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稍微施了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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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能承受！再來！」少年鼓動著熱血，洋溢起滿足的表情起身，再朝九嵐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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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化雨的眼睛甚至能捕捉子鸞出拳的軌跡，如晴天雲朵那般緩慢飄盪，九嵐提早避開身子，左腳絆住子鸞右腿使他前摔，而後揮舞手刀輕點脖子與背部相連最堅硬的突骨，少年又應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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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鸞公子，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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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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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流血了！雨晴！取手巾！」見地板出紅，九嵐連忙伏地視察傷情，盡管那記手刀已經使力輕到不能再輕。「公子抱歉，是劍桑下手不知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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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沒事的……」子鸞公子低頭掐住鼻樑，鮮血糊滿整個下巴，還持續滴落。隨手接過化雨奉上的紙巾擦拭，仍展開笑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受到刺激，滿足感衝破了鼻腔，不是因妳出拳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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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朝向化雨交換過一個眼神，不難看出她在竊喜。這樣一個領著優渥賞錢，又能出拳宣洩，對方還未有任何怨言的接待，讓化雨都有些想試試手，當然前提得是他能贏過對方。看著九嵐與子鸞對戰的身姿，化雨意識到自己的觀察能勉強跟上這位頂尖傲虎的速度，然而論及身手反應，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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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鸞公子可嗜酒？還是喝些茶水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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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吧！謝謝！」將血汙擦拭乾淨，鼻血也終於止住。化雨在九嵐的授意下將子鸞攙扶至軟倚仰躺歇息。「抱歉，我這麼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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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桑可不認同。」傾倒壺杯，暖溢的氛圍從壺口擴散而出，九嵐將一杯清水奉給子鸞公子，又為自己傾倒一杯。「公子出拳雖慢，卻很有內勁、招式靈活，若當真被公子點到身體，哪怕是劍桑也莫能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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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都是些好聽話……我爹爹底下的軍士也是同樣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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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可證明劍桑所言不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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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我爹爹底下的軍士，只是為了討好我爹爹，才一個勁的拍馬屁。」子鸞公子凝視茶水中的自己，深憋一口長氣，然後將整杯茶水飲乾。「或許是這樣，我才想著偷我爹爹的錢出來混一混，混著混著才知道，自己根本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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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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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怎麼有臉去見我爹爹？去幫潘家爭個派頭！爭個風光！要是回去，肯定被我爹爹一陣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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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桑能感受到妳的努力，以及求成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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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反正我爹爹肯定不會認我這個兒子，我只是潘家的失敗者，還偷了錢來歛紅坊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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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桑並不這麼認為。」九嵐優雅起身，轉過三個迴旋，一改成將軍姿態，毫不留情就朝著子鸞正臉出拳，在他只能瞪大著眼驚恐的瞬間停下。「所謂大丈夫，必是盡自己所能，克服艱險，直面瘡疤，在千錘百鍊之後，復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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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由九嵐將軍來說無懈可擊，化雨默默頷首，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地追望著九嵐的背影，突然就得蛻變成獨當一面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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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並不是妳所說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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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你如何面對。」九嵐說著將軍的腔調起舞，復為子鸞斟滿茶杯，時光匆匆，這半個時辰的最後一刻，九嵐且端起自己的茶杯，直面公子。「公子喜歡劍桑，莫不是被《山河世間》裡堅忍不拔的氣慨所懾服。置換人生間，公子若能坦率地面對自己的短處，將眼前的困頓迷茫飲盡，落落大方，即是大丈夫！且讓劍桑再敬子鸞公子，敬大丈夫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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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鸞聽得發楞，呆滯地望著九嵐如將軍豪氣般狂飲，而後展示空杯。細膩的眼眸彷彿仔細思索著承接而來地一字一句，接著猛然地閉上眼睛，一鼓作氣將杯中清空，現學九嵐模樣展示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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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豪氣！如此，可有面對困難的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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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會去向我父親賠罪。到時候……」子鸞站起身來朝九嵐行過拜別禮，阻卻鼻血而滑稽的容貌上多了幾分自信與愛慕。「我可否與妳再切磋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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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別吧。」九嵐抿唇微笑，又掩起藝女那份朦朧薄紗。「這價碼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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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我……我會和我父親提起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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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劍桑榮幸。江湖偌大，有緣再聚！就不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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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劍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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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飛速疾逝，轉眼間七百銀就如煙花炸開般消蹤。剛送完子鸞公子，回頭便看見九嵐一陣癱瘓，墜入軟椅間半生不活的樣子，連佯裝笑容都維持不住地鬆垮，出著一張嘴就指揮化雨整復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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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態度也差異過大，把我的感動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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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麼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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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與子鸞公子的對話，很是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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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可不怎麼喜歡像那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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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妳還是溫柔地給予協助。」化雨瞇起眼睛壞笑，有兮月的演示，他大抵能掌握九嵐的弱點，終歸那一句看見她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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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噁心。」閃過一陣雞皮疙瘩，九嵐端起那鄙視的架子轉移話題。「還不快點收拾，下個可是風無情！我得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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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妳這麼篤定？不還有個富商咬定要標下妳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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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跟我提那個人渣！」閉眼、凝眉、肅目、人渣，幾個關鍵字就引起龐大的逆反，甚至遠遠超過對於少年的不喜歡，這是一種本能的防衛，也是最令化雨擔心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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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九嵐不願多談，化雨只好自顧自地整理起宴賓殿，時不時拋個話題轉移注意力。「話說，方才妳與子鸞切磋，我好似能看清子鸞的慢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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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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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或許是熟悉妳的身法速度，看著子鸞的揮拳遲緩，竟覺得說不定我能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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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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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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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想討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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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是想著如果我也能在切磋中步步成長，指不准就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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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倘若吳琴公子真是那輕功了得的風無情，連我也沒把握能追上他的速度。」九嵐打著呵欠，站起腰動動身，倏然一股寒意從化雨背後升起。「當然，你若有心想練成武藝……剛剛與那子鸞公子比劃，我身體還沒暖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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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輕……輕點，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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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還來不及眨眼，就被一股力量跩著衣領。剛看清楚九嵐接近的面孔，便感覺身體輕飄飄地，已貼著九嵐背部滑翔在空中，腦海中的自己跟子鸞公子一模一樣的醜態大字翻摔，背部一陣重擊落地，痠麻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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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真解氣！」從地板仰望九嵐的角度威嚴十分，她靈巧地轉轉手腕，流露出惡魔般地邪笑蓄勢待發。「下一個就是吳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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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妳高興就好……」九嵐這一次翻摔速度更甚，想來對著子鸞公子切磋確實減輕許多力道。化雨就這麼攤在地上待過剩下的半個時辰，思考著自己為何要多言做死，久久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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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盤坐在化雨頭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個妝點過的男人，那是一種要將魂魄勾走的靈魂牽絆。化雨不敢多言，有什麼潛伏著的東西在等待出籠，此刻他該做的即是靜默，靜默地等候傾聽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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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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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欲言，又打住。兩人互相傾聽彼此的喘息聲，情愫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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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才望進那琥珀間的一漣波濤，九嵐隨即闔起眼睛，握成拳頭緊緊按住眉宇玄關。隨後，一縷浪頭打出眼眶，晶瑩剔透，還沒滑過臉龐，就被九嵐伸手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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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發一語，化雨知道有些東西，只有在自己化作一個女人時，才得以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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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住淚滴，一如平時看上去那樣堅強；整復情緒，九嵐才緩緩睜開眼，眸中又是那個平靜湖面。才張口說道：「三姑娘的忌日便是後天，我其實非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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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寂靜，化雨只是躺平在地上，將靈魂灌入眸中清明，勢要再將波濤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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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山河世間》也好、鼓勵子鸞的話也罷。我知道，那不過都是欺瞞自己的謊言。」乾笑兩聲，九嵐的姿勢坐得有些隨意。「呵呵，打從復入歛紅坊，我十有八句都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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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出話語權限，兩人就這麼對視十來秒鐘，九嵐終究還是闔起雙眼，將自己搭建好的心牆再度封閉，擺開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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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就想傾訴這些，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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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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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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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就能說出妳在歛紅坊唯一的真話了。」氣勢相逼，化雨這一句凌厲竟把九嵐迫至啞口無言，轉眼打散她全數偽裝。化雨坐起身來拍拍九嵐地臂膀，衝著她示範何謂真實的笑靨。「算啦！妳想開口再開口也罷，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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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抱歉……」雙眼迴避，覆蓋陰鬱，或許這就是九嵐現下真實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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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精神，還有門大生意要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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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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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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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你如此執著於抓住風無情？那神態，不像只是為了竹簍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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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問題……」化雨托著下巴思索，真要問為什麼，他可沒有認真梳理過。抓住竊賊是第一直覺，接著就是飽含利益權衡一鼓作氣地走到這一步來。「竹簍裡的材料確實不是那麼重要，但也還有抽刀客那柄黑刀，對抽刀客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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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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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也沒認真想清楚過，但非要說的話，就是一種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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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感覺？想尋風無情為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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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接近，但應該說……初見吳琴公子那會兒，就有種能合拍的預感，能有一種熟似的氛圍，我並不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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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深惡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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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借妳金言，或許我憧憬著鬼使神偷般的靈巧手藝，為其折服。遙想著自己也能有一天拋復枷鎖，無拘無束，逍遙自在，才討厭不起那名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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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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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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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信任你。因為信任，再給你一個忠告。」九嵐雙手貼地，撐起自己整個身體，躍步站立，伸展伸展筋骨。「這種只顧自己利益的小偷，最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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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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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完畢，九嵐朝化雨深來友誼之手，全力使勁將化雨跩起，囑咐他整潔儀容。兩人就像奔赴戰場前的軍旅，排列陣勢枕戈待旦，這一仗將會是一場甕中捉鱉。化雨胸有成竹，還未戰，已先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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