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四個字代表什麽意思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好像是出自北方雪隱山脈那些原住民的民間傳說,是一個會將人類生煎活剝的怪物,因為其活躍期都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故此就算有人僥幸躲過牠的追殺,也無法看清牠真正的模樣,只看到牠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人形輪廓。」
「人形輪廓?所以他到底是人類還是怪物?」
「沒有人知道真相。但有傳聞說牠其實曾經也是人類,而後在某一天因為得罪了同個部落的蠱師,而被他施以詛咒,變成個面容醜陋的怪物,最終落得被當地居民誤以為是哪來的異獸而趕出部落的下場。」
「那牠一定很恨那些人吧?」
蒼狼點點頭,說道:「恨極了。所以牠之後在荒涼的雪地上潛伏著,等待著一個絕佳的時機回到部落去報仇。最終牠選定了一個月黑風高、刮著暴風雪的午夜回去那個部落,挨家挨戶地把當地的所有居民殺個清光。那個作為始作俑者的蠱師被牠特意留到了最後,聽說牠以極為慘無人道的方式,從午夜折磨那蠱師到翌日的清晨,最後也沒有讓那蠱師痛快死去,而是把失去了行動能力的他丟在雪狼屯聚的雪原上,讓他成為群狼們的盤中餐。」
「讓我猜接下來的後續,牠大仇得報後,發現自己內心的憤怒並沒有消減半毫,於是在往後的日子裏也被那旺盛的恨意所驅使,永無止盡地殘殺著人類。」
蒼狼再點點頭:「沒錯。牠之後還是持續殺害著人類,並沒有因為大仇得報而收手。於是雪隱山脈的原住民,每天一到了午夜時分都會緊閉家門,就是懼怕這個傳說中的怪物會來殺害他們。而不知哪天有人為了更方便地稱呼那個怪物,便為牠取了芭芭耶嘎的名字。而這名詞其實在雪地原住民的語言中也不具有任何意思,那單純只是當地人以他們語言的元音所創造出的一個新詞匯。」
「這民間傳說還蠻有趣的。」雁洳笑了笑,「北方人的父母大概會經常用這故事來嚇唬他們的小孩,讓他們夜間早點睡覺吧。」
「據說還真的是這樣。」蒼狼也跟著雁洳笑了起來。
「不過,蒼大哥你到底是在江湖上幹了什麽事,才會被冠上這個北方民間傳說中殺人怪物的名號?」雁洳轉頭望著蒼狼。
「我也記不清了。好像是某段在大陸北方遊歷的時期,我殺了不少當地為非作歹的賊寇,最後被對我恨之入骨的他們取了這個外號吧。之後一傳十,十傳百,逐漸地傳到了位居中原的鳳城,自此我便成了原本只聞名於北方的芭芭耶嘎,這傳說中的殺人怪物了。」
這外號的由來說完之後,兩人也回到神木的所在地,與莊園的距離又更近了一些。
循著原路返回之前,蒼狼再一次望向那棵位於空地正中央的神木,發現它跟今天早上醒來時看到的模樣並無二致,依舊是那副長得怪模怪樣的樣子。看著樹下那一片經年累月所堆積起來的藤蔓殘骸,蒼狼不禁又回想起昨晚與雁洳發生的事。那散逸著芬芳的發絲、柔軟的胴體、自對方肌膚傳來的溫暖……這種種的一切對他而言都記憶猶新。他不由得打從心底覺得,人生的第一次獻給了雁洳,絕對是一件天底下最幸運的事,而在得知對方的初體驗也同樣獻給了自己後,他只覺得那是無上的榮幸。
正當蒼狼還在回味著昨晚的纏綿時,他突然間發現就在自己身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地上有一個類似藤曼卻又不完全是藤曼的枯枝樣物事,正隱隱地發出微微的藍光。
明明今天早上醒來以後,神木昨夜所散發的藍光已然全數褪去,回歸成一棵從外表看去並無特異之處的尋常老樹(撇除掉那稍顯畸形的外表),但為何眼前那根藤曼竟又發出了藍光,難道是神木於晨間下意識發出的余暉?
由著好奇心所驅使,蒼狼自然地走上前想要撿起那根發著藍光的藤曼來一探究竟。
「別!」身後忽地傳來了雁洳響亮的叫聲。
雖然蒼狼一聽見雁洳的驚呼聲便及時停住了動作,但那根發光藤曼的地面還是像埋在地下的地雷爆炸似的往上噴發出土壤,而後一個黑影隨即自那漫天濺射的泥塊迅速沖向蒼狼。
憑著武者優越的反射神經,蒼狼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把獵刀拔出鞘,及時抵禦了那黑影的攻擊。
兩者間的碰撞發出了一陣極其刺耳的鏗鏘,然後蒼狼與黑影就各自順著反作用力往後退去,彼此間拉開了約莫十步的距離。
這會兒,蒼狼終於看清了那黑影的真容。那是一個有著比獅子更為壯碩的軀幹、長了帶有蹼的四肢,以及頭上頂著一個發光腺體的奇怪生物。
望著眼前這個好像從一本三流恐怖童話故事書走出來的怪物般的東西,蒼狼心想這不就是我昨晚隨意在大腦裏想象的陸地版本的鮟鱇魚嗎?那股充斥著黑色幽默的既視感,讓蒼狼即便身處一個這般危急的狀況,卻依舊被那長有滑稽外表的鮟鱇魚給逗笑了。
毫無疑問的,這生物自然就是昨晚雁洳提及過的陸上魚。
那陸上魚看見眼前那個險些就變成牠盤中餐的獵物,此刻竟然毫無半點危機意識地笑著,隨即憤怒地長大牠的魚嘴,露出牠那滿布著密集尖牙的血盆大口。
剛剛那陣近乎刺破耳膜的鏗鏘聲,大概就是來自於蒼狼手上的獵刀與牠那利齒相碰撞所發出的聲音。
「洳妹,我可以殺了牠吧?」蒼狼收起了笑容,試探性地問道。
「當然。」雁洳點點頭回應,「不過其實只要牠現身之後,威脅度就會大幅降低。因為面對陸上魚最危險的就是,不慎誤中牠所設下的燈光陷阱後反應不及,被牠一口吃掉。」
「也就是說,牠本身的實力不怎麽樣。」
「嗯,可以這麽說。」雁洳苦笑,「不過蒼大哥還是小心應對比較好。」
「放心,我蒼狼別的事先不說,輕敵這件事是從未試過。」蒼狼笑了笑。
蒼狼與陸上魚以一段相隔約十步的距離對峙中,前者右手持刀斜指地面、左手向前張開,後者悄悄地往右邊挪步、張大的利嘴頻頻發出嚇人的嘶嘶聲。
等到那只怪魚足足往右移動了三步後,原本站在神木西北方的蒼狼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不遠處又再度傳來尖銳的鏗鏘聲。蒼狼右手持刀,接二連三地向陸上魚發動攻勢,刀鋒處霎那間便形成了一朵毫無縫隙刀花。面對眼前那毫無休止跡象的連環斬擊,陸上魚只能惶恐地用利齒格擋,找不到任何一絲機會反擊。牠滿嘴的尖牙也在與蒼狼的刀鋒碰撞下斷了一地,只不過因為其優異的身體機能,失去的尖牙在下一秒就會瞬間長回來。
雙方『武器』間的交擊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並沒有陷入僵局,而是蒼狼的刀招逐漸往陸上魚的方向逼迫過去,慢慢侵略進去牠的守衛網內。
蒼狼的臉上一派輕松,大汗都沒有掉下一滴,完全展現出他在與那只怪魚戰鬥時遊刃有余的狀態。反觀陸上魚,在這場戰鬥始終落於被動防守的一方,拼死拼活地想在蒼狼的砍擊下存活下來。於是,在雙方交鋒了約莫十秒鐘後,陸上魚就用健壯的四肢往上一躍,從蒼狼的刀花攻勢中逃脫開來。
原以為陸上魚是眼見不敵蒼狼,選擇倉皇逃走,但沒想到牠躍上半空後,身體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朝著雁洳的方向滑翔過去。
陸上魚的利嘴張開,從天而降地咬向雁洳。
蒼狼大驚,旋即轉動身軀,想要把獵刀橫劈出一道刀氣制止陸上魚對雁洳發動的偷襲。
糟了,來不及!蒼狼皺眉,一股涼意立即襲上背脊。
另一邊廂,只見雁洳面對陸上魚的攻擊,並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而是不慌不忙地擡起她的右手,而後一道小黑影自她的衣袖口噴出,射入陸上魚的血盆大口裏面。
黑影進入了陸上魚的體內後,牠就宛如中彈似的在空中停頓了片刻,然後像失去信號的遙控飛機往地面摔去。
「嘶嘶!啊啊啊啊!吼!」摔倒在地面上的陸上魚發出淒厲的慘叫,牠的體內也傳出一陣內臟血肉翻攪的可怖聲音。
不到五秒鐘的時間,黑色的血液自陸上魚身體的孔洞,諸如眼睛、魚鰓、排泄孔等等噴濺而出,而後一團爛肉直接從牠身體最大出口的利嘴湧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也隨之彌漫在這片空地的空氣中。
毫無疑問的,那個陸上魚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現今的牠已然成了一團沒有生命的爛肉,正等待著微生物們的分解。
那個小黑影在陸上魚的體內肆虐一番後,確定牠已經無生命跡象後,才又從牠的利嘴噴出,回到雁洳的右手掌心上。
雁洳從她的口袋掏出一條手巾出來,無微不至地為那個小黑影擦拭粘黏在其身上的血肉。
蒼狼定睛一看,發現那個小黑影居然是一只長有渾身黑色毛發、雙眸閃著金光的小貓。
「這只東西……是什麽玩意兒啊?」蒼狼露出難以置信的面孔。
「牠是我的專屬保鏢。」雁洳為那只僅有掌心大小的小貓擦幹凈身體,溫柔地摸了摸牠的頭。
然後她再擡起頭望著蒼狼,笑道:「要不然你以為我一個不諳武功的小女子,怎麽敢在這危機四伏的古林中遊蕩?」
後來蒼狼才知道,那只黑色小貓也是源自這片古林的生物。
雁洳是在某一次在古林裏采集神木的枯藤時遇見那只小黑貓的。那時候因為牠的體型十分嬌小,雁洳險些就因為沒留意到牠的存在而一腳踩在牠身上。雁洳出入這片古林已經有好些年月日,但她卻從來沒見過這個形似貓咪的生物。
不知怎的,雁洳總覺得與這只貓一見如故,仿佛彼此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似的。她從口袋掏出一袋那天清晨未吃完的米餅,將之捏碎盛在手心上餵食那只黑貓。小黑貓見狀,先是狐疑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嗅聞著,而後吃了一口。
一口米餅入肚後,小黑貓金閃閃的眼眸忽地瞪大,然後便大快朵頤一番,把雁洳手心上的餅幹碎一掃而空。
餵完那只小黑貓以後,雁洳便要動身回莊園去,不料那只小黑貓卻始終隔著一段距離地尾隨著雁洳。
直到雁洳回到那條甫出莊園會通過的竹林步道,她方才轉過身,蹲下來迎著那只小黑貓張開雙手。隨後小黑貓便以小奔跑的步勢,跳進了雁洳的懷抱。
而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
「牠叫什麽名字?」在往莊園返回的路上,蒼狼向雁洳問道。
「墨墨。」雁洳回答道。
「莫名其妙的莫?」
「水墨畫的墨。」
「原來如此。」蒼狼點點頭,「牠一直藏在妳的身上嗎?」
「嗯。不過牠生性害羞,除了我以外鮮少與別的人類交流。」
蒼狼又在點點頭。這時在他的腦海裏盤旋的想法是,昨天當他跟雁洳在樹下親密的時候,墨墨應該在他為雁洳寬衣解帶的時候就已經鉆到外頭去了。
幸好沒有被牠像搗碎那只陸上魚那樣咬呢……蒼狼邊倒抽一口涼氣邊暗自慶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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