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謠 - 卷一 · 第四章：手與掌的對決

那人並沒有刻意隱藏氣息，而是光明正大地展露在聶冷的面前，便足以彰顯出他那刻入骨髓的自負與傲氣。

那人自覺並不需要靠隱匿行蹤來提高任務的成功的率，即便大模大樣地暴露自己也可順利地達成目的。這一點自信一方面讓聶冷為之佩服，另一方面也令他感到一絲厭惡。就算自己以前未曾遇過此人，今天乃是兩人的初次相會，但聶冷打從心底覺得自己與對方絕對百分百地合不來。

毫無疑問的，對方肯定是奔著他身邊這位女子來的。

「妳好像有朋友來訪。」聶冷凝神屏氣，以便應付接下來會發生的任何事。

「呃？」澪芝似乎仍沈浸在絕美的景色當中，絲毫沒留意到周遭的環境變化以及聶冷說的話。

「有人來找妳。」聶冷復述一遍。

澪芝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隨即循著聶冷的視線望去，看到不遠處那個站在木筏上的人。即便現在四周的環境烏漆墨黑、能見度不高，不過澪芝仍舊在第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人來。畢竟，自己人生至今已經不曉得見過多少次此人的身影了，那高瘦挺拔的身材想認不出來都難。

「你怎麽找得到我啊！」澪芝嘴上雖這麽問，但卻沒有顯露出一絲的驚訝。仿佛那人的出現，就是理所應當會發生的事，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爸的線眼遍布各地，任妳的駭客技術多麽高超，找到妳也只是早晚的事。」高瘦男子回應道。盡管他沒有撥槳，但他所身處的木筏卻逆著水流，一點一點地向聶冷他們逼近。

「他是誰啊？」聶冷瞇著眼問道。眼前這男人的武功修為似乎很高，居然能夠註入真氣驅動腳下的木筏，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我哥。」澪芝沒好氣地說，「待會兒我會上他的木筏，你就自個兒劃回去岸邊吧。」

「為什麽？你要跟他回去嗎？」

「還能有什麽辦法，都已經被他逮到了。」

「反抗不就行了。」

「我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那妳想跟他回去嗎？」

「當然不想。」

「那就行了。」聶冷露出微笑。

「什麽意思？」澪芝不解。

「我會助妳逃出這裏。」

「你？」

話音剛落，聶冷便伸出右手挾上澪芝的纖腰，在木筏上一蹬腳躍上半空，往高瘦男子的反方向隱遁而去。

只見聶冷僅在河面上接著蜻蜓點水了三下，眨眼間便從小銀河的中央返回遙遠的河岸。

著陸之際，聶冷繼續抱著澪芝往內陸直奔，誓要在短時間內與那個高瘦男子拉開距離，逃至他的追逐範圍之外。

「原來你會武功。」澪芝驚訝道。

「略懂一二。」聶冷笑著回復。

「人家還以為你只是個小農夫呢。」澪芝掩嘴笑著。

「難道小農夫就不能習武嗎？」

「當然可以。只不過你要加把勁了，我哥他可是很難纏的。」

「我想象得到，因為我現在還能從後方感受到他的氣息。」

「怎麽辦啊？」澪芝擔憂地說道，「剛剛要是我乖乖跟他走，你就不會被卷入其中了。」

聶冷瀟灑一笑，回應道：「我答應了要帶妳在嶟煌城遊山玩水，豈能不守信用？」

「那個只是小事一件，用不著因此而陷入危險當中啊。」

「別擔心，所謂有危便有機，我們現在只需靜觀其變。」

聶冷持續抱著澪芝，飛速地穿梭在茂密的綠林當中。要不是需要承擔兩個人的負重，聶冷應該早就拋離身後的那個男人，畢竟在輕功的較量之間，身上所承受的一分一毫之重皆是決勝負的關鍵。

在遭受了數分鐘的窮追不舍後，聶冷自覺無法逃離身後男人的追逐，便索性停下腳步，對澪芝說道：「妳回去剛剛的田園等我吧，盡可能地躲在隱蔽的地方。我招呼完妳的哥哥便回來找妳。」

「真的嗎，你……」

「相信我吧。」聶冷露出溫暖的微笑。

澪芝與聶冷四目相接了一霎那，她堅強地點了點頭，便轉過身逃入身後的灌木叢。

約莫過了十秒鐘後，高瘦男子隨即風馳電掣駕臨。

「你跟她是什麽關系？」高瘦男子劈頭問道。

「現在暫時是朋友關系，但看來在不久的將來便會升格為情侶關系。」聶冷笑著答復道。

「你到底是誰？快給我報上名來。」

「在下乃嶟煌城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小農夫，阿冷。」

「現在的農夫武功都這麽高超嗎？」

「在下只是在閑暇時刻，稍微練下功，圖個樂子而已。」

「不過區區一個農夫，竟妄想搭上我們家的澪芝？」

「人無高低之分，職業亦無貴賤之分。」

「這些只是你們這些星鬥市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未知閣下高姓大名？」

「你接得住我一掌，我便告訴你！」

語畢，高瘦男子的身上忽地往四周迸出一道淩厲的氣。只見他腳踏泥地借力一躍，眨眼間便來到聶冷的面前。

高瘦男子喝的一聲，右掌夾帶著一股剛猛至極的去勢拍向聶冷。

聶冷見狀，自知硬硬接下對方這猛烈的一擊必定吃虧，連忙身形向後偏移，左手巧妙地把對方的掌勁導向左方。恐怖的掌力與聶冷擦肩而過，在他的左後方直接攔腰轟斷了一棵大樹。

「煉獄九掌？」聶冷在目睹對方使出的這一招後，不禁驚呼出一聲。

「風吟手？」高瘦男子露出同等驚訝的表情。

「澪芝是神島家的人？」聶冷試探性地問道。

「你說呢。」高瘦男子反問，他直直地瞪著聶冷，「看來你並不是什麽小農夫。」

聶冷這下子終於意會到，為什麽澪芝會說她的父親能一掌把他送去地府見閻王，畢竟地獄谷的谷主絕對有這個能耐。

「你是神島凜？」雖然聶冷已經心知肚明，但他還是問了一句。

「正是。」神島凜笑了一聲，「你該不會是定風堡的少主吧？」

「沒錯。」

「地獄谷素來與定風堡頗有交情，如果聶少主真的對我家澪芝有意，大可讓我先帶她回家，然後你再前來谷中提親即可，我相信家父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那屆時我能帶她出來嗎？」

「說什麽傻話，你該不會不懂歷來地獄谷的夫婿都必須入贅嗎？」

「那就註定我們談不攏了。令妹似乎並不喜歡待在家中。」

「神島家的家規不可違，女性一律留守家中，不得外出。」神島凜解釋道，「更何況，地獄谷內地大物博，想要一覽的風景、品嘗的美食、享受的娛樂應有盡有，根本沒有出外的必要。」

「監獄裏面布置得再美，仍舊是一個監獄。」聶冷淡淡說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我必有一戰了？」

「沒錯，解決了你以後，我還得回去接澪芝呢。」

兩人的身影同一時間消失，於空中二度交手。

掌與手之間的碰撞，向周遭爆出了可怖的氣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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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對壘，聶冷極其艱辛才終於戰勝了神島凜。

所謂的『戰勝』，其實也僅僅是讓對方比自己更快體力透支罷了。

畢竟，倘若正面應付神島凜那剛猛的掌擊，聶冷自知根本毫無勝算。況且，此次的決鬥並不以取對方性命為目的，是以只需要跟對方不停周旋，直至對方先耗盡體力為止。

事實證明，即便風吟手在威力上遠遠不及煉獄九掌，不過在打持久戰方面就更顯優勝。

「定風堡的風吟手果然名不虛傳，簡直如邪魅般的功夫。」神島凜在剛剛的對決中，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招式皆遭到聶冷風吟手導向虛無，不僅傷不了對方半毫，連自身體內珍貴的真氣也逐漸地一瀉千里，似乎需要休憩一段時間方能復原。

「承讓了。」聶冷眼見自己的拖延策略奏效，連忙雙手作揖致意，轉過身遁入樹影當中。

其實在剛剛兩人的過招當中，神島凜曾經有一度逮住了聶冷招式間的空隙，滾燙的手掌眼看就要壓在自己的左肩之上，所幸的是聶冷的輕功造詣頗高，在千鈞一發之際於半空一個翻轉，以毫厘之差躲過了那可怖的一擊。

倘若自己當時反應不過來，恐怕現今已經受重傷倒地。一念至此，一陣涼意隨即襲上聶冷的背脊。

正當聶冷好不容易終於返回剛剛的田園，以為自己能趁機帶著澪芝逃往別處之際，殊不知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聶冷自遠處便看到澪芝立足在田園的邊陲，但同時他也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澪芝的身前。

一陣電流在霎那間通過了聶冷的全身，忽如其來的麻痹感隨即充斥全身。

那是一種生物本能的，當他們看見或者察覺到極其危險的威脅時的應激反應。

「你就是那個小農夫？」魁梧男人背對著聶冷發問，聲音洪亮。

「沒錯。」盡管已經渾身汗涔涔，但聶冷仍勉強保持鎮定。

「老夫現在要帶女兒回家，你有什麽意見嗎？」

「澪芝她並不想回家。」

「那你打算怎麽做？」魁梧男人轉過身，面對面地看著聶冷，咧開嘴笑著。

「……」聶冷望著那男人的笑容，由衷地感到不寒而栗。

「來阻止老夫吧。」魁梧男人的笑容牽動了他臉上的皺紋，「我兒雖然武藝尚未成火候，不過也絕非尋常人能擊敗的對象。你既然能將他扳倒，就足以證明你的實力不一般。」

「……那我們來做個交易怎樣？」聶冷深呼吸了一口氣後說道。

「有趣，說來聽聽。」

「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掌，就讓澪芝跟我走。」

聞言，魁梧男人先是楞了一楞，隨後便仰天豪笑數聲：「哈哈哈哈！有膽識，老夫應承你。」

聶冷又深吸了一口氣，右腳往前劃了一個半圓，雙手擺在身前作出既有架勢，準備迎接對方的掌擊。

原以為魁梧男人會瞬步趕至面前，但他卻只是站在原地，輕描淡寫地往前拍出一掌。這看似輕盈的一個動作，竟自掌心發出一道淩厲至極的掌風，不偏不倚地朝著聶冷呼嘯而去。

聶冷已擺出自身的既有架勢，可說是完全準備妥當地迎接對方的攻擊。但正當他想如往前一樣地將掌力導入虛無，卻發現那掌風的威力過於剛猛，自己合並雙手之力也僅能卸下掌力的四成左右，其余的六成依舊不折不扣地轟在了聶冷的胸脯之上。

雄渾有勁的掌力，在聶冷的體內亂竄一通，撼動他的五臟六腑。不消一會兒，聶冷便仰天吐出一口鮮血，血花在半空中綻放四濺。

「阿冷！」澪芝驚呼一聲。

眼見聶冷似乎挺不住傷勢，即將倒在地面上，澪芝連忙奔上前去攙扶著他。

「你沒事吧？」澪芝的聲音有點顫抖。

「沒……沒事。」聶冷即便臉色蒼白，仍對著澪芝露出微笑。

「你的風吟手還是遠遠不如聶天啊。要是他的話，老夫剛剛那掌可是會被他輕松化解。」魁梧男人語畢又大笑一聲，「不過，以你的年紀來說已經算不錯了。老夫剛剛那掌，已經不曉得奪走過多少庸才的性命，你能活下來便證明了你的資質不凡。」

「……」聶冷無言以對，他自知自己與對面這個男人差距太大了，此刻的他並不具備回話的資格。

「不過，約定就是約定，說好了就不能反悔。」魁梧男人厲聲道，「跟我回家吧，芝兒。妳唯一的靠山已經倒下了。」

「我……」澪芝欲言又止，她低下頭望著身受重傷的聶冷，不禁淚眼汪汪了起來。

「妳……妳跟他回去吧，我會去找妳的。」聶冷信誓旦旦道。

「真的嗎？」

「我從不食言。」

「我等你。」澪芝擦了擦淚水，勉力露出笑顏。

聞言，魁梧男人又仰天大笑數聲，說道：「你以為老夫的家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當然不。」聶冷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我當然知道地獄谷並非閑雜人等能夠自由出入的地方。」

地獄谷，位於戈霽沙漠第一驛站以後遠離沙漠公路的某個綠洲，為整個希思羅大陸數一數二之大的私人領地。谷內周遭皆布置了詭秘的奇門遁甲陣法，讓來者無論從哪個方位擅闖入內，最終都會被幻陣引導至谷外而白費心機。

而進入谷中的唯一辦法，便是通過地獄谷的大門正道，並且通過三個設計在正道上的關卡方得其門而入。據聞，無論你是凡夫俗子抑或達官貴人，皆無一幸免，必須連破三關才能入谷。

這三關卡，由地獄谷谷主門下的得意弟子所把關，並以『鬥』、『智』、『勇』作為三關卡的主題。而關卡的內容亦會每隔三年有所改動，變相讓每個曾經成功過關的人需要再度闖關。僅憑這一點，便讓地獄谷徹底杜絕一切無能的庸才造訪，僅允許那些在江湖上智勇雙全的能人異士獲得入谷的資格。

「不過假如你成功現身在老夫的面前，老夫會給予你多一次機會。」魁梧男人笑道，「只要那時的你能接得住老夫一掌，你便可以帶走芝兒。」

「此話當真？」

「老夫向來一言九鼎，從不違背自己的承諾。」魁梧男人的臉上露出了駭人的笑意，「只不過，屆時老夫的掌就不會像剛剛那般溫和，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這時，聶冷後方的叢林傳來了一陣窸窣聲，一個人影隨後便冒了出來，自然是剛剛敗在聶冷之手的神島凜。

神島凜一出現，便對著魁梧男人顫聲道：「爸，我……」

魁梧男人揚了揚手，示意神島凜不必說下去了：「走吧，天色已晚，老夫明天一大早還得去見李老鬼。」

澪芝目不轉睛地望著聶冷，眼神裏盡是不舍之情。

兩人四目相接了數秒鐘，而那數秒鐘像是膨脹了似的，周遭的事物宛如靜止了一樣，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只是當時間恢復為原本的流勢，澪芝也只好松開聶冷的手，隨著她的父親和兄長往田園的小徑遠去，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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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 第四章：手與掌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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