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護的過程的確很艱辛，就連夏楠也偶爾會帶栩巍過來看看，工作不忙的時候住個幾天，多少能替臧十分擔一些照護作業。
由於寧長時間臥床，沒幾個小時就要幫忙拍背翻身，三餐也得喝流質營養品才能維持青年身體所需的蛋白質。沒有運動，白皙的包覆著的肉垂垂軟軟，能夠感覺到身體的主人缺少力氣，醒來之後肯定要花上一段時間復健，臧十卻也不能怎麼辦，這已經是寧回來的第三個禮拜了。
夏楠和栩巍在一小時前回家了，現在是晚上九點，男人替青年擦澡之後便蓋上棉被，照慣例說了聲沒有回應的晚安，接著離開房間到廚房繼續未完成的蛋糕。
新年過了，現在是末冬的一月，第一次沒有夏林陪伴的冬天。由於夏林身分特殊，屬於韓姐底下的天使，所以就算死了，也不像普通人有地方埋葬或是祭拜。
左手摸摸耳垂上戴著的銀色太陽耳飾，他總是這樣才能感覺到夏林的存在不是一場韓姐替他們作出來的夢。心裡莫名有點酸酸的，不過這也表示了這個世界並不像是夏楠所說的那樣，沒有夏林在仍然可以好好走下去。
男人還是在今年的一月也做了檸檬口味的蛋糕，那是夏林的最愛，他的生日蛋糕每年都是由臧十親手做的。
就算現在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也沒關係。他身邊有新的家人，他們當然也可以一起幫夏林慶生，然後替他吃掉蛋糕。他覺得也是時候讓栩巍嚐嚐夏林最喜歡的口味了。
趁著烤蛋糕的時間，男人刨著檸檬皮的手沒有停下，目光專注在眼前的翠綠果皮，小心不削到帶有苦澀味的白色部分。
碰咚。
小小的撞擊悶響令臧十立刻抬頭，從手中的檸檬抽回意識。洗了個手隨意擦在圍裙上，人跑到客廳，卻沒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他還以為是自己太專心了，沒有感覺到地震之類的。
將圍裙放到一邊，男人轉開房門，暖暖的空氣撲到臉上感覺很好，柔柔的感覺就像是把臉整個埋在帶有淡淡肥皂花香的棉被裡頭。
視線轉向床上，本該鋪著平整棉被的地方亂成一團。他心一急，開口就想要喊寧的名字，一具搖搖晃晃的身軀卻先撞了上來，受到反作用力影響，那人正要直直向後跌坐在地。
這時候臧十真心感謝自己在天使訓練裡被培養出的反應力和敏捷，長臂一撈，沒什麼重量感的青年便被引向他，昏昏沉沉地軟在男人懷裡。
看青年朝他眨巴著焦距還有些混濁的黑色眼珠，男人差點兒沒有感動到哭出來。
離開他一個多月的寧醒了。
臧十很想開心地喚他的名字，用力把他圈在懷裡擁抱，或是將頭埋在纖細的頸窩裡呼吸。但他神智清楚，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會嚇到對方，因此還是作罷，打算先從輕輕順著青年的背安撫開始。
臉上掛著的上揚嘴角下不來，直到懷裡的人用盡全力推開他。瘦小的身體倒在地上卻仍拚命後退，表情驚恐。
「不要過來！你、你，臧十，你不要過來……求你了，不要過來。」
青年瞪大的眼沒有對焦，怔怔地看著地板，嘴裡發狂似地念著什麼，雙手緊揪著衣襬，沒有力氣站起來。
他又哭又鬧，虛弱的手抬起、又輕輕垂在絨毛地毯上。不知是感覺到了痛，又或是氣力用盡，青年的動作逐漸緩下，也臧十更好靠近他給予幫助。
他很慌，不知道該怎麼辦。男人輕鬆抱起寧的身體，帶著他回到床上。蓋好被子之後也跟著鑽進被窩，像在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拍著寧的背，也感覺到對方的情緒跟著慢慢穩定下來了。
變回靜謐的房間，臧十把寧的話聽得更清楚了。他幾乎是用單隻臂膀就能擁著對方，骨感的手卻仍然無意義地推著男人的胸膛，想要拒絕他的靠近。
他將耳湊近蹙眉闔眼的青年嘴邊，回收到對方一句猶如從世界盡頭帶回來的心疼話語。
「為什麼……為什麼連地獄都要長得這麼像我愛的地方？你不可以……不可以死，所以拜託了，不要靠近我。」
一個用力眨眼，透明的淚便從青年臉上落下，落在臧十藏青色的睡衣。他多想抱緊他，告訴他他們都還活著；告訴他這裡不是地獄，是他們的家。
厚實的大手摸著寧的後腦，額頭相觸。兩人的吐息逐漸交融在一起，攥緊被子的青年本能地移動身體向後退，此刻卻又累到睡了過去。
指腹輕輕抹掉晶瑩的淚，男人在床上待著陪他了一下，又接著離開房間，到廚房快速把檸檬皮刨好放到冰箱，蛋糕則是拿出來降溫。
今天的工作做到這裡，臧十很快收拾廚房，然後回到房間陪早就入睡的寧。輕輕掀開棉被一角，準備躺下時，青年稍早哭哭啼啼的聲音又迴盪在耳邊。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穩定寧的精神和情緒，或許他不要出現在房間會更好。
男人一個念頭定了便轉身下床，輕碰青年柔軟的髮，接著拿走自己的枕頭和衣櫃裡的備用毛毯到客廳睡。這個晚上，沒有人再把他抱回床上，臧十一個人在開著弱弱暖氣的客廳一覺到天亮。
聽見夏楠和栩巍的聲音時已經是隔天早上十點，不知怎麼地，他沒有在他們過來之前起床，反而還讓他們叫了，看見自己窩在沙發上打噴嚏的模樣。
「爸爸怎麼睡在客廳？昨天晚上很冷啊！」女孩一進屋便放下手邊的東西，湊到男人身邊替他拉了下棉被。遲鈍的小腦袋轉了轉，露出驚訝的表情。「——難道是？！」
栩巍紫羅蘭色的圓圓杏眼瞥了一眼臧十的房門又轉回來，作勢起身就要跑進去。男人即時回了神，一手拉住女孩，又牢牢地把她接住，抱到沙發上坐好。
他折好被子、拎起枕頭，穿著薄薄睡衣的身體透出一絲涼意。他摸了下女孩的髮，自己也故作鎮定。「或許就是小巍想的那樣喔。不過他現在還不太穩定，楠叔叔呢？妳先帶楠叔叔回家好嗎？」
「……怎麼回事，寧醒了？」
男人回頭，難得戴著眼鏡的夏楠正拿著保鮮盒站在他身後，怔怔的眼神看著還穿著睡衣的他。
「嗯，昨晚不過精神還不太穩定。你們要不要先回去？剩下的交給我，等狀況好點了再請你們過來。」
「知道了。那小巍，我們先走吧，機會難得去借用一下韓姐家的競技練習室好了？」
「喔哇！好耶！」
夏楠迅速收拾收拾，留下帶來的午餐，不到五分鐘就把栩巍拎走。看著自家女孩看上去也很信任夏楠，臧十不由得有些感慨，在他們匆匆離開之後不忘傳訊息謝謝夏楠留下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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