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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六年八月戊辰日。
洛陽皇宫分為南北兩宫,在北宮朝向南方的闕門叫朱雀闕,走進朱雀闕後不遠處便是趙忠和一些常侍辦公的地方;趙忠的辦公署雖大,今天卻擠滿了人。
早前何進出府前往太后的宮殿時,張讓已立刻派了他的親信去竊聽,現在房間裡的人所聽到的消息,全都是在張讓親自打聽過後,張讓自己一個人傳遞回來的。
「吓!殺盡所有常侍和其下的人,一個不留!」
「要以三署的人來取代黃門……」
「聽說娘娘逼於無奈,幾乎答應他了!」
張讓獨自站在署外,對宦官們排山倒海般的問題都充耳不聞,只定睛望著朱雀闕,他在等一個人。
過了不久,只見與何進同鄉的中常侍畢嵐,從分隔著南北宮的復道趕來,過了朱雀闕;畢嵐還未揣定氣,張讓已迎了上去,「小嵐跟我來。」
畢嵐跟著走進張讓的一個私人房間,一看便知這房間平時沒人打掃,也很少有人進來;張讓示意畢嵐坐下,然後動作緩慢地取了一個凳子,踏上去,慢慢取下一件放在高處的容器,畢嵐見狀大駭,雙手掩口!
太監被淨身後,都會一直保全著這個『高升』,到了離世一天,把它帶進棺裡。
畢嵐淚水如流湧出,面容扭曲,跪在張讓面前;他也是個聰明人,當然明白張讓為何在此非常時刻作此舉動。
畢嵐哭著道:「張爺要是有話問小的,就問罷,要是信不過小的,就把我殺了吧!何必拿這個出來……把兩個人都折磨啦……」
「小的初進宮的時候,在吳爺眼皮下幹活,他只打不教,是恩公你把我從棍下救出來;多年來你只教不打,小的才有今天!」畢嵐說得悽涼,也使張讓回想起從前自己從低做起的辛酸日子,雙目也泛著淚光。
畢嵐見張讓沒有說話,想了一想,先把眼淚抹乾,然後手拉著張讓衣袖道:「舞陽君三次送禮給我,我第一次收了,之後再也沒有收,三次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張讓深呼吸一下,仍是不發一言,畢嵐猶疑了一會,續道:「八天前你們在宮外的時候,我按照你出宮前的吩咐,給了何進一批人的名字,一個也沒給多給少,但……這我可是無法證明給你看啊。」
張讓終於意動,一手仍拿著它,另一手扶起畢嵐,柔聲道:「傻孩子,那有說不信你,先坐下吧,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畢嵐這才鬆一口氣。
張讓慢慢道:「現在要跟你說一個沒有人知的秘密,是太后親口告訴我的。」然後雙眼看著畢嵐雙目,「大將軍不錯是給了太后一份誅殺名冊,但他也知道娘娘心慈,所以對娘娘最疼愛的幾個年輕的,手下留情了,唉,我跟趙爺都老了,只希望看到你們年輕的…」
「不,不…」畢嵐又跪了下來,打斷了張讓,雙手緊握著張讓手上的它,痛哭了起來。
痛哭過後,畢嵐把雙目掙得大大的,似是要給張讓看透自己心志,「公公不要再說了,一日為宦,就一輩子都是,我畢嵐要跟黃門所有人同生共死,絕不願獨自偷生!有什麼要小的去做,請吩咐吧!」
見畢嵐如此表白心跡,張讓原先舉棋不定的心也堅定了,二人四手同時緊握著它,「好孩子,黃門幾百條人命,就全看你一個人了!」
畢嵐離去後,張讓走進隔壁的房間,一個身型頗為高大的人一直站在那裡,那人轉過頭來,正是另一位比較年輕的中常侍,張讓的親信段珪。
段珪先開口道:「我相信畢嵐不會背叛,就只怕何進不易受騙。」
張讓道:「現在是孤注一擲了,他若成功,之後的事便要靠你和尚方監渠穆;你們兩個可都是蹇爺生前的得意門生。」
段圭聽罷,傲然站了起來,握著拳頭,滿有自信道:「張爺放心,蹇爺泉下有知,這次也會替我們感到驕傲!」
張讓把話題轉開,微笑道:「不要怪老人家多話,你對嘉兒的意思……哈,其實是美事呀!我在想,等事成之後,本公公親自向舞陽君說項,成全你倆吧!」
宦官娶妻,雖不常見,但也不算罕見;宦官與宮女們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也不是奇事,但婚姻能否帶來幸福,便是另一回事了。
段圭眼看遠方,沒有回答,張讓心裡明白,沒有說破。
***
大將軍府外,只見何進和畢嵐站在一隱密處,這已不是他倆第一次在這處密會。畢嵐恭敬地對何進道:「太后娘娘叫我傳話說:『既然箭已經在弦上,就讓它發吧!』娘娘已經在起草旨意,但有些安排,一定要大將軍再走一趟南宮,當面說清楚,否則後果嚴重。」接著畢嵐把一小物件遞了給他。
何進興奮的回到府中,立刻召了筍攸,吳匡,文護衛和都尉毌丘毅,進入那間密室,何進交待了一切,神情雀躍道:「太后終於同意了,現在以我們府上的人,加上袁術,丁原,董旻,再加上太后的配合,張讓他們只是砧上鱼,刀下肉;而最妙的地方,就是我們完全不用依賴袁紹便誅除黃門,這次一定大挫姓袁的氣燄,以後就不用再看他的臉色了!」
眾人正在消化這新消息,吳匡先開口道:「太后要你親自進宮,又說明不超過五個隨從,裡面沒有甚麼詭計吧……」
何進立刻答道:「當然沒有,首先旨意一定要我親手去拿,派誰我都不放心;第二,太后那邊的禁衛,一定要我本人去當面溝通清楚,不然動手時敵我不分會出亂子;最後,我帶一大群人進去,一定會打草驚蛇,倘若張讓他們在宮裡先發制人,他們佔盡地利。」
筍攸眉頭緊鎖道:「關鍵是,中常侍畢嵐雖然好像是親大將軍,但這一次……會否有詐?」
何進瞪著筍攸道:「這個你來問我?八天前畢嵐給了我一批名單,是你親自核對過的,對嗎?還有記不記得,這個小子當年連舞陽君的賬都不賣!」
「還有這個。」何進從懷中拿出一把精美的小梳,嘆氣道:「當年我送妹妹進宮,生離死別,我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這把梳子給她……唉,她就知道我這個哥會記得這個……」
既然有信物認證,那應該真的是太后授意畢嵐了。
眾人沉默下來。
筍攸又道:「話雖如此……最穩妥的,還是先等張遼從河北募兵回來…」
何進不耐煩的打斷道:「公達是開玩笑吧,就算張遼能立刻飛回來,他的兵沒有一兩個月時間也回不來,再等下去,我們只是在等袁紹坐大罷了!」
筍攸心知何進是求勝心切,但總是隱若覺得不妥,便再道:「機會是不可錯失,但也不能不提防畢嵐有詐,不如大將軍先派一個可靠的人,入宮向太后求證…」
何進又打斷道:「你們是不了解我這個妹…我們的太后了,我好不容易說服了她,不盡快打鐵趁熱,她的耳朵就會不停聽到別的聲音;再說,我今天入宮,張讓可能已經起疑,再派一個人進去,弄不好會被他們拿住拷問,那時我再進宮就真是入虎穴了!」
「總而言之,趁他們還未部署好,我盡快進宮拿到旨意,回來後大夥兒馬上動手,跟黃門鬥過魚死網破;聽起來像是孤注一擲,非常冒險,但細想一下,這其實是最穩妥的做法。」
接著眼望向文護衛和毌丘毅,文護衛挺直胸膛道:「不管宮裡是否龍潭虎穴,文醜一定能保大將軍平安會來。」接著毌丘毅也向眾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心意已決,何進下令道:「吳匡,大將軍府的兵全交給你了,董旻和他的涼州兵也歸你管,記得,可以的話,讓他們打頭陣。」
「至於袁術,就有勞公達去聯絡,他這個虎贲中郎該也在磨拳擦掌了!袁術那邊部署妥當後,公達立刻出城,把這個執金吾的印绶交給丁原;穩住城裡和城外,就靠你和丁原了。」 執金吾專責京師防衛。
「從這一刻起,對袁紹作全面消息封鎖,直至我們把黃門徹底打垮!」
何進看著筍攸,語帶歉意道:「剛才是我說話急燥,唉,當天你在說丁原張揚的事情,用詞是謹慎和客氣了……想來我何進出身屠戶,卻得你這個世家子弟鼎力相助,是我三生有幸!哈,多年前我在你們穎川那裡當過小官,所以現在你家族給你壓力,我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所以今天到了該拼命的時候,我何進不敢拼的話,就是對不起各位!」最後幾句,多少是何進在為自己打氣壯膽。
此刻的筍攸,已完全把家族負擔拋諸腦後,他只希望多日來為何進籌劃的成果,不會反過來把他推向死地。
步出密室後,便接報典軍校尉曹操求見;眾人立刻緊張起來,因曹操與袁紹關係相當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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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八月,進入長樂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以下,選三署郎入守宦官廬。 …… 又張讓等使人潛聽,具聞其語。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出為潁川太守。
《三國志魏書十七張遼傳》: 何进遣诣河北募兵。
《三國志魏書七呂布傳》:原將兵詣洛陽。 與何進謀誅諸黃門,拜執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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