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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六年八月戊辰日。
在北宮舞陽君的宮殿外,一名宮女一邊在打理花草,一邊想事情想得出神,突然背後傳來細細的一聲「嘉兒!」嘉兒轉過頭來,果然看見她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身後,正是中常侍段珪。
段珪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嘉兒掩不住心中的興奮,「珪哥!」這一次,段珪沒有阻止她,也沒有著她住聲;一剎那的喜悅過後,直覺告訴嘉兒,有些事情不對勁……
在皇宮裡服侍的人,生死都是掌控在別人手裡,半分不由己,這也練就他們對周遭安危極為敏銳的觸覺,嘉兒作為舞陽君(太后母親)的近身婢女,當然不會對刻下一觸即發的形勢懵然不知;直覺告訴她,段珪這次來找她,是有緊急事。
果然,她的目光從段珪臉上移開,往下看,見到段珪穿的是一身勁裝,便知自己預感沒有錯。
段珪微微一笑,柔聲道:「從這一刻起,半步不要離開這殿,入夜,要找信得過的同伴輪流守夜,千萬不要全都睡著……直等到我再次來找您。」說完後立刻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嘉兒癡癡的看著段珪的背影,向南宮的方向消失去。
***
何進決意冒險再進南宮,先取得太后旨意,回來再與吳匡等人聯手誅滅宦官;正欲出發,曹操突然求見。
何進與筍攸一起接見,曹操道:「請大將軍莫怪我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在這些日子,司隸校尉(袁紹)在不同州郡裡,假宣大將軍旨意,去搜捕黃門家屬;事關重大,在下不敢有所隱瞞。」
何進跟筍攸對望一眼,同時會心微笑;在若干月前,筍攸曾問何進關於曹操的取態,那時何進便猜想曹操會在他與袁紹之間保持中立,不會幫著袁紹跟自己暗鬥,現在看來,曹操比想像中還來得『有原則』!
還有一個原因讓二人心中暗笑:正正因為袁紹把心神全都放在這些事情上,他和筍攸才有機會聯合袁術和丁原密謀反擊。
另一方面,何進心中也挺欣賞曹操為人,沒有因為與袁紹多年私交而知情不報:剛巧,何進看見自己兒子和媳婦經過,心中一動,「請孟德借一步說話。」
何進又向兒子揮手,四人便聚在一處,何進為他們互相介紹,又在兒子和媳婦尹氏面前稱讚了曹操一番;曹操雖覺奇怪,但此刻他的心神正比尹氏的美貌吸引著!
二人退去,曹操回過神來,見何進低著頭沉思,便知他必有重要話要說,而且是跟他兒子有關的。
何進緩緩地抬起頭,正眼看著曹操……
……
筍攸吳匡、文醜和毋丘毅,看著何進親自送別曹操後走回來,已猜到是什麼一回事;年紀最輕的文醜神情激動地對何進道:「大將軍,末將粉身碎骨,也必保你平安從南宮回來!」何進笑了一笑:「去南宮其實是小事一宗,回來後跟黃門開戰,才是正點!」
吳匡沉聲道:「太后說什麼不能帶超過五人,其實可以不予理會。」
何進道:「這個當然,只是人太多就會打草驚蛇,你替我找八個身手最敏捷的,總共十一人,進宮!」
吳匡和筍攸看著何進等人跨過圍牆,自此,消息便完全被隔絕了。
***
南宮嘉德殿外,一場實力懸殊的生死血戰已進入白熱化,忠烈的毋丘毅第一個壯烈犧牲,倒在地後,用盡一口氣向同伴發出最後的呼喊:「死有何懼,你們都要像我!」
士氣,有時候是非常微妙和難以掌握,敵方悍將被擊殺,確實讓宦官們士氣一振,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實際的利害計算;對方敗局已定,但垂死掙扎的反撲力卻絕不能輕看,若有什麼差池,自己便享受不到勝利後的榮華富貴了!這念頭一起,人人便都不想拼命了。
何進那邊的人,本應被毋丘毅的下場嚇破膽,但他臨死前的豪言,卻激發起他們的鬥心;與宦官們相反,他們已沒有什麼可輸,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戰死!
尚方監渠穆顯然察覺到己方的人在優勢下怯戰,便邁開大步走向文醜,喝道:「文護衛,你我分過高下吧!」文醜大喝一聲,舉刀便劈,若能把握機會格殺對方主將,未嘗不可殺出一條血路。
就這樣,一刀一劍便在眾目葵葵下單打獨鬥起來,二人的武道都是大開大合,鬥得相當燦爛;渠穆肯以身犯險,除了看中文醜已是傷疲之身,自負其武藝足以力保不失,更重要的是為了身後的人。
宦官們看見上級奮勇當先,剛減卻的戰意又被燃燒起來,段珪看準時機,一聲「上」,便帶著眾人撲向何進,和幾個還能站著守在身旁的護衛。
文醜雖是帶傷,但持著年輕力壯和挾著高昂戰意,竟仍可佔得優勢,但身後不斷傳來的慘呼聲,已讓他心頭大亂,焦急萬分。
渠穆看出對手準備拼老命了,好回身支援垂危的何進,渠穆以劍架住了刀,右腳突然向文醜下陰踢去,文醜本能地提腿擋格,渠穆立時雙手使勁,將文醜推至後退數步,然後閃身向何進撲去,文醜立時大叫不好;何進狼狽地擋住了渠穆的劍,又見短光一閃,段珪的劍已在何進肚腹劃開一道血痕,何進痛得跪下身來,渠穆舉劍,給何進予以致命一擊!
「大將軍!」
何進在倒下同時,懷中有兩件物件掉在地上;第一件便是當年親妹妹入宮前,何進花了前半生的積蓄買來送給她的一柄小梳子,代表著無價的親情;第二件便是一塊大將軍令牌,代表他一生最高的殊榮,亦是他竭盡了後半生,拼了命去捉緊找住的一切!
大將軍令牌掉在地上的血泊裡,看不見了,只有那柄小梳子,還清晰地出現在東漢最後一位大將軍何進瞳孔中的倒影裡,仿佛是上天希望何進在死前,明白什麼才是生命中最珍貴的……
文醜見何進已死,自己也到了生死攸關的一刻,便怒喝一聲,揮舞著手上大刀,拼死衝出重圍。包圍著他的宦官們,先前已看到不少同伴成了文醜的刀下亡魂;此刻何進已倒,勝券在握,富貴在望,還拼什麼命!在此消彼長下,竟然給文醜奇蹟地衝了出去,但剩下來的幾個侍衛,便成了爭功者的宰割對象。
段珪欲追上去,給張讓喝止:「我們已經守住宮門和四圍,他是飛不出去報信的;現在要緊的是保存實力,接下來要對付的人便是袁紹和王允。」
「還有,立刻緊急召集馮芳和趙融回宮。」馮芳乃是西園八校尉中的助軍右校尉,亦是已故中常侍曹節的女婿。
***
袁紹正在司隸校尉的辦公署,由於先前被何進刻意封鎖消息,所以不要說何進二次進南宮後遇險,就連他第一次進過宮也是毫不知情。
多日來這裡都是人頭洶湧,一批又一批的京城貴胄,都爭著前來巴結這位如日方中的袁家新貴;而一向長袖善舞的許攸,整日穿插於人群中,塞到他懷中的禮,多得讓他拿也拿不穩,數次丟在地上;而每次袁紹都把頭轉開,詐作看不到!
袁紹招手把管家沉叔叫來,問道:「給我弟弟(袁術)的請帖,你親手送過去了?」沉叔答道:「還未,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整天都找不著他。」袁紹輕笑道:「不要緊啦。」
袁紹突然看見尚書盧植向他匆匆走過來,袁紹一向器重盧植,緩緩走向前微笑道 :「甚麼事讓尚書這麼急?」 盧植道:「出大事了!請借一步說話。」
袁紹和逢紀走到一旁,盧植道:「剛剛尚書台收到中常侍傳來太后的詔書,以樊陵取代你為司隸校尉,並以少府許相取代王允為河南尹。」袁紹和逢紀同時失聲道:「什麼!那大將軍呢?」盧植道:「我們尚書台覺得事有蹊翹,連忙到大將軍府,但竟然找不著人,有的說他進了宮,有的堅持說他正在大將軍府裡議密事。」逢紀皺眉道:「如果大將軍進宮屬實,那他極有可能已經跟張讓等人聯成一線,那才會有現在太后的詔命。」袁紹聽罷面如死灰。
袁紹自從徐州剿賊回京後,一直在何進眼皮下擴張勢力,他當然有顧慮過,有朝一日何進或會反過來與宦官聯手對付他。
袁紹帶了部從,與盧植並另外三位尚書一起趕去南宮,無意中發現了吳匡和一批大將軍府的兵在宮外一隐蔽處等著;袁紹的心直往下沉。
到目前為止,何進遇害的消息還是被封鎖在參與者的圈子裡,不要說宮外的吳匡和袁紹,就連宮內的太后也被蒙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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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紹又為書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
《三國志魏書九曹真傳》: 晏,何進孫也。母尹氏……
《後漢書卷八孝靈帝紀 》: 八月戊辰,中常侍張讓、段珪殺大將軍何進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又張讓等使人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常侍段珪、畢嵐等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中。及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闥,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託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內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板,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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