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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戊辰日,漢少帝劉辯即位後約四個月,權傾朝野的大將軍何進,帶著近身文護衛和毋丘毅,並八名精挑的侍衛,打扮成宮中禁軍,偷偷進入了洛陽南宮。
何進沉聲道:「繞道嘉德殿,再從後花園翻牆進去見太后。」國舅何進這次秘密進宮,是要與何太后聯手,誅殺以中常侍張讓趙忠為首的一眾宦官。
走到接近嘉德殿前,文護衛突然喝道:「停,有埋伏!」果然,遠處若有二十人疾步而至;文護衛雙目一掃,他首先留意的,不是來者的身份,而是敵人手上拿的兵器,再看各人的步法,從而判斷出武藝最高的,應是走在較後的兩個人,而這二人便是中常侍段珪,和他認識的宮中高手尚方監渠穆。
何進欲往後退時,立即瞧見另有二十多人在後方出現,全部手拿兵器,已把退路封死;當何進見到中常侍畢嵐也在其中,便知自己已墮進對方精心佈置的圈套。
何進厲聲喝道:「本將軍手持太后手令,你們再不後退,以謀逆論罪!」一眾宦官卻是充耳不聞,繼續布陣去完成包圍網;何進心知大事不妙,似是已嗅到死亡的氣息!
文護衛低聲道:「先幹掉一兩個帶頭的作震懾,其他便會散去。」說完便立知此策難以實行,皆因段珪畢嵐與渠穆等人,都不是站在前排。
十人對四十多人,縱然己方全是高手,但對方大半也不是弱者,能殺出重圍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宦官之首張讓終於從後排眾而出,面上表情異常狠毒,何進與他『同朝為敵』已許多年,雖知他平常的柔順樣子全是裝出來的,卻從未想像過他的模樣可以這般嚇人!
張讓緊盯著何進這位宿敵,以冰冷的聲音一字字道:「外面天下紛亂,朝廷總是把全部罪責推到黃門(宦官的泛稱)身上,他們可以這麼行,可是你何進可以嗎?還記得當年先帝要廢后,你的頸項就在刀下,是我們傾盡家財替你們說項,先帝才饒了何家,你才有今天的富貴和權勢,現在你卻利用這權勢意圖誅滅黃門,天理何在呀!」
「你老是說黃門貪贓枉法罪惡滔天,要不你在大將軍府裡找幾個清官給我看看?我呸!」 說完後叱喝一聲,一場血戰立刻在嘉德殿前展開。
為了保障皇族中人的安全,在皇宮裡弓箭是受到極嚴格的管制,一般侍衛不能配帶弓箭,否則四十人每人一弓,已經可以把何進射成刺蝟!
宦官一方蜂擁而上,文護衛和毋丘毅大喝一聲,提刀衝上去迎敵;理論上他倆該緊守何進身旁,但宦官人多勢眾,久守必亡,唯有寄望他倆能迅速擊殺數人,震攝對方氣勢,那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另外八人則以環形護著何進在中間。
一輪廝殺後,文護衛和毋丘毅都各自擊倒數人,文護衛雖愈戰愈勇,但己方傳來慘叫聲,迫著他要往後退去。何進也被逼加入戰圈,經過了一翻苦戰,總算頂住了第一輪攻勢。
眼見遍地屍骸,不少宦官縱然曾在宮中學武,此刻都不禁目露懼色,氣勢已大不如起初;但這不代表何進一方形勢樂觀,十人中已有三人被重創,剩下的全部帶傷,而對方最強的二人還未出手。
段珪和渠穆手握著劍,指揮手下把空位補上,又以緩慢步伐在八尺以外的地方來回走動,伺機出擊。
面對第二論攻勢,除了文護衛外,其餘的人都已是守多攻少;宦官們的大部份攻勢集中在何進身上,毋丘毅死命守在他身旁,已顯得左支右拙;忽然,無聲無色間,在沒有任何口頭指令或叱喝聲下,段珪和渠穆同時加入了戰圈。
段珪用的是兩柄短劍,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在何進一方已筋疲力竭下,段珪以急速的攻勢短兵相接,已衝開了防守網的一個決口,段珪連消帶打,左手劍往何進背面刺去;毋丘毅見狀,已顧不得自己,先用刀擋開段珪的左手劍,中門大開下,立時有兩柄劍刺在身上,全身劇痛抽搐,再拿不住手中兵器,刀掉在地上;但他仍不忘自己的職責和承諾,眼角瞧見渠穆舉劍劈向被纏住的何進,便毫不猶疑地以自己身體作為最後盾牌,壯烈犧牲!
「毋丘兄!」「毅弟!」
到底這位大將軍何以會陷入如斯險境?何進跟宦官勢成水火已不是第一天的事,到最近,更是發展成你死我亡的局面,雙方對另一邊都在高度提防,而南宮又是何進相當熟悉的地方,更是何太后坐鎮之地,為何仍會中伏?
一切該從數個月前,劉辯父親漢靈帝還未駕崩時說起。
***
荀彧從家鄉潁川郡潁陰縣來到京城洛陽,他有一個年紀大六年的姪子荀攸,在大將軍府當幕僚。一日叔姪二人在宅中密談,而當時全城最關注的,就是已經病危的漢靈帝劉宏,到底指定那一位皇子作繼承人。
荀攸搖頭道:「不知道,就是連何大將軍也探不到任何消息。」荀彧疑惑道: 「一直以來都盛傳陛下討厭大皇子,但到現在仍不肯冊立小皇子,是因為……」荀攸道:「我推斷,陛下還是非常忌憚大皇子背後,勢力盤根交错的何皇后和大將軍。當然,小皇子今年才九歲,這麼年幼便登基,也是很讓人擔憂的。」
大皇子劉辯今年十四歲,何皇后是他生母,而皇后的兄長便是當朝大將軍何進。
另一邊擁立小皇子劉協的,有宦官上軍校尉蹇碩,中常侍張讓趙忠等人,以及靈帝的母親董太后(又稱永樂太后)。
荀攸嘆一口氣道: 「黃門跟何進纏鬥多年, 我看到最後一定又是訴諸兵刃,血腥收場;我擔心到時候京城大亂,會讓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地方勢力有機可乘。」荀彧深思了一會,點頭道: 「五年前的黃巾之亂是淘空了朝廷庫銀, 也讓上百萬的黎民流離失所;但更深層的影響, 是在平亂過程中,不少州牧和郡守都趁機募兵練軍, 擴充勢力,而朝廷的威信則每況愈下。」
倆人靜了一會,接著荀彧緩緩地從身上取出一封書信,荀攸先是一楞,然後恭敬地接過,旋即猜到裡面寫的是甚麼。
荀攸數年前到京城任官,很快便得到何進的賞識和重用;但荀氏宗族在潁川是名門望族,而何進本人不但出身低微,一眾外戚也大多是聲名狼藉之輩;為免家族聲名受損,族中長老便聯名寫信譴責他,力圖阻止他繼續在大將軍府辦事。
荀攸靜靜地把信讀了數遍,然後苦笑道:「任何人,只要在京城待上幾個月,就會明白一個道理:在這裡,那怕只想幹一點點事情,你要麼跟何進與虎謀皮,要麼與黃門為虎作悵,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荀彧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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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八孝靈帝紀 》: 八月戊辰,中常侍張讓、段珪殺大將軍何進……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又張讓等使人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常侍段珪、畢嵐等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中。及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闥,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託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內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初,何皇后生皇子辯,王貴人生皇子協。群臣請立太子,帝以辯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然皇后有寵,且進又居重權,故久不決。
《後漢書卷十孝仁董皇后紀》: 初,后自養皇子協,數勸帝立為太子。
《三國志魏書十荀彧傳》: 荀彧字文若,潁川潁陰人也。
《三國志魏書十荀攸傳》: 何進秉政,徵海內名士攸等二十餘人。
《三國志魏書十荀攸傳》裴注引《王沈魏書》:計其年大彧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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