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浴後，又一個餐盤擺在桌上，烤魚、山藥泥、炒海菜，晚餐顯得更高級些，他從沒想過逃亡的生活能吃這樣一頓餐，還多虧九嵐的努力。化雨坐定軟椅，小口小口細嚼起來，品味每一個食材的獨特氣味。醉金城靠海，自然少不了各種海產，連菜葉吃起來也有一種特殊的鹹味，但在巧手調味之下便得別有風韻，是令人暢快爽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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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就是婉兒他們做得吧，化雨在心裡盤算著。歛紅坊的貴小姐們，還真想像不出來誰能掌廚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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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至深，醉金的生活才剛要開始。用完膳食，化雨摸出囊中的首飾把玩，細品那琥珀的晶黃，好似散發著果決、堅毅與哀傷，腦袋裡響徹不絕，都是最後聽聞的九嵐那一曲歌聲。抽刀客不知道人在何方，也不曉得今夜會不會回來，以他的身法在江湖走跳應該不成問題，但若在晚些，進來醉金城就會變得尤為顯眼，特別是抽刀客這樣一位上了年紀的人、上了年紀的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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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好煩。」化雨用力拍打自己的額頭，希望腦袋清醒些，也希望精神振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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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哈！」兮月拉開門，興致高昂的朝廂房裡打招呼，化雨缺乏的就是這種朝氣。「今天演得不錯，大娘提早讓我們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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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隨身其後，滿臉疲憊的頹樣。「沒感覺比較輕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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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嘛，拂柳好像不在狀態，跟妳對戲時頻頻出錯，被訓好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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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起我吧。」九嵐也顧不得還穿著一身黑色藝服，沉重地癱倒在化雨對面的軟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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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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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發現嗎？抽刀客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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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耶，那個大毛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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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找著。」化雨掐住自己大腿，按奈著想要吐槽大毛怪是什麼的衝動。「不過應該不用擔心，抽刀客自己能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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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你好像也很信任他。」九嵐張著一隻眼睛，斜眼凝視，化雨從中感覺到一絲惡寒，或許是因為自己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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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武功高強，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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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再來一起沐浴吧！」兮月從浴所溜出來，拉著九嵐的雙腿玩耍，盡管經過一整天的排演，卻好像絲毫沒有減少精力。與之對比的是奄奄一息散架的九嵐，幾乎整個人都陷在軟椅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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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想歇息片刻，妳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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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不放水囉。」九嵐將睜開的眼睛闔起，彷彿是真的過於勞累。兮月很乾脆地一個人進去浴所，嘴裡還哼著雀躍的曲調，在充滿水氣的隔間裡顯得更加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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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真好，你們遇上什麼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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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九嵐放鬆的側過臉，胸口勻稱的起伏著，一陣輕呢的呼吸聲鑽過兮月歌聲的縫隙，看來是真的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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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九嵐雙眼緊閉，換了個姿勢仰躺朝天，百無聊賴地喊到，一瞬間還以為是囈語呢喃。「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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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嚇得寒毛立起無法消退，縱然九嵐呈現最放鬆的姿態，卻感覺從她身邊有無數雙眼睛注視著自己，那種恐懼感緊緊綑綁著讓他無法思考。這才不到一天的時間，自己的表現應該沒有什麼破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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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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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感覺。」處在最放鬆的姿態，看不見眼睛，看不到表情，化雨也不知道該應對怎麼樣的反應。「你說過要我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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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客應該，是去找那個秀才了。」鬥不過九嵐的溫情攻勢，信任是兩人關係的基礎，怎麼樣也不應該破壞掉。「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我確實瞞著妳，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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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說得尋人懸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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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有，古明畫可能在歛紅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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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明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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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叔。歛紅坊裡諸多機關，都是出自百絲脈之手，我想著他可能留在坊內，幫忙做出這些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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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藉著尋抽刀客的名義探查歛紅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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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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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要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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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逃亡，我想著如果你知道了，肯定會覺得危險而制止我。」化雨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中那一層顧忌。「是我沒能信任妳，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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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我還想著妳是腦子壞了才跑到花園來。」九嵐一邊笑著一邊坐起身來，舒服地伸起懶腰。「那古明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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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我提問。」抓起這個空檔，化雨板起臉色，直視九嵐的瞳孔深處。「婉兒的事情，為何沉默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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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無能為力吧。」化雨可以清晰地見到，九嵐那與首飾相同的清晰琥珀黃在剎那間蓋上一層陰鬱。伸完懶腰後，又一陣攤軟躺了回去。「還記得門口那些爭相接客的藝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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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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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賣力，就是為了讓自己不要落到那個位置去，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九嵐冷哼一聲，雙眼望著天頂的花紋出神。「歛紅坊就是這樣一個勢利的地方，無論它表面上看起來多麼光鮮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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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得到。」打從最開始，與白玉傾的對峙當中，言談間不時透漏著這股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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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阿……她比我早進來許久。我對她的認識，基本是建立在藝女的流言蜚語間。因為無法說話，無論她怎麼努力學習，終究無法在這個勢利當頭的環境中受得重用，才落得做為下人的地步。」冷冽一笑，笑中是無法覆蓋的無奈。「成了下人，本就看她不順眼的藝女更是變本加厲，將無形的中傷變為真實的攻擊，料定她無法說話，無法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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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忌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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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某一次，我在橋上見得三名藝女圍在一起欺侮她，我看不過眼，便上去挑釁那三人，將她們趕走。正當我俯身查看婉兒的傷勢時，她突然起身推我一把，我就掉進橋邊湖裡了。」九嵐橫躺著取下頭上的鍊飾，撥亂自己的短髮再一一梳理整齊。「那種感覺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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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是那樣的人……肯定有她的苦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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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我本以為被我挑釁那三人會來找我報復，沒想到大半個月內我的生活也沒什麼變化。倒是那群人渣，把對我的怒火撒在婉兒身上，更加狠絕的欺侮她。」正坐起身，這是九嵐談話間第一次正眼看著化雨，眼裡充滿酸黃。「我也不是什麼仙佛菩薩，無法拯救地獄裡的蒼生，歛紅坊的下人可不只婉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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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就漠視了？默許這一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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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明白？你越想要幫她，就越是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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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我沐浴完了！換妳囉！」兮月朦朧的呼喊聽起來好遙遠，遙遠到能將兩人抽離眼前的紛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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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禮了。」九嵐憋起一臉滿溢的情緒，穿著鴉黑的藝服起身，挾帶一陣陰風走過化雨身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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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還在思索九嵐訴說的難處時，突然被一個奇怪的生物給嚇著，那人穿著粉色襯衣，應是剛出浴的兮月，脖頸皮膚和臉卻混著一種奇怪的物質，形似灰泥，卻又更加滑潤些。眼窩摻著兩顆果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條金魚，可把化雨嚇得差點從軟椅上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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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嚇著你了。」兮月壓住臉上兩顆檸檬，臥上床榻，無事不歡地分享道。「這是我師父傳下來的保養祕方，請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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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看著眼前人難以理解的舉動，歛紅坊與百絲脈的生活模式果然還是相差甚遠，或許確實是自己插手太多歛紅坊的閒事，但心情怎麼樣也無法平復下來。「那個，兮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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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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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遇過什麼無法解決的事，即使盡力也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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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呀！怎麼了？」歡快雀躍的語氣不減，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老桑跟你說了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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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是吧……」聽著兮月天真的語氣，關於歛紅坊的黑暗，化雨是怎麼問也問不出口。「不曉得兮月姑娘如何保持這種愉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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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吧。」簡潔明瞭，兮月甚至連思考都沒有。「以前莫莉總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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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出乎意料的答案，化雨還真沒見過有人會說自己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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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要喊老桑是吧！想到往事就改不過來呢！」驚愕之餘，兮月帶著她走入另一段關於歛紅坊的記憶。「我跟莫莉是同時期進來的，她很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我就傻了點，基本上都是纏著她一點一點教我的。怎麼說呢，有她在我就覺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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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劍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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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老桑，老桑，老桑。」兮月收起兩片檸檬，撕掉臉上那一層逐漸乾涸的薄膜，臉色透亮煥發，這保養秘方看起來還是有點效果。「老桑是個情感細膩的人，什麼事情都考慮很多，這也是她溫柔的地方。我想正是因為能看見她的溫柔，才能保持愉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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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她的溫柔啊……」化雨仔細回想，從他們互不相識時，到百絲脈那一夜，再到與抽刀客搏鬥，尋得歛紅坊的避難所，無論九嵐自己多麼討厭，她都是拚盡全力的堅持下來，或許這就是她的溫柔吧，對待婉兒也是。「啊……真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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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急！或許看完《山河世間》就明白了！」兮月坐到梳妝台前，又對著自己的臉塗塗抹抹，嘴角掩飾不住那抹欣喜。「這兩天要做最後的準備，我和老桑可能沒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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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世間》嗎……化雨腦中想起了旋律，是九嵐那首淒美的歌聲，以及更早之前那首相思的癡情。一抹影子排開暗影浮現，那是婉兒真摯的笑臉。化雨撫上自已的右手掌心，回憶起那粗糙的手劃過皮膚的觸感。「兮月姑娘，能詢問妳為何進入歛紅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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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喔！」兮月漾起笑臉拒絕，化雨都感覺不到自己被拒絕了。「這是歛紅坊的規矩，不能過問別人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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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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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覺得，比起出身，更重要的是現在，對吧！」兮月的笑容，比起明月，更像是晝陽，足以溫暖每個人的心窩。「不曉得有沒有幫助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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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了大忙。」或許正如兮月所說，自己太想探明過去，更該在乎的，是能夠影響未來的現在。像被感染似的，化雨不知不覺間，臉上也寫下洋溢溫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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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門打開，九嵐混著水氣，身著襯衣出來，化雨本想上前去解開心結，不料卻被兮月搶先。趁著九嵐最無防備的時候，兮月拿出一罐膏藥類的東西就往九嵐臉上抹去，是她的保養祕方。只聽九嵐一聲驚叫跌回浴所內，然後是兩人打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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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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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我怕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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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舒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化雨覺得心安多了，她來到浴所門側，兮月整個人壓制在九嵐身上，仍朝她的臉塗抹灰稠的凝膏，九嵐則是放棄抵抗，一副任人擺布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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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九嵐。」看著被抹成黑面的九嵐，化雨始終忍不住笑意，咬著下唇不清不楚地說。「剛才失禮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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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九嵐沒聽明白，她一把搶過兮月手上的瓶罐，朝兮月使個眼色。「化雨，妳氣色不是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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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月一個輕靈的踏步，立刻閃身到化雨後面架住她的雙手，化雨還沒弄明白什麼狀況，一陣黏膩冰涼的觸感就裹著臉頰。九嵐毫不手軟大把大把地抹，又細心地幫化雨塗勻、敷平。化雨掙扎不能，只好乖乖地當個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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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解氣。」看著化雨滿臉灰黑塗抹均勻，九嵐又一次伸著懶腰，雖然臉上都是凝膏，但看起來更有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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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剛剛對妳說了失禮的話。」凝膏的冰涼滲透表皮，化雨感覺的自己的臉漸漸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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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個我沒放在心上。我只是想提醒妳，無私的熱情有時候是一種傷害。」九嵐撿起掉落在木板上的手巾，披在肩上，和著一股沐浴芬芳走過化雨身邊。「該怎麼做，竭盡全力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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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化雨竟覺得九嵐有那麼一股謎樣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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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還有點時間，我們來對弈！如何？」兮月不知道從哪個櫃子裡撈出一桌棋盤，興致勃勃的擺滿棋子朝九嵐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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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快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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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怕輸就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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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厭煩地回敬一個白眼，身體卻很誠實地坐在棋桌對位。「妳也不想想是誰從沒贏過一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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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饒有興致地站在兮月身後觀望整場棋局，兮月執紅，先搶中炮。不出二十個來回，就被九嵐殺得那叫一個落花流水。也不知九嵐是貪圖進攻，想早些結束，還是出題給兮月解悶，她的陣型始終有一處缺口，卻裝做沒看到似的不肯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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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死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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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要贏我，妳還早得很呢。」九嵐一個後仰朝地，彷彿做完自己分內的事情，私下臉上乾涸地凝膏，倒頭就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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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藉機移個炮子專打九嵐陣行破綻，並眨眼示意兮月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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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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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起身掃視棋盤，那炮就像銀針一樣專刺自己的軟肋，如此刁鑽的棋路是棋譜上記載的殺法，不出十步黑棋必敗。兮月從未研究過棋譜，這手也不像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唯一的可能是化雨那充滿虛偽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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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棋不語，陰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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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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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公子是我的策士！他只是運籌帷幄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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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行了行了。」九嵐又躺回地面，懶得聽兩人唱雙簧打圓場。對她而言。勝是一種結果，敗也是一種結果。「我要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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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一場啊！我是下不贏你！看看你跟化雨公子誰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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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我快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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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會是怕輸吧？」這句話出自化雨口中，他也私下乾涸的凝膏，擺著容光挑眉挑釁，就像湖邊的釣客晃動餌食誘捕魚群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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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了。」九嵐掙扎著疲憊的身軀爬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兮月臥床邊，一屁股就往裡面瞪。「激將法於我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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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就寢不過半分鐘，就從鼻息間滾出一陣輕柔的呼嚕聲，以面壁側臥的姿勢入睡，睡得安穩和祥。原本還充滿精神的化雨兩人，也在這呼聲喧染的氛圍下走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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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累壞了呢。」兮月識趣地將棋子收拾完整，然後將棋桌推回原先擺放的角落，顏面仍掛著笑容。「跟隻小貓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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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久居深林，化雨不知貓咪為何物，在她眼裡，九嵐是隻兇悍的猛虎，這可算是難得見她平靜溫和的一面。化雨覺得自己大概能懂貓咪是什麼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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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差不多要休息啦，那個大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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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外出辦事，暫時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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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安啦！」兮月背靠著九嵐，俏皮的往臥床內擠去，接著熄掉床頭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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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走入室內，帶著皎潔的月光。化雨輕聲呼著晚安，邊臥在屬於自己的軟椅上。他躺下的角度正好能見到月亮，像個玉盤似地蓋著天頂，映照白光給予萬物生靈。是月圓的時候呢，《山河世間》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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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深，化雨被一個極其為小的聲音吵醒，是一種硬物敲擊聲。原先以為是自己聽錯，但那聲音按著一種單調且無聊的節奏循環著，像極水鐘。化雨起身視察，奈何夜色太暗，並未有什麼發現。閉起雙目，順著自己的聽覺指引，聲音不是來自於浴所的滴水，更像來自於天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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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窗外，他臥睡的位置已看不見月亮，但夜色黑而徹明，應不是驟雨過後殘留下來的水露。他讓自己裝做沒聽見，衣袖掩著耳朵，卻抵不過那按著節奏敲擊的魔音，只怪自己已經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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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躁的情感當中混雜著一絲不安，化雨警覺起這個現象，並朝九嵐那裡尋視，若有危險九嵐應當優先察覺。也不知是室內光線不足，還是自己睡迷糊了，化雨竟然尋不到九嵐的身影，兮月身邊臥著空氣，連九嵐也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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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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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給自己安心，盤腿而坐，將心力集中於眉心，仔細呼吸，冀望遁入一種心靈的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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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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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吸氣，就有一次撞擊聲打斷。每一次進入冥想，就有聲敲擊拉扯著他的注意，像個需要人矚目的孩子。化雨突然想明白了，這不是夢，九嵐也沒有消失。他如同昨日攀上窗台，在屋頂露出一顆頭，果然見到那位喊著自己疲憊，卻大晚上不睡覺在屋頂敲敲打打的九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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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剛要抱怨兩句，就看到九嵐扶在屋脊的手指煩躁的擊打著。她看著醉金城的輝煌看得出神，連化雨的窺視都毫無察覺。化雨無法看明白她的側臉寫著怎麼樣的神情，只從那單調呆版反覆敲打的指節中，讀出九嵐的內心焦躁無比，才會發出如此焦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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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也顧不得自己能否離開，化雨攀上屋頂，抵抗著風勢爬行到九嵐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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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醒你了？」九嵐迅速地收起焦躁的手指，嘴角的弧度轉瞬揚起，微笑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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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演出前的焦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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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無論是誰，多多少少都會吧。」九嵐笑得很隨興，化雨還能注意到，那根焦躁不安的指頭還在他的膝上跳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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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功的。你和兮月都是優秀的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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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呢。」刻在骨子裡的高傲，九嵐乾脆地接受讚美，沒有半點害臊。「接下來兩天我和兮月可沒空照顧你，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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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下人的住宿在哪裡？要照顧妳們的起居，我想他們手上會有點古明畫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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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放棄嗎？」九嵐的食指遙過長空，落在歛紅坊數個島嶼中最黑漆漆的那一頭。「你今天闖入得是坊主的領地，歛紅坊的下人都是直屬服侍坊主，照顧藝女起居只是坊主的命令。我也不是很熟悉，但大概有二三十人吧，寄居於歛紅坊最陰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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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雨瞇起眼睛，朝九嵐所指用力張望，在他眼中卻仍是一片漆黑。做為花瓣的七片島嶼光亮更勝，直接阻隔了視線，也不曉得九嵐是如何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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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你也該接著休息了。」拍拍衣襬，站起身來，狂風吹亂九嵐的短髮，看起來卻飄逸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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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個！風無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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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會抓住那傢伙。」九嵐站在屋簷邊，嶄露一個自信的眼神，朝化雨伸出手。「最後一次，之後你得自己想辦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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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搭上九嵐的手，其實化雨真正要說的是，他沒把握風無情那事會成功。終其一想，那也只是他的猜測，更何況自己無法確定抽刀客能否將李寺帶回來，即使帶回來，也無法肯定他與風無情有任何關係。說不準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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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事的，別擔心。」輕聲安撫，化雨感受到來自九嵐掌心的溫度，想起兮月那一句話，九嵐彷彿看穿他的心思，運用自己的溫柔溫暖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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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化雨在五層樓高的屋簷邊被九嵐使勁一甩甩入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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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來不及叫喚，命就沒了半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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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嵐接著翻下屋簷，跨過嚇破膽子而愣了神的化雨，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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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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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化雨回過神來，周遭已經遁入黑暗，九嵐用著她無聲無息的本領潛入床鋪，化雨憋在口中那句惡劣都來不及罵出，就已消失無蹤。多虧這一嚇，化雨現在清醒非常，整夜也不用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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