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著瑪莉亞與芭芭拉,卡瑟琳以高亢的美妙嗓音,唱起動人歌謠,用手與步伐打著拍子,輕盈躍起的身姿猶如白鳥戲水,隨著旋轉成圓的裙擺,化為綻放的豔麗玫瑰,映著陽光的漆黑秀髮,又好似灑滿星辰的新月夜空,身上金屬首飾閃耀,讓人不時感到眩目萬分。
卡瑟琳的每一次擺動、每一次飛越,都深深吸引著瑪莉亞與芭芭拉的目光,她們屏氣凝神,甚至差點都要忘卻前行。
「很厲害對吧?」瑪莉亞的視線沒有離開卡瑟琳,口中輕聲呢喃,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卡瑟琳是北方邊境,一間小酒館的老闆女兒,也是那間酒館的頭號舞女。」
「酒館的舞女能有這種程度的舞技跟歌喉嗎?」
「當然不可能啦,卡瑟琳是特別的。」
「特別?」
「這不該由我來說,就等哪天,她自己想跟你說的時候吧。」
未能得到解答的芭芭拉沒有感到不悅,因為她也認同瑪莉亞的說法,或許卡瑟琳真的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這也是屬於卡瑟琳自己的隱私,不該借他人之口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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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卡瑟琳的輕盈舞姿,還有動人歌聲一同前行,她們一行人穿梭在荒廢的巷弄裡,不時會遇到建物倒塌、瓦礫堆阻擋道路,瑪莉亞也都能藉由遠方鐘樓的位置來判斷方位,找到替代的路線。
街道兩側的商店、已經翻修過的路燈、被拆除的小橋、扭曲的枯木⋯⋯離家時還未滿八歲,如今故鄉已然跟記憶中的幾乎毫無重疊,但瑪莉亞還是隱約看見她與家人走過的影子,記憶的幻影從前方的路口跑過,一個眨眼鑽進巷子裡消失不見,又不時出現在寬廣的大路上,駐足仰望現在已沒了敲鐘人的鐘樓。
支撐天地快四千年,遠方黑龍山頂的光柱與極光,似乎在保護著德彭斯堡的古老鐘樓,守護它年老失修的軀殼屹立不搖。
瑪莉亞鼻頭發酸、眼眶含淚,要不是緊咬著下唇,恐怕早就落淚。
這裡是她的故鄉,睽違十多年的故鄉,即使傭兵團已經駐守於此一個多月,沒什麼要緊事的話,瑪莉亞便一直躲在要塞裡頭,就算是出城偵查或是傳令的任務,她也總繞著路走,不願意靠近自己過往所熟悉的區域,就怕觸景傷情,就怕故鄉變得陌生。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cbgDbCN2
不過現在瑪莉亞感覺自己只是在杞人憂天,就算街道變了,老舊的路燈換新,曾經走過的小橋被拆除、種植在某人家庭院的小樹長大,然後枯萎——故鄉還是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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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瑪莉亞回味著兒時記憶,天邊泛起些許紅光時,她們終於到達瑪莉亞兒時的家。
瑪莉亞望著被木板封起的大門,還有斑駁掉漆、幾乎看不出原本畫些什麼的招牌,她難掩驚愕之情,說道:「這怎麼可能?」
「我從其中一條鬣狗的嘴裡聽說,你的父母有恩於一位騎士,那位騎士便在你父母去世之後,自掏腰包買下這間房子,並顧人定期打掃。」卡瑟琳走上前,用手拍了拍門前的木板,「雖然在破壞神的季節蔓延過來之後,就只能像這樣封起來了,但聽說裡面的擺設都還是維持原樣呢。」
「那位爵爺怎麼就不來找我跟我妹妹呢?這樣我們就不必為了買到市民權而大費周章了。」瑪莉亞嘟著嘴抱怨,眼中卻還是充滿了慶幸與感恩。
卡瑟琳饒有興致地端詳瑪莉亞的表情,相當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朝著瑪莉亞老家對面的房子走去。
「瑪莉亞,你讓開一點。」走達定點,卡瑟琳雙手撐地,做出了蹲踞式起跑的姿勢。
「你要幹嘛?」雖然這麼問,但瑪莉亞還是照著卡瑟琳的指示,乖乖讓出道路。
「當然是——」卡瑟琳前腳發力,像是鬆開壓力的彈簧一般,衝向瑪莉亞老家被封閉起來的出入口,然後大喝一聲,打算高高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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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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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隔著三、四條街外傳來淒厲的慘叫聲,打斷了卡瑟琳的猛烈突進。
包括緊急剎車、差點一頭撞上門板的卡瑟琳,瑪莉亞與芭芭拉皆抬頭望向聲音來源。
「你們有聽到嗎?」芭芭拉率先開口。
聽聞芭芭拉的提問,瑪莉亞與卡瑟琳的神情瞬間嚴肅起來,她們互相交換了眼神,隨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雙腿發力,迅速奔赴慘叫聲的發源地。
卡瑟琳不愧是位身手高超的舞者,方才來時阻擋她們的殘屋破瓦,此時她卻能視若無睹,踩著磚牆上突出的磚塊,雙手搭著房屋之間綁著的晾衣繩,輕巧地翻越過去。
瑪莉亞也不遑多讓,雖說還揹著芭芭拉,卻還是能輕鬆跳上廢墟石塊,靠著精妙的反射神經,緊追在卡瑟琳之後。
以平地奔跑的速度來講,瑪莉亞遠遠勝過卡瑟琳,可越過這些障礙的速度,顯然是卡瑟琳更勝一籌。
不過兩人沒有在競爭什麼,很快卡瑟琳就率先到達了現場,瑪莉亞也沒有慢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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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三人都能看到一間民宅前,有兩位人高馬大的男人正倚靠著門框,對著宅內嘻笑打趣。
「哎呀呀,是鬣狗們。」卡瑟琳搔了搔後腦勺,表情相當困擾。
「鬣狗?」芭芭拉問。
「一群品性低劣的貴族騎士,仗著王家賦予的督軍權力,肆意橫行的傢伙們。」說完,瑪莉亞不屑地朝著路邊吐了一口口水。
「畢竟是王家派來的監督這次任務的人,不管是鬣狗還是品性低劣什麼的,可都別讓他們聽見了啊。」卡瑟琳豎起一根手指,咧起嘴角頑皮一笑,拍拍瑪莉亞的肩膀後說到:「這邊就交給我,你可別上去,那群鬣狗對我們這些平民,可沒有憐香惜玉的概念喔。」
就算卡瑟琳這麼說,瑪莉亞還是擔憂地對卡瑟琳的背影出聲輕喚:「卡瑟琳。」
卡瑟琳沒有回頭,踩著充滿自信的腳步,向著鬣狗騎士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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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爵爺,怎麼這麼巧,來這荒廢的下城區散步呢?」卡瑟琳一邊說,手像蛇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一名騎士的肩膀。
穿著暴露,體態婀娜多姿的卡瑟琳,無論是哪個男人都無法忽視。
兩名站在街道上的騎士眼中,充斥著毫無掩飾的慾望。
「近來我們上頭收到消息,好像有從蓋朗茨逃過來的難民,偷偷躲藏在這裡的樣子,我們——」說話的騎士看著眼前用纖細手指,在自己的胸膛畫著小圈的卡瑟琳,說到一半,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之後才繼續說道:「我們是來調查情況的。」
「調查嗎?」眼精正肆意散發魅惑之色,卡瑟琳也不忘側眼,觀察屋內的情況。
就這一眼,卡瑟琳一瞬間蹙起眉頭,這動作短暫到沒有任何人察覺。
「你來得正好,跟我們在這裡找點樂子吧。」那位被卡瑟琳纏上的騎士,反過來抓住卡瑟琳的手,並用手攬著卡瑟琳,用力將卡瑟琳拽向自己,同時這隻手還不安分地揉捏卡瑟琳的臀部。
「哎呀,討厭——」
被忽然粗暴對待的卡瑟琳發出一聲驚叫,這似乎更加刺激了騎士們的興致,另一位在門外的騎士,也離開門框的位置,打算在這成人遊戲中湊上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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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目睹卡瑟琳被抓住的瑪莉亞,不禁叫喚了一聲。
這便吸引了打算加入卡瑟琳戰局的騎士的注意力,那位騎士很快就發現了站在遠方的瑪莉亞與芭芭拉。
「卡瑟琳,那個小妞也是你帶來的嗎?」騎士一臉壞笑,用手指反覆搓著自己滿是鬍渣的下巴,朝著瑪莉亞與芭芭拉走去,「看來今天我們不必排隊,可以好好玩上幾場。」
「等等,那兩人——」不等卡瑟琳說完,抱著她的粗魯騎士已經堵住了卡瑟琳的嘴唇,絲毫不理會卡瑟琳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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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不該丟下卡瑟琳的瑪莉亞,警戒著眼前緩緩走來的騎士,腦子裡飛快運轉著,思考該如何拉上卡瑟琳脫身。
但這些騎士認得卡瑟琳,貿然招惹這些有身份的人,之後日子一定不好過。
直到那位騎士已經走到瑪莉亞面前,瑪莉亞都沒能得到結論。
「雖然長相跟身材都很普通,但有總比沒有好。」
騎士兩眼放出精光,對著瑪莉亞上下打量起來,並隨著距離的不斷縮短,這位騎士也伸出了他下流至極的手。
感到噁心的瑪莉亞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在騎士的手碰到自己之前,她認命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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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段時間過去,沒有感覺到身體被觸碰的瑪莉亞,緩緩睜開一邊眼睛,才發現此刻的騎士,竟已然陷入呆滯,望著瑪莉亞的身後,他停下了所有動作,甚至連眼睛都捨不得眨。
瑪莉亞立刻就明白了騎士在看誰,瑪莉亞也下意識地別過身,試圖遮擋芭芭拉的面容。
也是這個瞬間,瑪莉亞感受到身後竄起一股熱浪,然後身後的負重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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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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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瑪莉亞的叫喚,芭芭拉已經從瑪莉亞背上跳了下來,迅雷不及掩耳地將騎士踹飛幾十米遠。
「搞什——」意識到方才有個人從自己頭頂飛過去,還在脱卡瑟琳衣服的騎士,看著還在遠方打滾個沒完的夥伴,眼中是滿滿的困惑。
在騎士的困惑轉為憤怒之前,身披灰白色床單的芭芭拉已經來到兩人身旁,輕鬆將兩人拉開,這位騎士恐怕連看清楚芭芭拉的影子都辦不到,就已經被踢進對邊民宅之中,被倒塌下來的瓦礫給埋了幾來。
解決兩個人,芭芭拉僅僅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時間。
穿著借來的衣服,在這個人們平均身高,全都比芭芭拉要高上不少的地方,衣服自然不會合身到哪裡去,而這身衣服現在讓她看上去有說不出的滑稽。
不過受到上升氣流的帶動,飄起的灰白床單、細雪般的秀髮,為芭芭拉的形象增添了一股不可侵犯的神聖。
氣勢宛如神明下凡的芭芭拉,眼睛朝著剛剛兩位騎士靠著的門框內看去。
只見還有兩位騎士,一人粗暴地抓著一名嘴裡被塞了布的少女,另一人則光著屁股,伏在少女的身上。
芭芭拉瞧見與自己對視著的少女眼中,是驚恐、不甘、痛苦、無助,混合著求助之情的淚水,沿著臉龐靜靜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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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於平靜的心靈被撼動,底部那漆黑的淤泥被翻攪,憤怒的火焰與擴散開來的漆黑,一同掩蓋了芭芭拉的理性。
剎那間,芭芭拉周圍捲起一陣狂風,她的目光猙獰,標緻的五官皺在一起,渾身散發出一股焦灼的氣味。
負責抓住少女雙手的騎士終於反應過來,對著門口的芭芭拉大聲說道:「你這傢伙是誰?」
面對質問,芭芭拉沒有回答,她左手掌心竄出一道火焰,使勁一捏,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把藏青色柄系的武士刀。
「敗類!」
芭芭拉話音落下,是宣判死亡的鐘聲,騎士們就連趕緊去拿佩劍的時間都沒有,甚至腦海中都還來不及想到要反擊,就已經被打出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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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引起的動靜太大,以為是遭受砲擊的傭兵們紛紛爬上要塞城牆,想看清究竟是來了何方神聖。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雙目迸出耀眼火光的芭芭拉,她自破垣殘壁的民宅中騰空而起,像是獵鷹一般,追擊自己打飛出去的半裸騎士。
那絕非常人的身姿、毫無人性的殘暴手段、伴隨其身的烈炎,化為人型的惡龍在凌遲獵物的同時,肆意破壞城市來宣洩自身高漲的憤怒——這些都深深刻畫在觀者的眼中,恐懼與不安在他們之間無止盡地蔓延。
扶著城檻邊緣,眺望本來就已經荒廢破敗,此時火舌四起的城市,赤獅的凱因吞了吞口水,結合先前的經驗,她忍不住想像起那火的鋒芒指向自己,抑或是諸位夥伴時,她們到底能夠抵擋多少時間?
「我們到底⋯⋯放了什麼玩意進來啊?」凱因的瞳孔吃力地追逐在空中快速飛舞的人影,口中喃喃自語著。
但很快,凱因就將那些頹廢的思考拋棄,拍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清醒,然後大聲呼喚兩旁已然失神的夥伴們,喊道:「別看了,趕緊滅火啊!」
第一次呼叫並沒有喚醒他們,等到凱因喊了第三、第四次,傭兵們才零零散散地開始動作,似乎是終於明白,眼前發生的並非惡夢一場,不是打自己幾巴掌,從睡夢中醒來就會自動消失的。
而就在原爆點附近目睹整起事件,那個美其名是照看,實則是監視芭芭拉,同時卻還得要與之打好關係的瑪莉亞,一邊躲避著掉落的石塊,和卡瑟琳合作將差點就被活埋的少女帶了出來。
瑪莉亞奔跑著,背後依舊揹著一位由被單包裹的少女,只是將這灰白色的被單,隨意丟棄在可憐少女身上,另一位少女此時已經失去控制。
瑪莉亞回頭望向在空中奔騰、肆意攪動氣流與火焰的芭芭拉,眼睜睜看著她,抓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其中一位騎士的腳踝,狠狠扔向老舊的鐘樓,久而未響的老鐘最後的悲鳴,霎時間響徹天際,接著整個鐘樓轟然倒塌。
記憶的信物被毀的悲傷——那種情感被恐懼所覆蓋,瑪莉亞牙一咬,不再去看發生在身後的災厄,此時她內心的話語湧上咽喉,可這萬般話語皆無法匯集成句,只是不斷重複大喊:「慘了、慘了、慘了——」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iBJ5On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