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麼樣,荷馬士說了什麼?」
「還請多多體諒一夜沒睡,在督軍營地與這邊來回奔波的小生我,難道小生我就連坐下、喝杯酒的資格都沒有嗎?」
「你也該休息夠了吧?這都已經是中午了。」
地點在新設置的會議兼團長辦公室,此刻坐在團長位置上的人是赤獅的凱因。
把好幾張椅子併在一起,舒適愜意地橫躺在上頭——布蘭諾搖晃著裝有麥酒的木杯,用慵懶的音調回應凱因的提問,就好像這裡是自己的房間。
麥酒下肚,布蘭諾故作疲憊地打起呵欠,雙目的眼瞼垂下,回答道:「那至少也等馬克團長他老人家休養好了,就這麼跳過那位,在位階倫理上是不是不太妥當呢?」
「那行,你別說了——」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米雅,不耐煩地折響手指關節,大步流星邁向布蘭諾,「先讓老娘我打你一頓吧。」
「嘿呦——」
在米雅抓住布蘭諾的衣領之前,路過靠著牆壁站在一旁的威爾時,威爾一手繞過米雅腰間,將她扛了起來。
「笨狗,放我下來,我要打死那個混帳!」揮舞著一雙拳頭,米雅在威爾的肩上拼命掙扎。
「喂——大將,要我把這傢伙帶出去嗎?」無視米雅毫不留情的毆打,威爾隨意地問道。
「就這樣扛著就好。」從座位上起身,凱因走向一旁的窗戶邊,這扇窗戶正好面向東方,被白霧吞噬的森林、遙遠彼端的漆黑山脈,以及主峰之上,筆直向天射去的光柱,還有與之並存的美妙極光。
眼中倒映著飄蕩的極光,凱因眼中閃過一絲憂愁,然後轉身、走回座位旁,用手指撫過椅背。
「從貴族院時代開始,你就不是個喜歡做無謂事情的人,這次的事情,你又在等什麼,布蘭諾?馬克團長他可是指名你,來傳達督軍那邊的意思呦。」
「哎呀,不愧是小生的好同學,什麼都瞞不過您,但若能得到閣下的一點恩寵,延續那夜的豔麗絲綢,你我都能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從假寐之中睜開一眼,布蘭諾微微抬頭,嘴邊揚起一絲笑意,「不過就先不說那個,小生我現在也只是在等,等即將上台的演員全部到齊罷了。」
「這樣啊。」凱因回到座位上坐下,靠著椅背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開口繼續說道:「那麼既然督軍那邊的命令還不能說,那麼我們現在就先聊點別的如何?」
布蘭諾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動作流暢而優雅,對著凱因行了一個莊重的禮,「那有什麼問題,尊貴的蘭崔斯特貴女。」
「別再開我玩笑。」凱因擺擺手,讓布蘭諾別再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昨天我好歹也是硬扯了英傑的名號出來,督軍那邊不可能什麼反應都沒有。」
「說是胡扯還言之過早,小生那些道聽途說的預言倒也並非空穴來風,關於這點——」布蘭諾聳聳肩,將杯子放到旁邊推演沙盤上,並輕輕將杯子推過德彭佛斯大森林,停在黑龍山主峰的位置之上,「凱因閣下,您可否有聽過丹德勒斯預言嗎?」
「丹德勒斯嗎?」凱因沈吟了一陣,陷入思考之中。
在凱因想到之前,已經被放回地上,但肩膀依舊被威爾牢牢扣著的米雅,臉上雖然依舊有著不滿,卻還是開口說道:「是盤據在原初教會所在的古城外,一群落魄僧侶們使用的名字。」
「那是什麼?」聽見米雅的解釋,威爾看著比自己矮的米雅,腦袋輕輕偏向一邊。
「啊,果然威爾你就是個大笨蛋呢。」米雅斜眼瞪了威爾一眼。
「幹嘛啊,鐵定不只我不知道吧?」威爾轉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另一邊,整個人都快成石像的賽門,「賽門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賽門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藉此表達自己的意思。
「看吧!」看到賽門的回應,威爾得意地對米雅大喊。
「什麼『看吧』?哈。」學威爾的口氣說話,米雅不屑地笑了一聲,然後抬起頭對凱因說道:「請不要理這笨狗,大小姐,請繼續吧。」
「哈哈,這般欺負沒有機會接受教育之人,可算不上高尚的行為呦,米雅小姐。」布蘭諾哈哈笑著,再次從椅子上起身,慢慢移動到了掛在牆上的地圖旁,「機會難得,我們就稍微跟在場平民,說說這丹德勒斯的事情吧。」
布蘭諾的目光掃過威爾與賽門,頓時讓威爾有些不爽,但他沒有多說什麼,一隻手繼續扣著米雅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放到腰間,不太高興地瞪著布蘭諾。
「很好,那麼——」布蘭諾用食指關節輕輕敲了敲牆上的地圖中心,「威爾,閣下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別他媽瞧不起人,這點小事我還是知道的,不就是克里斯多嗎?」
「閣下的眼睛是不是不大好?還是說只有偷窺女性洗澡時才能一目千里呢?」
聽到布蘭諾如此一言,威爾先是打算發怒,可瞬間感受到來自視線下方,米雅簡直要把他大卸八塊的目光,他就把話給嚥了回去。
布蘭諾自然是看出兩人的互動,卻也沒要管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小生我說的是這裡,被當今五大國包圍的中心地帶裡,座落著當今的信仰中樞——聖導的隱者們所聚集的城市,名為丹德勒城。」
「聽都沒聽說。」
「閣下跟教會的接觸不深,不知道也很正常,這些隱者之所以被稱作隱者,就是因為他們一般不會公開自己的身分。」
「所以這又跟那個什麼丹德勒斯,有什麼鳥關係?」
「在道祖降臨之時,這邊就與教廷失去聯繫,此時出面維繫信仰的,便是那些隱者,他們的根據地就在古城丹德勒的原初教會。」已經想起丹德勒斯為何物的凱因,搶在布蘭諾之前為威爾解惑,「丹德勒斯就是經過巡禮、試煉之後,仍無法成為隱者,卻還是不願意離開丹德勒的落魄僧侶,丹德勒斯預言就是這群僧侶在數千年間流傳下來的。」
啪——布蘭諾打了個響指,用食指指著凱因說:「不愧是凱因閣下,這麼快就想起來了。」
「你是在嘲笑我嗎?」凱因挑起一邊眉毛,眼睛惡狠狠地瞪向布蘭諾。
「小生哪敢——」布蘭諾沒有畏懼,他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將手放在胸前,向凱因彎腰、低頭行禮,「這是發自肺腑的敬佩。」
「你——算了。」凱因原本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所以這個丹德勒斯預言怎麼了嗎?」
「昨夜小生說的鄉野預言,就是我等詩人引用丹德勒斯預言,改編而成的傳唱詩歌。」
「我記得丹德勒斯預言被列為禁忌,理由是藐視神明⋯⋯就算是我,也只聞其名,不知其內容,你能說說預言的內容嗎?」
「悉聽尊便——」布蘭諾舉起一根手指、輕輕瞇著眼睛,然後張開雙臂,繼續說了下去,「創世神降荒之末,東方群山的恐怖中,新神降世、慟哭之龍殞落,道祖所帶來的漫漫長夜將被黎明所驅散,隱者之世也將迎向終結。我等同胞們啊,不必恐懼,盡情仰望星空吧!那劃破世界之殼的流星,將會證明我等正統,那正是我等大啖食糧之刻!」
「原來如此,愚者指的是丹德勒斯的僧侶們,內容是描述道祖末⋯⋯」凱因在腦海中咀嚼著布蘭諾所說的預言內容,立刻就明白了詩歌與預言的關聯性。
「大小姐,還請謹言慎行!」凱因還想說些什麼時,米雅打斷了凱因的話,挺身嚴肅地說道:「肆意討論『詆毀神明恩惠』之事,可是會被隱者們盯上的,天曉得教會的眼線此時是否就在此處。」
米雅一邊說,一邊死盯著布蘭諾,眼中的陰影似乎可以殺人。
「要問教會現在是否正盯著這裡,我個人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但絕不會專注於我等這些無關緊要之人身上,他們要忙的事情可多了,與其在意他們而畏首畏尾——」布蘭諾沒有理會米雅若有似無的威嚇,而是話鋒一轉、轉身直面米雅,問道:「米雅小姐,據說您與芭芭拉小姐相遇的那天晚上,聽見了妖精的歌謠?」
「有又如呵?」
「不才小生我,能否知其詳細?」
米雅顯然不太想要回答,於是挑起一邊眉毛,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米雅,告訴他。」
「⋯⋯我明白了,如果這是大小姐的意思,那我就說吧。」在凱因的要求下,米雅雖有所不甘,卻還上放下盤起的雙手、深吸了一口氣,「米蘇維・拉,米蘇維・拉,費麗亞拉奴美・幽姆,尼埃爾・亞納・特里諾姆・拉哈爾勒,亞納・伊爾拉亞・澤菲拉,赫米娜拉伊帕里斯・索萊,拉・利亞特納・奇埃拉・米蘇維・優。」
那天晚上命懸一線時,妖精們的舞姿、妖精們的歌聲——米雅短時間內恐怕都難以忘懷,她幾乎不必多做回憶,能說出來,甚至還能重現當時妖精們的曲調,只是現在這個場合,她並不想要幹這種事情。
「我雖然是半精靈,但要我翻譯可是做不到的喔。」
「呵呵,這方面閣下不必擔心,小生作為詩人遊歷天下,也認識不少精靈或半精靈,這些萍水相逢的友人或多或少指教了小生一些妖精語,雖說只有一點,但要翻譯眼下這些也已經綽綽有餘。」
「所以那到底都是什麼意思?」凱因催促道。
「別著急,接下來且聽小生為各位翻譯——」布蘭諾煞有其事地故弄玄虛,同時慢慢走向門口,然後將手放到了門把上,閉上雙眼、在內心醞釀著某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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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所有人對於布蘭諾的沉默感到遲疑時,布蘭諾才以他那飽含著磁性的嗓音,緩緩開口。
「甦醒吧,甦醒吧,妖精的寵兒啊,為你獻上火焰的冠冕,獻上風暴的羽衣,鋒利的流星啊,現在正是甦醒的時候。」
話音一落,布蘭諾立刻轉動門把,將門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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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咦?」
門外是正準備報告身份,門卻先一步被打開,頓時滿臉驚愕的瑪莉亞,以及一席紅袍甲冑的芭芭拉,還有從後面環抱著芭芭拉的卡瑟琳。
布蘭諾無視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瑪莉亞,徑直來到芭芭拉面前,恭敬地彎腰行禮,「火焰的寵女,來自遙遠之國的芭芭拉閣下,您可終於醒了呢。」
「我可不記得我有自稱什麼『來自遙遠之國』。」芭芭拉瞪了布蘭諾一眼,然後動手推開布蘭諾、走進會議室,在環視一周室內的諸位成員之後,芭芭拉才開口說道:「各位不計前嫌,收留並招待了這樣的我,我在此致上感謝。然後,原諒我現在才自我介紹,我是飛炎的芭芭拉,芭芭拉・卓歷,也有人稱呼我為離群之狼。」
霎時間,原先在室內的所有人都陷入無聲的驚愕之中,只是他們各自感到震驚的地方皆不同。
凱因吞了口口水,臉上已是一片駭然,她抬頭望向依舊微笑著的布蘭諾,嘴裡想說什麼,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而布蘭諾這時又來到了芭芭拉與凱因之間,然後用一記掌聲貫穿了所有驚駭,開口說道:「好了,現在演員終於齊聚一堂,是時候該說說劇本,您說是吧?凱因——
不,元帥之女,依文潔琳・蘭崔斯特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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