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過正午，初春尚寒的冷風徐徐，反覆吹動窗板發出嚇人的嘶吼。
本來是克里斯多大陸數一數二的大都市，德彭斯堡此刻卻宛如一座死城，透露著淒涼的恐怖。
卡瑟琳帶頭，瑪莉亞揹著芭芭拉跟在後頭，平底涼鞋與皮製長靴，在鋪著石板的地面上踩出各自的節奏，合而為一的樂章迴盪在空蕩蕩的街上。
「果然還是回去吧？這裡什麼都沒有。」
「在外頭走走，也比你們在那個狹窄的房間裡乾瞪眼好吧？」
卡瑟琳一邊挑選地上比較大塊的石板，然後跳上去，玩著像是跳房子的遊戲，一邊隨口回應瑪莉亞。
「嗚——」回想起一段時間之前，瑪莉亞和芭芭拉搭著沒什麼營養的內容，有一句沒一句地乾聊，瑪莉亞便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卡瑟琳，只能默默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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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亞——」
忽然，瑪莉亞聽見來自背後的聲音，像是被凍結一般愣在原地，她吞了吞口水，深吸了幾口大氣，才回應道：「什麼事？」
「我果然還是自己走吧。」芭芭拉紅著臉，用手將包裹身體的灰白色床單拉低，試圖遮掩自己的羞澀。
在瑪莉亞眼中，芭芭拉的身高外貌大約落在十五歲成年前後，然而只要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芭芭拉是怎麼輕鬆料理白霧飛龍，還有前幾天展露出來的駭人氣勢，瑪莉亞不得不畏懼三分。
也正因如此，就算芭芭拉現在表現出無害的模樣，瑪莉亞依舊不敢輕易鬆懈。
本來瑪莉亞就是聽從卡瑟琳的指示，才揹起芭芭拉，現在這尊大神自己說要下來，瑪莉亞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打算就這樣蹲下，讓芭芭拉從自己的背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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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就在這時，卡瑟琳打斷瑪莉亞的動作，兩手叉腰、嘟著嘴指著芭芭拉，說道：「我們可靠的小醫生可是有囑咐過，你的身體現在相當虛弱，必須休養才行。」
當然，這些話是騙人的。
這座城鎮裡唯一的醫生——瘦狐狸詹姆，曾親口對瑪莉亞說過，芭芭拉外在表現得十分虛弱，身體卻又意外健康。
瑪莉亞不知道卡瑟琳在打什麼主意，兩眼充滿疑惑，看著眼前這大自己十歲的女人，隨意信口地開河。
「如果芭芭拉是擔心瑪莉亞會累，那可以放十幾二十個心，這孩子可是擁有神賦之人，身體跟牛一樣結實，比馬還要耐勞。」卡瑟琳驕傲得挺起胸前豐饒之物，活像是擁有神賦的人是自己一般。
然而芭芭拉卻將頭歪向一邊，疑惑的問道：「神賦？」
「哎呀，你不知道嗎？」卡瑟琳誇張地用手捂嘴，表現出不可置信的模樣，「神賦這種東西並不少見吧？雖說我是沒有啦。」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也沒關係，反正不是很重要。」卡瑟琳轉過身，繼續玩起跳房子，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你只要知道瑪莉亞身體很結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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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芭芭拉輕聲在瑪莉亞耳邊，向其確認卡瑟琳所說真偽。
「啊，這個嘛——」被卡瑟琳給揭了底，瑪莉亞現在也不好否定卡瑟琳所說，只能重新穩住重心，揹著芭芭拉一同跟上卡瑟琳的步伐，同時回答道：「沒、沒問題喔！」
瑪莉亞的內心明白，現在每一步都猶如踩鋼絲，就算卡瑟琳不停添亂，自己也只能乖乖順著她，因為一旦在誠信上出了問題，要跟芭芭拉交好就會變得極為困難。
當然瑪莉亞知道，卡瑟琳的謊言無傷大雅，只是瑪莉亞並不了解芭芭拉，天曉得芭芭拉在意的標準在哪裡呢？
「在慢吞吞什麼呢？快點過來呀！」
瑪莉亞在內心反覆權衡利弊時，卡瑟琳不知不覺已經跳了一段距離，遠遠對著瑪莉亞與芭芭拉招手。
把剛到嘴邊的嘆息硬吞回去，瑪莉亞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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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吹過耳際的微風一同前行，三人穿越已經被青苔與藤蔓植物所覆蓋、被棄置許久的街道，抬起頭便能看到不少民房的屋瓦七零八落，原本該由瓦片保護的木質屋頂受到腐蝕，進而坍塌。
「人都到哪裡去了？」一雙眼睛不安分地打轉著，芭芭拉不解地問道。
「破壞神的季節的影響已經蔓延到這裡，沒有辦法，大家也只能逃去首都。」
「破壞神的季節？」
「這個嘛——」瑪莉亞思索了一陣子，不太確定地回答：「好像是三十幾年前的戰爭裡，帝國的野心激怒了破壞神，於是祂降下神罰，令大地逐漸種不出莊稼，直到破壞神原諒世人之前的這段時間，就被稱為破壞神的季節。」
「破壞神？」
「沒錯呦，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至高三神之一——純白的權柄，也是領受千萬名的無名之神，正是同時司掌破壞與創造的神明⋯⋯」忽然間，瑪莉亞趕緊閉上嘴，靜靜感受了會身後人形兵器的動靜，戰戰兢兢地細聲說道：「抱歉，我是不是講得太多了？」
「為什麼這樣問？」芭芭拉的語氣中有些許困惑，「我渴望知道更多，若你願意說，我也會願意聽。」
「真的嗎？」獲得了攀附在自己背上大神的發言許可，瑪莉亞有些喜出望外，可臉上又很快沉了下來，再三考慮過後，說道：「雖然你這麼說，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放輕鬆點，不需要緊張，也不要隨便道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瑪莉亞即使看不到芭芭拉的臉，也能感受到芭芭拉的呼吸，還有她比常人要高的體溫。
或許芭芭拉並沒有自己想像中恐怖，即便身懷驚人身手、無與倫比的力量，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就跟擁有神賦的自己一樣——瑪莉亞默默放下了原本對芭芭拉的看法，稍稍調整背上芭芭拉的位置，原先畏首畏尾的步伐，此刻多了些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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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道路，三人很快就來到貫穿帝國、赫魯丁尼亞王國、蓋朗茨自由王國⋯⋯三個國家的賽庫斯運河河畔。
運河碼頭邊有不少荒廢而沉沒的船隻，腐敗的殘骸在浪潮的帶動下互相碰撞，與綿延不絕的水流聲一同譜出荒涼之音。
吹過河面的風更加冷冽刺骨，這風拂過三人之際，除了芭芭拉以外，卡瑟琳和瑪莉亞皆不約而同地縮起身子。
「怎麼樣？」卡瑟琳拍拍瑪莉亞的肩膀，瞇成月牙形狀的雙眼看著瑪莉亞，「睽違多年的故鄉。」
「每天都能從要塞上看到，我還能有什麼感想？」瑪莉亞注視著眼前的寬闊的運河，苦笑著回答：「你這問題晚了整整一個半月。」
「這一個半月也是忙進忙出的，你也沒有什麼機會出來走走不是嗎？現在不應該感謝一下善解人意的姐姐我嗎？」卡瑟琳一手搭著瑪莉亞的肩膀，另一隻手則不安分地戳戳瑪莉亞的側腰。
「你幹嘛啊！」瑪莉亞見狀，立刻向後跳了三步。
「沒有啊，就是玩玩嘛。」嘴上説說，卡瑟琳的眼中卻看不到玩笑的影子，表情妖嬈的她，將自己的嘴唇舔拭一圈，好似隨時就要撲上來的獵食者。
卡瑟琳衝上前，瑪莉亞就立刻躲開，這一來一往下，便演變成繞著河岸邊長椅追逐的戲碼，嘻笑聲迴盪在空曠的河岸邊，或多或少增添了一抹生機。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卡瑟琳不安分的手好幾次，顯然不是衝著瑪莉亞而去，反倒是穩穩地攻向芭芭拉。
如果是側腰還不打緊，臀部、臉頰⋯⋯接下來甚至都要戳到胸部了。
無可奈何的芭芭拉，盯著卡瑟琳那毫不掩飾的色心，便開始指揮起瑪莉亞，躲避卡瑟琳的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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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卡瑟琳所說的，瑪莉亞的耐力如馬，因此卡瑟琳根本討不到半點便宜，沒有玩上多久，卡瑟琳就率先投降，趴在長椅上喘起氣來。
「都三十好幾了，就別這樣折騰自己了吧？」揹著芭芭拉，卻一滴汗都沒有落下的瑪莉亞，開口嘲諷已經沒有力氣奔跑，卻依舊能夠維持性感身姿的卡瑟琳。
「姐姐我還很年輕呢！」卡瑟琳嘟著嘴，裝出一副氣憤的模樣。
「好啦，卡瑟琳姐姐還很年輕。」瑪莉亞抬頭望向天邊，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應該再過不久，天空就會泛起焰紅，「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也是，不過該交換了吧？」卡瑟琳點點頭回應瑪莉亞，同時對著瑪莉亞張開雙臂。
瑪莉亞不知卡瑟琳用意何在，歪著頭問：「交換什麼？」
「姐姐我沒力氣走路了，我要跟芭芭拉交換。」
「咦——」聽到這要求，瑪莉亞臉上升起了百般不願。
相對於瑪莉亞，芭芭拉看著氣喘吁吁的卡瑟琳，內心也有所妥協，於是向瑪莉亞說道：「沒問題的，我能自己走。」
「不行啦，就算讓你自己走，我也絕對不會背卡瑟琳姐姐，她一定會趁機亂來！」
此話一出，被看透的卡瑟琳，立即停止了喘息，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步伐輕盈得彷彿剛剛的模樣都是假的。
「不揹就算了，但作為交換，姐姐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哪裡？」
「姐姐我啊，想去看看瑪莉亞的老家。」
聽到卡瑟琳的要求，瑪莉亞的表情開始僵硬起來，臉上泛起些許沒落，有些為難地說道：「老家什麼，一定早就沒有了，我們還是直接回去吧。」
被瑪莉亞婉拒，卡瑟琳倒也沒有特別訝異，只是從胸前的深邃海溝當中，抽出一片小木牌，並將其中一面展示給瑪莉亞與芭芭拉。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姐姐我早就去問過，你表兄弟威爾可是很乾脆，詳細畫了這地圖給我呢。」
「就算你從威爾那裡知道位置，我還是不會去喔！」瑪莉亞不理會卡瑟琳洋洋得意的模樣，揹著芭芭拉，扭頭正要走。
另一頭的卡瑟琳也不慌不忙，接著裝出為難的樣子，對著打算離去的瑪莉亞背影，說道：「真的好嗎？我記得你父母都是裁縫吧？身為裁縫，一定會給自己的女兒製作漂亮的小洋裝吧？如果這東西就藏在房子的某個角落，還正巧被獨自拜訪的姐姐我發現，最後更湊巧讓詹姆看到，你小時候穿過的可愛衣裳——」
「我去！我去總行了吧！」瑪莉亞紅著臉，扯著嗓子對著卡瑟琳尖叫，看樣子是回想起小時候的往事，而這往事一定不能讓心儀之人發現。
「那我們走吧，朝著公主殿下的衣櫃出發吧！」
高舉畫有簡陋地圖的木牌，卡瑟琳蹦蹦跳跳地模樣，與方才趴在長椅上的時候判若兩人。
「抱歉啊，芭芭拉，因為我的關係——」
芭芭拉沒讓瑪莉亞說完，輕輕地對瑪莉亞說道：「我說過，不是你的錯，就不需要道歉，而且——」
「而且？」
「而且我對卡瑟琳說的洋裝也有點好奇。」
明明看不到，但是瑪莉亞卻彷彿感覺到身後，芭芭拉那溫柔又淘氣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氣氛感染，瑪莉亞自己也跟著勾起了嘴角，露出淺淺一笑。
「結果你跟卡瑟琳姐姐也是一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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