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城牆邊一角,數以百計的人們圍著營火,手舞足蹈、暢快地飲酒高歌。
幾個吟遊詩人彈奏著各自擅長的樂器,平民打扮的人們不間斷地送來美食與美酒,讓這宴會止不住地延伸下去。
光與影交錯耀動著,在場無論誰的臉上都狼狽不堪,卻洋溢著數不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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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營火有些遠,前陣子才剛過了十四歲生日,芭芭拉抱著膝蓋席地而坐,雙眼緊盯著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版面,上頭記錄著不久前才剛結束的PVP 國戰紀錄,以及總評價。
一位將身褐色長髮綁成高馬尾的清秀女性,兩手各拿著一杯飲品,向著芭芭拉走來。
「你也喝一杯吧。」高馬尾的女性臉上沾著泥巴,以及乾掉的血污,上半身的甲冑已經卸下,底下露出的黑色緊身衣,上頭還有著不少被利刃劃開的破洞。
「啊,西亞老師。」聽聞女性——克蕾西亞的聲音,芭芭拉立刻抬起頭,並起身、恭敬地接過克蕾西亞手中的杯子。
克蕾西亞笑著看芭芭拉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拍了拍芭芭拉的肩膀,示意她隨著自己一同坐下。
兩人的肩膀緊挨在一起,芭芭拉沒有任何抗拒,就只是靜靜地,與克蕾西亞一同眺望著篝火旁夥伴們的胡鬧。
「怎麼啦,不高興嗎?」看出芭芭拉神情中的變化,克蕾西亞問道:「我們可是打了勝仗呢。」
「也沒有不高興啦,就是——」被克蕾西亞這麼一問,芭芭拉關閉了面板,把玩起手中的杯子。
「就是什麼?」
「唉——」芭芭拉嘆了一口氣,小小的腦袋瓜左右晃了幾下,深思熟慮後才緩緩開口「我方玩家的總死亡次數有點高,雖然說是勝利,但這只能算是險勝吧?」
「不管是進入延長賽之後險勝,還是提前扣倒勝,反正都是勝利,這不就很好了嗎?」
克蕾西亞伸手揉揉芭芭拉的頭,讓她黑色的秀髮比一開始更加凌亂,芭芭拉默默地承受著克蕾西亞的玩弄,臉上還是寫滿了「無法接受」四個大字。
「倘若當時捨棄最外圍的木柵欄,大部隊退守城牆,並用農民NPC來充當誘餌,由我們綠洲的人從座標G6的林道偷襲敵方本陣,我們完全可以將這樣的總死亡次數,減到一半以下吧⋯⋯不對——」芭芭拉抬起頭、雙手握拳、瞪大那雙烏黑的眼睛,湊到克蕾西亞的鼻尖之前,激動地大喊:「三分之一以下都不是問題!」
被芭芭拉突如其來的舉動,以及氣勢所震撼,克蕾西亞上半身稍稍後傾,一時間有些傻眼。
不過克蕾西亞還是很快回過神,輕輕地咳了兩聲,然後小力地將快要親到自己的芭芭拉給推開。
「老師很高興,你還這麼小就能有如此出色的戰略頭腦,不愧是我的學生。」跟方才不同,克蕾西亞這次撫摸芭芭拉頭頂的力道相當輕柔。
不過——克蕾西亞喝了一口飲料,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再次望著篝火旁的景象,嘴角微微上揚。
眼見克蕾西亞沈默,芭芭拉皺起眉頭、嘟著嘴,不滿地說道:「繼續保持這樣的評價下去,我們到底要何時才能成為真正的騎士呢?」
克蕾西亞哈哈兩聲,苦笑著牽起芭芭拉的手,往城牆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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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克蕾西亞的腳步,芭芭拉順著同樣用石塊組成的階梯,途中遇到了輪班下崗哨兵,對方向兩人敬禮,克蕾西亞以微笑回應對方,芭芭拉則是有點生硬地點了點頭,並馬上追上克蕾西亞。
抬頭望著克蕾西亞的後腦勺,還有左右搖擺著的髮尾,芭芭拉低下頭——她不認為自己的方案哪裡有問題,若是能得到大勝的評價,那麼他們部隊的名氣一定會傳進首都,到時候一定能夠得到這個國家的認同,成為台灣第一批獲得騎士封號的玩家。
在芭芭拉還沈浸在思考之中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城牆之上,克蕾西亞扶著城檻,遠眺慢慢泛白的天邊。
「看——」克蕾西亞目光筆直,右手攬著芭芭拉的肩膀,左手緩緩抬起、指向遠方,「若是當時我們放棄了最外圍的木柵欄,現在可就看不到這樣的景象囉。」
芭芭拉順著克蕾西亞所指的方向,此時遠方山巒之間,一道刺眼的陽光讓她一時間睜不開眼,用手遮擋陽光,芭芭拉瞇著眼——映入眼簾的是早起趕著收成的農民們扛著鐮刀,在鄉間的道路上有說有笑,孩子們本來安分地跟著大人的腳步,一轉眼就跑進田裡玩起捉迷藏,最為吸引人的,便是那隨風搖曳,宛如黃金之海的麥田。
輕柔的微風撫過臉頰,能夠在那風裡嗅到些許麥香,芭芭拉烏黑的雙眼染上了黃金的顏色,霎時間金光閃閃。
「如果那時候我們放棄最外圍的木柵欄,這片麥田一定會被敵軍毀掉,田野的人們也會死絕。」
「但是西亞老師,不說這片麥田,那些NPC都是些一天大一歲、跟田裡生出來的麥子沒兩樣,廉價至極的人力不是嗎?」
「這些話是誰教你——也罷,我問你,芭芭拉。」克蕾西亞用手攬著芭芭拉,讓她的小腦袋瓜倚著自己的肩膀,也讓自己的臉頰能靠向芭芭拉的頭頂,「你能夠一眼看出那些人跟玩家的不同嗎?」
芭芭拉沒有說話,用沈默來否認。
「那麼那些人就跟我們一樣,需要吃、需要喝,也有家人跟朋友,哪怕成長得比你還要快,哪怕比你還要快步入婚姻,哪怕比你還要快入土為安,他們都跟我們一樣是人,不要用NPC來區分他們跟我們,若是在這裡就輕視他人的性命,那在現實,你不就也要輕視其他不如你的人?老師我可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
況且——克蕾西亞話鋒一轉,讓想要開口反駁的芭芭拉壓制了衝動,選擇繼續保持沈默。
「他們是我們的人民,是我們必須保護的存在。」
和旭的陽光、清爽的微風,在現實中難以體驗的舒適,芭芭拉享受著這些,默默地聽著克蕾西亞的話,臉上那片不滿的塵埃也漸漸消逝。
「我們的目標可是要成為這個國家的騎士,捨棄人民的人可當不成騎士,而且——」
「而且?」
聽到克蕾西亞的停頓,芭芭拉疑惑地抬起頭,這時克蕾西亞卻又開始揉起芭芭拉的頭髮,弄得芭芭拉頻頻掙扎,最後克蕾西亞又用雙手捧起芭芭拉的臉。
「我們不光是要成為這個國家的騎士,也要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既然要當英雄,當個可以保護所有人的英雄不是最帥了嗎?」映著晨光,克蕾西亞泛紅的臉上,是與陽光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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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光芒刺眼,芭芭拉只得皺起那張漂亮臉蛋,她瞇起眼睛,想要習慣這光。
只是當她再次睜開眼,眼前是這幾天,已經看過好幾次的天花板。
窗戶外的溫暖陽光映在芭芭拉的臉上,讓她還是有些睜不開眼。
頭有點痛,昏昏沈沈的感覺就像是還沒完全醒來。
芭芭拉晃著腦袋、撇過頭,用火紅色的雙眸看向牆邊,身型巨大的狼似乎感受到她投來的視線,睜開一邊眼睛,看了芭芭拉一眼,馬上又閉上眼徑直睡去。
「我記得我昨天在晚餐時,那個態度很油膩的詩人唱了歌,我跟瑪莉亞他們跳舞,之後好像有人來了,大家都圍過去⋯⋯」搔搔雪白秀髮覆蓋的後腦勺,芭芭拉努力回想著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我有點渴,就喝——」
回想到這邊,芭芭拉就忽然意識到了頭痛的元兇,於是捂著臉,深深嘆了口氣。
「該死,是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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