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報位!我們到位置了嗎?」
「還沒,還差點!得再往C1方向移動二十公尺。」
「這裡只有你看得到地圖,鬼才知道你說的是哪邊?」
「抱歉、抱歉,跟偶來!」
黑髮、黑眼,身上穿著的是翠綠、鑲著金色邊線的全身鈑甲,十七歲的芭芭拉帶領數十位與她相同裝束的玩家,在河谷之中奔跑,並緊緊跟隨一顆會飛的眼球——準確來說,是一隻長了對蝙蝠翅膀的眼球怪。
眼球怪奮力拍打著不符合空氣力學的小小翅膀,在芭芭拉前方靈活地飛翔,欲將她們帶往某處。
只是在芭芭拉為首的這群人後方,還有另一群人正在追擊,射出來的箭矢不斷對成員們造成傷害,芭芭拉也不得不回頭,拼命用手上藏青色刀柄的武士刀——流雲來擊落飛矢,同時催促同伴們加快腳步。
追擊的一方,帶頭的是穿著藍色鎧甲的雙手大斧戰士,他邊跑,邊讓身旁的人回報資訊,同時對著芭芭拉等人大喊:「前面是死路!你們跑不掉了,乾脆一點接受我們的好意,讓我們送你們一程吧!」
「你就嘴吧!看等等先回據點的是誰?」
說完,芭芭拉便指示夥伴,讓他們朝著大斧戰士的腦袋放箭。
不去看也知道,箭矢並未命中,全都被大斧戰士手中的斧頭抵擋。
雖然沒被命中,大斧戰士卻氣得額頭冒起青筋,讓弓箭手回以十倍數量的箭,來還以顏色。
不過,就如大斧戰士所說,芭芭拉他們所往的方向是一道死路。
芭芭拉等人最終被迫在一面峭壁前停下腳步,後方的追擊者們則將來路堵得水泄不通。
這峭壁足足有二十公尺左右的高度,以玩家的體能來說,蹬牆應該是可以爬上去的,只是在攀爬途中,等於完全沒有防備,會遭受敵人的箭雨攻擊,況且這峭壁的表面光滑,沒有多少立足點,破壞了蹬牆的前提。
芭芭拉這邊,所有人都只能夠靠著牆壁,額頭跟手心都在冒汗。
敵人則步步緊逼,一點一點靠了過來。
「謝樂,老師他們還沒到嗎?」芭芭拉輕聲問。
「天曉得,尼也知道他們現在在的地方訊號很差爹蘇瓦。」
「為什麼要用大小姐的口癖?」
「讓尼能放鬆點爹蘇瓦,有效嗎?」
「沒有,拜託你別學了。」
眼球怪沒有嘴,卻頻頻發出尖銳的笑聲。
「你們很會跑嘛。」此時藍色鎧甲的大斧戰士提著斧頭,緩緩走向芭芭拉等人,他那張玩家常有的俊俏臉蛋上,卻有著令人作嘔的笑容,他咧開嘴,對芭芭拉說道:「準備好去死了嗎?」
「這個嘛——」芭芭拉退後了一步,她也早已滿身瘡痍,鎧甲破爛不堪,且到處都在滲血,還有幾隻箭卡在肩膀上沒有取下,讓她看上去更加狼狽。
大斧戰士從芭芭拉眼中讀出了他最愛的膽怯,於是舉起斧頭,朝著芭芭拉的腦袋猛地砍了下去。
轟隆——
忽然響起一陣土石崩落的巨響,芭芭拉身後原本是絕壁的光滑土牆,居然冒出好幾把長槍及刀劍。那些利器擦過芭芭拉的肩膀與脖子——一把槍擋住大斧,另一把形似小烏丸的刀刺穿大斧戰士的咽喉,令戰士當場斃命,隨後他化為光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刺出長槍的岩壁上的土石完全崩落時,居然冒出了一個大洞,數百道翠綠色的人影從洞中湧出,與芭芭拉等人合流後,立刻反過來壓制追擊方。
「我來晚了嗎?」
手上青綠色的刀,刀刃狀似小烏丸,其主人正是身披翠綠鎧甲的深褐色髮女性——克蕾西亞,她慢悠悠地從洞中的黑暗走出,用力將刀上的血甩去,又扭了扭舉著盾牌的左手肩膀。
「老師!」
見到克蕾西亞的登場,芭芭拉三步併作兩步撲了上去,差點把克蕾西雅給撲倒。
剛剛提早一步逃走的眼球怪在這時飛回來,繞著兩人轉了好幾圈。
「喂喂喂,芭芭拉,尼都幾歲惹?還老像個小孩纏著西亞大人,偶真為尼的未來感到擔憂。」
「現在我是女的,跟老師貼貼,合情合理還合法。」
「給尼縮去吧,死人妖。」
「你閉嘴,臭妖怪。」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克蕾西亞苦笑著,輕輕將芭芭拉推開,然後指著前方,說道:「戰鬥還沒結束呢。」
語畢,芭芭拉立刻繃緊神經,指揮手下的人們一同殺向方才的追擊者們。
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是獵物,而是獵人。
追擊與殲滅沒有多少消耗,由芭芭拉與克蕾西亞兩人率領著的玩家隊伍,還有後來從山壁上的通道魚貫而出的NPC傭兵,集結後總計超過三千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敵方本隊的後方邁進。
當他們出現在敵陣後方時,敵人或多或少表現出了震驚與不解,混亂的波動瞬間在敵人之間傳開,只是敵人也是訓練有素,很快就穩住陣腳。不過在兩邊綠底金線的旗幟聯合夾擊下,敵人毫無疑問陷入壓倒性劣勢,因此到最後一位敵人倒下、化為光粒,迎來勝利所支付的時間並沒有太多,而戰鬥也在翠綠色鎧甲這方大獲全勝的成績下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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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頭盔跟上半身鎧甲的芭芭拉,趴在克蕾西雅被汗水浸濕的背上,讓克蕾西亞背著同樣滿身大汗的自己前進。他瞇著眼,望著在如火焰燃燒的夕暮天空下,自由飄蕩的綠底金線旗幟,還有隨風擺盪、宛如一片黃金之海的麥田。
扛著大鐮刀收割的農人們,朝著克蕾西雅為首的翠綠色軍團露出燦爛的笑容,同時不斷揮手,或者敬禮來表達謝意。
「太難看了,芭芭拉,你這副模樣哪裡像是一位騎士?」表情嚴肅、手上提著長槍的男人走上前,湊到芭芭拉與克蕾西亞身邊說道。
芭芭拉沒好氣地抬起頭,她嘟著嘴撇了眼身邊男人那顆亂糟糟的大背頭,還有習慣性形成的八字眉,和隨之而來的抬頭紋,芭芭拉的腦袋換了個方向。
「拉贊德大哥才幾歲就活得像個大叔,我才不用你來囉唆,這是副團長特權,羨慕嫉妒恨的話,你就來篡位啊。」
「嘖。」拉贊德咋舌,見芭芭拉不想與他繼續對話,只好轉向他們的團長——克蕾西亞說話:「西亞,是時候該管管這小子了吧?她越來越放肆了。」
背著芭芭拉邁步的克蕾西亞只能苦笑著回答:「算了吧,拉贊德,今天她跟她帶領的隊伍立了大功,能成功殲滅敵方別動隊,並完成夾擊,都仰賴她作為誘餌的行動出色,現在就稍微讓著她吧。」
「可是——」
拉贊德本來還想多說什麼,卻又看到芭芭拉朝著自己做鬼臉,於是搓了搓生疼的太陽穴,慢慢退到後面去,不再理會芭芭拉的行為。
「老師,你可以繼續誇獎我沒關係喔!」芭芭拉來回磨蹭著克蕾西亞的脖子,盡情撒嬌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個十七歲、即將成年的人。
「你呀——」
克蕾西雅只是起了個頭,卻不打算說下去,任由芭芭拉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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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黑影朝著克蕾西雅的臉飛去,芭芭拉的反應飛快,抬起手,輕輕鬆鬆就接下黑影,她定睛一看,那是一顆粗糙的皮球。
而皮球飛來的方向,幾個渾身泥土的小男孩正不知所措地抓著衣角,目光在芭芭拉與球之間來回移動。
「你們——」芭芭拉從克蕾西雅的背上跳下,拿著皮球走向男孩們,然後在他們面前一步的距離蹲下,「在這裡玩球很危險的,要多注意四周才行喔!」
說完,芭芭拉就將球塞到其中一人的手上,然後兩手一蓋,笑嘻嘻地將孩子們的頭髮都揉成一團亂。
歡笑聲讓隊伍停下,所有人都看著芭芭拉與孩子們,露出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
「我們長大以後也要跟你們一樣,成為保護人民的騎士!」
其實我們還只是「自稱」騎士——芭芭拉對不知真相的孩子們施以微笑,臉上卻多了幾分尷尬的陰影。
依照「平民」NPC的成長速度,再過現實五到十天,這幫小朋友就會長得比她還高了吧?想到這個,芭芭拉就不由得感嘆。
這時眼球怪謝樂伸出一對小巧的鳥腳,停在芭芭拉的肩膀上。
謝樂剛想說什麼,小孩們卻指著他,大喊什麼會飛的皮球,氣得他大吼:「偶才不素皮球!偶可素驕傲的操魔術士——謝樂,無敵神勇的眼球怪!」
「皮球怪!」
「素眼球怪!」
謝樂與孩子們之間的爭執,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來,紛紛加入小孩那方,指著謝樂,直說他就是顆皮球,讓謝樂唯一一顆眼球就要翻倒北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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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兒,注意!」
克蕾西亞突如其來的口號,讓所有人都回過神來,將手放在各自的武器上。只是克蕾西亞也抬起手,讓所有人不要緊張。
小孩們則是一哄而散、鑽進麥田裡,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在翠綠色隊伍的前方——橘色與金色混合,繡有高塔與銜著寶劍的獵鷹的旗幟飄揚,另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著這邊走來。
農人們見了旗幟上的徽章,紛紛在道路兩邊俯首跪拜,沒有一個人膽敢不敬。
「因派爾塔的大公錦旗,是大公閣下來了。」
「怎麼可能,在這種邊境地方?」
隊伍裡開始出現各種慌亂的聲音,因為那旗幟是他們所屬的國家——因派爾塔大公國,大公閣下出行使用的錦旗,那面錦旗便是宣告,這個國家的主人就在這裡。
「肅靜!」克蕾西亞厲聲威嚇,壓制了所有聲音,一下便只剩來者隊伍緩緩接近的腳步聲。
大公錦旗下,一位身著華貴禮服的女性顯得特別惹眼,她坐在精緻且美麗的轎子上,抬手就讓隊伍停在克蕾西亞前方五米的距離外。
女性在男性騎士的攙扶下,以那雙昂貴的高跟鞋踏上泥濘的鄉間道路,她拖至地上的裙子也因此遭罪,使人看得直皺眉。
「我等綠洲兵團,拜見公主——埃蕾娜大人。」
克蕾西亞看清楚來人,二話不說、單膝跪下,芭芭拉沒有落後於此,緊在克蕾西亞之後,向年紀與芭芭拉差不多的公主——埃蕾娜跪下行禮。接著是拉贊德,然後便是接連的跪地聲,像是一道波浪,長長的翠綠色人影一個接著一個跪下,向隊伍前方的埃蕾娜低頭。
就連眼球怪謝樂都跟著落地,並微微讓身體前傾,做出行禮的動作。
埃蕾娜瞇起眼睛,卻沒有立刻回話,就這樣靜靜盯著眼前的兵團,好一會不肯開口。
芭芭拉偷偷抬起頭,發現了埃蕾娜眼角的紅腫,以及有些化開的眼妝。
「好久不見,克蕾西亞閣下、芭芭拉閣下、拉贊德閣下,還有謝樂閣下。」埃蕾娜公主深吸一口氣,似乎是要集中力氣來維持自己的威嚴,他反覆呼吸數次的間隔之後,才開口繼續說道:「大公亞德里安四世,早些時候已啟程前往浩瀚星空,如今我便是這因派爾塔的新大公。」
克蕾西亞猛然抬頭望向埃蕾娜,滿臉的不可置信——因為那些話,正是在說大公亞德里安四世已然仙逝的消息,而埃蕾娜公主則繼承了大公的位置。
雖然無論是亞德里安四世,還是埃蕾娜公主,都只不過是遊戲中的 NPC,是由數據構建出來的虛假人物,但這不妨礙玩家們對他的敬愛。
想要在大公亞德里安四世離去前,受封成為騎士——這個夢想在這一刻變得遙不可及,讓克蕾西亞的臉蒙上一層陰影。
埃蕾娜公主——不,埃蕾娜大公,她開口對克蕾西雅說道:「有些突然,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機會能再次聽到,出身自鼎鼎有名的隆貝爾『炎狼眾』——雷電的克蕾西亞,解釋綠洲兵團的成立宗旨。」
克蕾西亞有些走神,抬著頭望著挨蕾娜大公,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代替她出聲的,便是她的副團長、愛徒、搭擋——芭芭拉。
「我們要成為戰場上所有友人的綠洲,成為人民的綠洲、成為這個國家的綠洲!當他們看到了我們的旗幟,看到我們的鎧甲,他們就知道他們不需要再害怕,因為——我們來了!」
克蕾西亞有些訝異,但也十分欣慰,她眼中充滿了光明,抬起頭直視著眼前的埃蕾娜大公。
而聽完這些話的埃蕾娜大公則笑著點點頭,神情相當滿意,隨後她邁開步伐,向著克蕾西雅走去。
「本來你們擁星者,並沒有對我等塵者跪拜的道理,但你們卻依舊願意對我等拼上性命。」埃蕾娜大公俯身,將手放到克蕾西亞的肩膀上,說道:「因此,我成為大公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奉前大公亞德里安四世的遺囑——」
說到此,埃蕾娜大公將視線放到了一旁的芭芭拉身上,對著她露出了一個複雜的微笑。
「我要將『翡翠』的稱號賜予綠洲兵團,爾等從今以後,便是『翡翠騎士團』,團長克蕾西亞・卓歷、副團長芭芭拉・卓歷、參謀拉贊德,還有操魔術士謝樂,我要封你們為因派爾塔的騎士。」
願你們能持續為因派爾塔帶來Zori(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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