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第502年（其六）~

在地獄，弱者是被優生環境代謝掉的廢棄物。

那強者又是什麼？

自己家顯然被地獄住民盯上了。

他們是為了這兩顆蛋來的。

強與弱是兩個極端，強者會被盯上，在尚可教化之前，他們是重要資源。

即使長大後也是〝可以被爭奪或交易的，炙手可熱的商品〞。

除非出生在貴族之家，身世普通的強者也好不到哪去。

娜米拉親眼見過地獄的奴隸市場，販賣著嬰兒或孩童，形狀、花紋奇特的蛋，還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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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表親們都因部落戰敗被賣掉了。

被裝進籠子抬走的還有她剛剛懷孕的母親米達拉。

媽媽覺得因為自己的失敗和弱小，要腹中寶寶一起赴死對孩子不公平。

公平？戰敗者還敢在地獄講人權和公平？

籠外的人一邊大笑一邊用長矛和削尖的棍子戳刺她，還戳瞎了一隻眼。

米達拉在周圍人的嘲笑與攻擊下，集中力量到下腹，付出全部生命擠出一枚肉丁從下體掉落。

豌豆大的胚胎，抱著和自己一樣大的心臟，被碎肉、羊水、黏液包覆著。

父親米圖搶在其他人踩碎胚胎以前，把她撈起來。

留在這個戰敗部落是沒有希望的。

米圖親眼看著妻子的屍體被處理掉，帶著孩子告別家鄉。

小小的胚胎承載了母親的生命和願望，單靠一些肉汁肉泥供給營養就活下來了。

父親也不敢相信，他本想著離開部落找個安靜的地方安葬孩子。

她的身體越長越大，外露的心臟收回體內，逐漸長成胎兒、生命趨於穩定。

絕望的男人有了精神支柱，他為了養育女兒，在優勝劣汰的生態中刻苦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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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米拉是爸爸獨自養大的，他是正統的獨眼巨人，只有單眼，膚色是黃綠色、身形巨大又笨重。

但他很溫柔，帶著他四隻眼、身上長滿小蛇的女兒到處討生活。

爸爸親口說，他和媽媽都很弱，因為生態機制，兩個弱者很難有小孩(註.弱者胎生難以受孕，卵生是難以發育孵化)。

他們非常珍惜這個寶寶，誰知道戰敗就算了，還被逼販賣人口給勝利者賠禮。

獨眼巨人以對稱為美(常見的單眼不算)，娜米拉是左右對稱四隻眼，背上還有翅膀，是罕見又美麗的個體。

父親擔心她被當年的勝利者盯上，少女時期的娜米拉都是蒙著左半臉生活。

她問起父親，強者是否不用像他們四處找棲身之地？

父親點點頭，指向奴隸市場說︰「他們不用自己找，其他人會替他們做決定。」

奴隸市場是需求巨大又完善的產業鏈，從誘拐綁架到公開販售，再到售後服務都有專人負責。

沒人對此有意見，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市場隔壁就是肉鋪，鐵鉤掛著肢解部位。買回家不聽話的奴隸可以送到肉舖，連宰殺都免費。

媽媽當年也是被這樣處理掉的，變成勝利者的晚飯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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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正在和丈夫吃晚飯的娜米拉忽然乾嘔。

「妳還好嗎？」利納瑞安拿著手帕，離開座位去關切。

她摀著嘴走到洗碗池邊繼續吐︰「嗚，嘔！咳咳...嘔！」

晚飯魚湯，魚腥味讓她想起母親的下場。

她接過利納瑞安的手帕，一邊擦嘴一邊調整呼吸，站直身體。

「我沒事，只是今天沒什麼食慾。」

利納瑞安一聽就知道不對，飯量是他七倍的娜米拉吃不下飯怎麼可能沒事？

他想透過讀心知道真相，又覺得缺乏尊重，「妳有什麼心事一定要和我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承擔好，可以放心依靠我。」

丈夫攙扶她坐上客廳的長椅，量身訂製的椅子足以讓她躺下休息。

她躺在利納瑞安大腿上，只是看著他。

過幾分鐘才開口︰「孩子們被盯上了，要小心海妖過來把蛋偷走。」

「他們要蛋做什麼？拿走別人的孩子有什麼好處？」

「趁還小的時候賣掉，資質優秀但身世普通的惡魔也是流通資源。不聽話會被殺的，他們還負責宰殺處理屍體，被買下了，身上每一吋肉都是主人的，就算無法利用也要被吃進肚子裡。」

利納瑞安感到惡寒，但他沒有說話或繼續反問。

現在他是一家之主，是負責解決問題的人，所以多說無益、廢話少說。

「以後這麼重要的事，一定要馬上跟我說。」話畢，他放下娜米拉在長椅上，自己拿上兩顆蛋。

「你現在就有辦法了？」

「有的。」

「你拿著他們要去哪？」

「去地下室。」順便拿上法杖。

娜米拉好奇他現在能做什麼，扶著不太舒服的胃跟上腳步、緊隨其後。

♦

豈有此理。

利納瑞安臉上顯現無差別的怨恨。

他把蛋放在地上，兩個蛋一脫離束縛就在地上亂滾，敏捷得像長了腳。

娜米拉的蛇張大嘴巴想咬住亂滾的蛋，嘗試幾次未果。

利納瑞安搬出他的骸骨鎧甲，拍掉灰塵。

順便拿出舊有的研究筆記，方便之後給孩子們安排課程。

他拖出一口灰色寶箱，箱子大得可以裝下他自己，外殼皮革破舊、鑲釘生鏽，看起來頗有歷史。

一打開，箱子四邊都有暗紅血跡滲進木頭，像是把新鮮屍體拖進去沾上的。

利納瑞安在翻找箱子，「我現在要做兩件事。」開始向她解釋要做什麼。

「需要我幫忙嗎？」娜米拉問。腳下蛇群還在跟蛋追逐。

「不需要。安全問題都是我的義務，現在我們要開挖地下道，暫時搬到地下居住，留著樓上，也就是犯人肉眼可見的房子當陷阱，把他們全數捕殺。」

「一定要用誘捕的方式嗎？還要大費周章鑿開地下？」

「正面防禦很危險，蛋被偷走是一瞬間的事。敵人肯定不只海妖，對方知道我們住在上面的房子，一定會往那裡靠近，我需要做個對所有惡魔都有效的陷阱，它還要有偵測思維，擴及整個海灣驅趕牠們，唯一的缺點就是妳也會受傷，所以要在地下設立安全區讓妳暫居，啟用陷阱後妳暫時不能進屋。」

「你除了死靈術還會做這種東西？魔法真是無所不能阿。好，那麼挖地下道、把樓上房子的生活用品搬下來都需要我幫忙吧？」

利納瑞安朝箱子一指，白綠色瑪那從指尖竄出，像煙霧探進箱子。

那裡面隨即傳出骸骨碰撞聲。

一具人類骨架慢慢打直身體，翻出箱子。緊接著一具又一具。

「所有工作都包在我身上。我有這些僕從可以幫忙。」

「你平常不會刻意收集屍體的，這些僕從很特別嗎？」

「它們是我研習初期的材料，在我前妻死後前仆後繼想接近我的男女們，古人類的遺骸。」

「你殺了自己的仰慕者？」

「他們每個都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我幫他們實現願望，幾百年後還能為我做事。」他沒說裡面也有前妻的骨骸。

娜米拉知道她沒資格批評利納瑞安的作風，沒說什麼。

若利納瑞安的研習過程絕對正當，他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她內心弱小的惡在慢慢消化這件事。

復生骨架們在死靈法師的指揮下拔掉各自的左手當工具，一點一點敲開地表。

娜米拉後退幾步，騰出作業空間。

「還有一件事吧？」她問。

「對，為了第一件事，我不得不出門一趟。」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在著裝鎧甲，一刻都不耽誤。

趁著彎腰穿靴，終於逮到地上兩顆蛋，「爸爸要出門了，你們要聽媽媽的話，不許亂滾。」

兩顆蛋都在他手上興奮的搖動。

「他們可能想跟你一起出門。」娜米拉指著蛋說。

「明明還沒孵化卻對什麼都好奇。那就走吧，我把你們揹在身上、順便出門兜風。」

娜米拉取來蛇皮揹巾，整條揹巾都是她蛇群的響尾蛇花紋。

「用這條綁著比較不會滑出去。」

著裝完成的死靈法師接過蛇皮製品，綁上身、把蛋塞進兜裡。

「速戰速決，我回來之前妳先躲在這裡不要上樓。明天中午以前我們會回來。」

與娜米拉告別後，他一個人上樓、推門離開。

張開雙臂、匯聚能量從手掌攀上身，綠色迷霧在他背後凝聚為翅膀形狀，用召喚而來的血肉重塑實體---一雙黑色羽翼。

他控制背上羽翼飛離海灣，往內陸方向前進。

「開心採集、高興的滿載而歸。」他的目標是聖騎士的腦、神經系統、眼睛、心臟，還有他們的靈魂。

要用這些材料做為誘捕陷阱的人工思維。

利納瑞安不是今天才想到這件事的，惡魔再次入侵地上以後，人們開始四處找他、打聽他的下落。

由於他本人從未出現、親自解釋或表達任何事，外界對他的無端猜測越來越過份。

他利用死屍禽鳥、昆蟲共享感官做為眼線，流言誹語一清二楚。

對他意見最多的就是聖騎士。

這群人給他稱號〝生者之災〞，還把他和其他三個惡魔將領排在一起，當成殲滅目標。

「他們宣稱世上有四大魔王，其中一個就是我。」他在高空穿行，自言自語。

「這些人和覬覦我孩子的惡魔一樣，之前只是懶得管，但現在需要材料，是時候打包處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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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騎士們駐紮的教堂裡，擠滿附近避難的平民。

配有聖劍的工作人員給平民分發食物，隨附四大魔王畫像。

主講台上是團長洛威，父親戰死後由他擔任新團長，他是個年輕人，金髮藍眼，氣質神聖高潔，就像書中王子那般貌美。

他搖搖小鈴鐺吸引大家注意，給所有人介紹畫像裡的四個目標。

「只要把這三個大惡魔、還有那個與惡魔行淫通婚的死靈法師殺死，戰爭就會結束、世界會恢復往日的和平……！」

「〝轟！！〞」利納瑞安衝破洛威背後的玻璃窗和天使像！

玻璃碎、石塊砸傷前排的人，洛威被彈下講台，翻了幾圈才爬起來看清發生什麼事。

黑色長髮、骸骨鎧甲、白綠相間的瑪那，和宣講畫像上的第四位一模一樣。

對方以背負雙翼之姿，站在天使像底座上，向下睥睨聖騎士和在場的平民︰「我不明白，你們就這麼愛聚在一起。知道這樣逃生不易嗎？還是想方便我採集材料？」

當大家還反應不過來，有個低階騎士衝向鐘塔樓梯！想去敲鐘引來增援！

利納瑞安用詛咒邪眼朝他瞪過去，騎士的身體就炸成一團肉末。

「真可惜，炸掉就不能用了。」他說。

這時候平民開始尖叫、逃竄，行動不便的老人、小孩被推倒，踐踏致死。

但唯一的大門早就被利納瑞安封住，哪怕他們多用力拍門敲窗，誰都出不去的。

他不能讓見過他現身的人活著離開。

為了方便採集、收割，他喚來一群毒蜂從他衝破的窗戶飛進教堂。

恐懼的人類彼此踩踏，人海在教堂大門方向壘成高高人牆，蠕動著發出尖叫。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都不放過？」洛威起身備戰，聖劍有祝福加持，散發金色輝光。

「被毒蜂叮到能死得毫無痛苦，這樣也不用煩惱出了這裡、明天要去哪，死時無病無痛、肢體完整是非常幸運的事。痛苦都是他們彼此掙扎、傷害造成的，也是你們希望我成為〝生者之災〞不是嗎？」

「你......」洛威無法辯駁，他們確實撐不了太久、保護不了所有人。

但有件事他無法原諒：「地獄之門是你開的，你放牠們回來地上。」

利納瑞安得意的笑容瞬間塌陷，背上的黑翼隨之消散。

『那天晚上照理說沒有目擊者的，應該死光了才對。果然還有漏網之魚，是因為我沒去迪瓦爾海岸確認的關係嗎？』他瞪著洛威，心裡想著。

他跳下雕像底座，走向洛威，「你被叮了這麼多次都沒倒下？很不錯嘛。」

「〝唰！〞」聖騎士朝他突刺。攻擊的方向不是利納瑞安的心臟，而是他揹在腰上的兩顆蛋。

側身閃過突擊，透過讀心知道對方想把蛋擊破，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利納瑞安青筋暴起！正面突進！

躲過瞄準肩膀的劈砍，近身揮動小鐮刀勾住聖劍刀鍔，往自己方向一拉！成功繳械洛威。

聖騎士不得不拉開距離，他觀察四周，已經沒有可以和他一同反抗的同伴了，教堂只剩這兩個活人。

「〝嘩嘩...〞」沒人注意到主講台地面有灘憑空形成的水漥，裡面的水一下捲動一下靜止，使不上力的樣子。

洛威抓起同伴的聖劍和利納瑞安勉強抵抗。

後者礙於地上都是聖騎士的血，對死靈術有干擾，不能復活死者助戰，蜂毒也被適應了。

他沒料到對手適應能力如此強勁。

「想殺你還是很容易的。」利納瑞安還是有辦法的，沒有意外的話。

「〝嘩嘩...咕咚〞」水面生成大氣泡，氣泡破裂後一隻手從水窪伸出，觸碰到地面。

兩人正在對峙時，台上慢慢爬出一個人...一個惡魔，「唉，翅膀卡住了，洞不夠大。」

是拿著浪漫天球的娜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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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年（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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