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無光1999（其四）

公寓4樓發生孩童失蹤案件，家長製作了尋人啟示，貼滿大門口公佈欄和附近電線杆。

在發現孩子沒回家後立即報了警，警方正在偵辦此案，在電梯門蒐集線索。

電梯從8樓一路向下，妮嘉蘿塞在電梯裡纏著哥哥︰「照片有吧？一定有吧？是不是放在離心臟最近的口袋裡？至少讓我看一眼！」

「妳開始說些肉麻的話了？什麼離心臟最近？沒有那種東西！」雷杜哈德始終抱著胸，任由妹妹對他搜身。

「照片在哪？我們一起出生的！為什麼不能讓我看？」妹妹嘗試把手伸進他胸前口袋。

「隨便對路人拍照是侵犯宵像權的，我是警察不能帶頭違法。」

「可惡！」搜不到想要的東西，妮嘉蘿塞放開兄長，「那你說什麼〝他又看不到〞，對方是盲人嗎？」

雷杜哈德知道被妹妹知曉〝神秘對象〞眼盲的特徵，她就會自己去找那人是誰，而這座城市視障者僅有10多位。

雷杜哈德把警帽重新戴好，「妳聽錯了，對方很正常。」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為了隱瞞暗戀對象能輕巧地對妹妹撒謊。

「哼，好吧。」她相信相處了幾千年的兄長不可能為陌生人欺騙一同出生的妹妹。

妮嘉蘿塞從未對任何人心動，也無法想像雷杜哈德的心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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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樣在日常巡邏路線上繞一繞，開著警車到甜甜圈店對面等著。

因為甜甜圈店老闆和員工們也不喜歡隔壁咖啡廳老闆，今天開始販售咖啡，搭配套餐更划算，優惠只要月底。

雷杜哈德看著店員在門口放上優惠告示，趴在車窗上會心一笑，「你們也加入戰局了阿。」

店員們又搬出嶄新的室外座桌椅、大洋傘。

「喔？所以你們提交路權申請是為了安排室外座嗎？」那份路權申請就是雷杜哈德接洽通過的，許可範圍也是他親自測量，避開了彌彥表演的範圍。

雷杜哈德看一眼時間，「今天列車沒有誤點，他應該也準時…阿來了。」

心儀的人還是和初次見面一樣，背著吉他、手持導盲杖、衣著黑白簡約、清爽的短髮，邁著自信步伐來上工。

他待在警車裡，光是看著他從右走到左就心跳加速。

當彌彥對店老闆和店員揮手問好，那笑容直擊心靈，雷杜哈德滿臉通紅遮住雙眼，在車裡傻笑︰「哈…哈…太過分了…怎麼可以？」

導盲杖在演出地點擊打到不尋常的物體，彌彥伸手摸摸，「嗯？這是桌椅？」

店老闆向他解釋這裡增設座位區，客人也能坐下來聽歌。

「而且你吃飯可以不用再躲起來或是坐在石墩上解決了，累了就找空位坐下吧。」

「這怎麼可以？我沒有消費就不能佔座，而且這是新的桌椅，我怕弄髒了，您客人不想坐我坐過的桌椅。在石墩上吃飯也沒什麼的。」

「唉，客氣什麼？」

老闆把他壓到最近的椅子上，彌彥跌坐上去，坐得東倒西歪。

「這張椅子就是你專用的啦！」

看著彌彥從椅子上起來，向老闆連連道謝。

雷杜哈德渴望接近他的心變得更強烈，顫抖的手放在車門把上，腦內推演過無數次自己下車走向彌彥的場景，實際上連打開車門都做不到。

他就看著對方在定點演唱、鞠躬感謝打賞、沉迷在歌聲與神秘優雅的外貌上。那人說話輕柔又謙虛，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總是先關心別人的立場，不因為自己視障就要求普通人包容，別說包容了，連固有的社會福利也一分不佔。

實名系統顯示彌彥買的地鐵月票甚至不是4.9折殘障優惠，而是普通月票。

所有政府送上門的補助金和社福照護，彌彥全都拒絕了。

目盲是一級重殘，他完全可以靠補助過活，還定時有社工上門照顧，或許連打掃都不必自己動手。

但他從不抱怨、多小的打賞都感恩，努力靠賣唱生活。

甚至身手不凡，在車廂上行使正義，制伏好手好腳、領了政府補助還出來偷竊的犯人。

雷杜哈德想起被他送進牢裡的罪犯，再對比馬路對面，一邊彈吉他一邊演唱的男人。

過去幾千年他有遇過這種人嗎？

他的惡魔之眼看到了鑽石般閃耀璀璨的靈魂。

「雖說現在的人類比以前自私得多，但…為什麼你會出生在這個糟糕時代？為什麼我會在21世紀遇見你呢？」

雷杜哈德再看他時，彌彥今天居然面朝他這裡唱歌。

「欸？欸？！」唱的是首日文歌，雷杜哈德雖然聽不懂歌詞，但他很喜歡這歌輕快的旋律。

「是故意朝這裡唱的嗎？是有人向他打賞換個方向嗎？」

然而彌彥唱完這首歌就轉回本來的方向了。

原本以為只是巧合，結果中午吃飯時間，雷杜哈德躲在車裡吃塑膠袋裝的果醬麵包，水喝完了想下車到對面買點喝的。

轉頭卻看到彌彥連吃飯都轉過來他這邊，就看他三口一個飯糰。

他第一次看到對方吃相，坐在店老闆給他的專屬椅子、椅子轉向馬路，一下兩腿伸直舒展、一下把腿收回去合起來、一下靠椅背、一下坐直…一直更換坐姿，四肢無處安放。

「哇阿好可愛♥」對方無意識地調整動作惹得他心花怒放，卻羞得連經過彌彥身邊都不敢。

駕駛座門把快要被他掰斷。

一直窩在車裡偷看是沒有用的，彌彥萬一先被別人愛上、表白、捷足先登怎麼辦？！

「〝咔！〞」門把被捏碎。

但不影響使用，他扳開門把，只差推門出去。

雷杜哈德搖上車窗。

「不不不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是笨蛋嗎？下車之後呢？要跟他講什麼？〝今天天氣真好〞？！好遜！不要！」意識到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話題，難過地趴在方向盤上。

他悲觀地想像心儀之人與興趣相投的異性一起表演、約會、求婚、去醫院待產……。

「不要啦，不可以！好幾千年才喜歡上的，是我先發現的！嗚。」他發現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今天不適合工作，再這樣下去警車要被他毀了。

「呀啊啊啊討厭！」他不耐煩地駕車回警局請今天下午的假。

警局櫃台展示的六年全勤金牌被撤下，但雷杜哈德不在乎。

他罵罵咧咧返家，搭電梯上樓。

「我回來了。」他用力關上門吵醒在房間睡覺的父親。

利納瑞安馬上下床出去，揉著眼睛道︰「這麼早？被辭退啦？」

父親寧可相信他是被開除，也不相信他今天請了假。

「請假。」

「你不是有個連續25年全勤的目標嗎？」

「那不重要。」雷杜哈德警帽都沒脫就坐到沙發上生悶氣。

兒子情緒不對，引以為傲的全勤紀錄居然說不要就不要。

「天要下紅雨了，我們小星星也會不高興？」利納瑞安坐在他旁邊，父子肩靠著肩，「一定是談戀愛的事吧？妮嘉蘿塞不在家，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跟老爸說，一個人生悶氣是解決不了事情的。」

雷杜哈德動動嘴，欲言又止，「都說不是談戀愛了，只是單相思。」

「是不知道怎麼接近對方嗎？」

「你讀我的心？」

「哈，這還需要讀心？你老爸我一生只愛一個人，對象只有一位，但所有愛情的苦都吃過，雖然全都是假想敵，但出謀劃策還是不錯的。」

「嗚。」雷杜哈德還是不願透露更多。

「你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和別人結婚生子吧？我也擔心過娜米拉嫌我無聊，愛上能給她新鮮感的、比我更優秀的人類，所以我什麼都學，談戀愛…光有錢還不夠，能留住心的是才華。所以你需要學什麼才能合理接近對方？跟我說嘛。」

雷杜哈德稍稍動搖，發呆一會兒說出︰「音樂。適合在戶外演奏的樂器。」

「噗！」利納瑞安笑了出來，「結果對方是吟遊詩人？」

「現在是21世紀，那叫街頭藝人。」

利納瑞安扶額，「這…怎麼會呢？我和娜米拉都沒猜對阿。」

雷杜哈德轉頭不耐煩道︰「沒猜對什麼？」

「我猜你會跟某位貴族結婚，娜米拉認為你會找個惡魔結合。咳咳！好，言歸正傳，不管你愛誰我都支持，想學音樂是吧？」

「……你在想什麼？老東西？」

利納瑞安看向前方落地窗外，悠悠說道︰「有兩個選擇，現在去報名樂器課程，利用下班後閒暇時間勤學苦練。或是我這有兩具音樂家屍體，趁下葬前吸收遺體生前的演奏能力，它們一位被謀殺、一位憂鬱症自殺，都是抱憾身亡，沒能繼續最愛的音樂生涯，你把他們最閃亮的部份拿出來重現也不是壞事。」

「哼，看上去有兩條路，實際上只有一條，這招總是用不膩阿。」

「但有條件。」

「你要什麼？」

利納瑞安轉頭直視對方眼睛︰「我想知道他是誰。」

「阿？搞了半天你跟妮嘉蘿塞一樣？」

「當然，幾千年一遇，能被你一眼萬年、朝思暮想的人到底是什麼樣？誰都好奇吧？我能直接幫你從屍體提取精華，送到你面前，相對的，我現在就想知道這個家的新成員是誰。」

父親越說越咄咄逼人，雷杜哈德不得不往後躺，「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根本還沒開始，要是戀情失敗被甩，這不就成黑歷史了嗎？」

「還沒打仗就怕輸？那我更想知道了……你不說沒關係。」利納瑞安拿出手機，「街頭藝人是吧？讓我找找在十字路口演唱的是誰。」

「什麼？你在幹嘛？」雷杜哈德伸手要搶他手機。

利納瑞安避開搶奪，在網路搜索街頭藝人公會，「街頭藝人也有官方網站，這裡還有地圖名單，找一下十字路口…歌唱。」

「誰告訴你…等等，官方網站？」雷杜哈德停止了追逐。

「對阿，你不知道這東西？」

「……」他只知道利用職務之便進入實名系統找彌彥的資料。

那官方網站上可能有沒看過的訊息，出身或生平什麼的。

雷杜哈德一把搶過手機！「讓我看看！」

一想到能更了解彌彥，他什麼都不管了。

利納瑞安湊過去一起看。

拿著手機的人心急如焚，點開地圖名單，找到十字路口，有街頭藝人表演的地方會顯示紅點。

雷杜哈德點開十字路口轉角紅點。

網頁顯示了一張雙人半身照，髮型服裝不同，面容卻一模一樣。

左邊長髮、綁馬尾，穿著日式小袖的人拿著keytar；右邊短髮，穿著白襯衫的人拿著電吉他。
兩人肩並肩，微笑合照。
團體名稱︰長月兄弟。一旁備註︰〝左一，長月明彥（1988～2020）；右一，長月彌彥〞
底下介紹︰
日韓混血雙胞胎，天生眼盲。早年在美國發展，於紐約歌舞廳有15年歌唱經驗，擅長英、日、韓語民歌、情歌合唱。倆兄弟都喜歡喝綠茶，討厭茶葉被做成甜點。
哥哥明彥於2020年7月22日死於車禍。

「阿，一起出生的哥哥死在節氣大暑，一年中最熱、天氣最不穩定的一天。這天死去的人很難安息，更容易滯留人間，活下來的弟弟一定常有哥哥還沒死的錯覺，也經常夢到吧。」利納瑞安說道。

「他也是…作為雙胞胎之一出生的嗎？」雷杜哈德忽然黯淡下來，「一起出生的…要是妮嘉蘿塞出事我也會很難過…而他哥哥已經不在了。」

「〝啪答〞」淚水一滴兩滴三滴掉在手機螢幕上。

「雷杜哈德？你在哭嗎？」他這兒子幾千年來受多重的傷、目睹多少人間悲劇都沒哭過，作為其父，利納瑞安甚至懷疑過雷杜哈德沒有哭泣的機能。

「欸？這是我的眼淚嗎？」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對，親愛的，這是你的淚水。」利納瑞安給他手帕，「養育多年第一次看到你哭。以往你對每個人的感情喜惡都相同份量，但這次不一樣。你終於學會共情他人了。」

雷杜哈德還在觀察陌生的眼淚，淚水沾濕雙手依然止不住，「所謂共情原來是這樣嗎？」

「對，你可以想像失去妮嘉蘿塞的感覺，與彌彥做比較，再想像他失去哥哥時痛苦地說不出話、哭不出淚，只能揹負起兩人份的夢想活下去……」

「可惡！」雷杜哈德推開父親、奪門而出！

警帽掉在門口也沒撿，被利納瑞安撿起來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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