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無光1999（十）

〝別怕，我就在這……我p&#!$!$!&!^%〞

「還是聽不到。」背景噪音加上密錄器機型老舊，收放音質不好，最為關鍵的那句話依然無從得知。

「他要我別怕、要我依靠他。」

這是此生第一次被外人溫柔碰觸、湊到耳邊也不是挑臖、刻薄的話。

曾經身為獵魔人只有保護別人的份。除了與兄長相依為命，從未有人說要保護他，父母也沒把他們當成〝需要保護的對象〞。

就算對方是警察，打擊惡勢力是工作。

但警官完全可以把東西撿起來交還之後走掉，根本不需要擁抱。

彌彥很確定在那幾句話裡捕捉到不屬於工作義務的感情。

「明天還是可以遇見吧？他一樣會準時在馬路對面等著對吧？…我要問他，直接問他。」

期待著明日，比平常更早起，特意梳洗一番、換上全新的白布條。

出門時街上一輛車都沒有，現在才5點，能搭最早一班地鐵過去。

過馬路時，他甚至忘了和哥哥牽手、而後改成握拳的習慣。

「呼，頭一次這麼早到。我就在這等他好了。」他像從前那樣坐在馬路石墩上等著。

他滿懷期待，在心裡無數次想像、演練對話過程。

彌彥發現不管怎麼推演，他都會腦子一熱直接告白。

儘管現年72歲了，他在家族只學到武術和識字、在美國學到自理生活與表演技巧。

歌詞只形容男女之愛，沒人教他要如何處理感情，所以他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表達心意。

他在心裡嘲笑自己的笨拙，卻也下定決心。

被拒絕也好、被以〝妨礙公務〞罪名逮捕也罷，那個擁抱撫慰了舊傷，切切實實改變了他。

甜甜圈店老闆來開業，發現獨自坐在石墩上的彌彥。

「你在等誰嗎？」老闆上前問。

「雷杜哈德警官，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老闆從那語氣大概推斷了情況便不再打擾。

越接近10點開業時間就越緊張。

但今天警車只有經過，沒有像往常那樣準時在對面停下。

為了等待心儀的人、確認並回應心意，正常的下班時間是下午4點，今天時間到也沒離開。

抱著〝再等五分鐘〞的心情，在原地等到店舖全數打烊。

「〝啪瘩〞」晚上7點多，天上下起雨。

彌彥坐在石墩上任由與雨水淋濕，路人們撐傘經過都覺得他怪異而避開。

有人繞過他、有人捏著鼻子快步走、有人投來嫌棄眼光，嘴裡碎唸歧視亞洲、視障的惡語。

周圍發生的細微事件、誰在罵他、誰對他有敵意，彌彥全都知道。

他和哥哥對此都習以為常。

最後勸退他回家的不是時間太晚，而是〝全身溼透的樣子見警官太過失禮〞的想法。

在地下道擁抱以後，雷杜哈德警官就不再經過十字路口，連巡警都換人了。

他每天拿著密錄器，到各種電器行詢問能不能提昇輸出音質，至少聽出最後那句話是什麼。

睡前也要聽著那段錄音才能睡著。

去的每一家電器行都以密錄器型號過舊為由，不是拒絕嘗試，就是無法修復音質。

彌彥沒有放棄，還打算搭車到隔壁市繼續找能幫他解析那句話的方法。

他想過要不要查找雷杜哈德警官在哪間警局工作，上門找人勝過每天等不到人。

但他認為直接進入工作場所已是踰矩。過度介入對方生活只會更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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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想確認對方心意，一方面想接近對方的領域。

彌彥在網上搜索視障者考取公務機關的限制。

〝盲人只能通過民警考核筆試，實做實操都無法進行。目前視障者能參與的公務考試是法官。〞

電腦讀出查詢結果。

「明明以我的實力，實操考核也難不倒我，哪怕不用槍我也能知道目標在什麼位置，要制伏人類多得是辦法。偏偏沒辦法和他成為同僚，只能攻讀法律了嗎？」

公務考試是相當艱鉅的挑戰，普通人也要準備多年才有機會上榜。

「但我不想再後悔了，雷杜哈德在成為警官以前一定付出過相應的努力，這麼優秀的人一定看不上我這種街頭藝人吧。」

彌彥心想慕強擇偶是人之常情，與其卑微高攀，不如努力提昇自己和對方同一高度。

「〝嗶嗶嗶〞」手機來電響起，彌彥沒有馬上接電話。

因為世上唯二會打給他的只有明彥和〝白羊〞組織，而前者的骨灰就在客廳貢著。

「非要在這種時候介入我的生活嗎？」

手機響個不停，彌彥最後還是接了︰「我已經退役了，退魔的事與我無關。」

而電話另一頭的組織成員表示只是想向前輩討教，畢竟他和明彥是執業最久的獵魔人。

想到自己的經驗能幫到別人，彌彥耐著性子要對方簡短的問。

「200年前在逃的鮮血惡魔最近出現了，但過往日誌記載對方的身體是血液組成的，銀彈、驅魔普通手段對他沒用。如果只有一次交手機會，要怎麼提高勝算？」

「鮮血？這種組成單純的惡魔通常都是古生物，可能西元前就存在了。用現代科技偶有奇效，今天是鮮血惡魔，就試試現代才發明出來的抗凝血劑，遠古惡魔們不曾遇到天敵，也容易輕忽人類的科技發展具不具威脅。」

「您是認真的嗎？抗凝血劑？」

「這就是我的建議，不信就算了。」彌彥掛掉電話，順手把組織號碼加入黑名單，「拜託了，現在不要跟我扯這個。」

電子信箱來信，表示〝白羊〞人力不足，需要他與警方配合調查一樁疑似惡魔作案的失蹤案。受到邀請的彌彥可以向組織要求任何力所能及的報酬。

「……」或許是聽到〝與警方配合〞讓他沒那麼反感，也許他正在考慮該討要什麼報酬。

他手裡握著密錄器，起身走向哥哥的靈位。

這次不是想和兄長禱告傾訴，而是從靈位後面拿出兩把武士刀，長月家族專屬的月見鋼刃，一把是明彥的、一把是自己的。

彌彥心裡知道密錄器的解析不是普通電器維修行能做到的，需要軍用等級的電腦才有機會把那句話從噪音中分離出來。

一方面不想與退魔扯上關係，一方面是解析密錄器的大好機會。

他心裡認定那句話就是那三個字，但他需要證據來證明一切都不是妄想。

「唉，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今後再無可能。」

拔刀出鞘，鋼刃刀身呈現銀藍、光亮如鏡，長月奧義只有這種刀刃能運用自如，每位家族成員只能用自己的刀，拿別人的也不行。

他對著空氣揮刀熱身，找回感覺。

回到電腦前把密錄器音檔寄給組織，要他們解析檔案裡的最後一句話便同意在3天後參與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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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他用耳機聽著法考課程內容，照常準備上班。

出地鐵站開始就被一輛計程車跟著。

車上乘客不知道在喧鬧什麼，彌彥沒當回事。

一道紫霞貫穿黑暗，同時從身後的計程車上聽到雷杜哈德警官的笑聲。

彌彥轉頭正對計程車窗，剛想張嘴打招呼，霞光又消失了。

「是錯覺嗎？認錯人了？」

店老闆和他打招呼，並說店員們都在聊彌彥和雷杜哈德警官的事。

「我和警官的進展？大家的想像力真豐富。」

「你那天在這裡等了一天，聽說晚上下雨了也沒走。」店老闆提到彌彥早早在十字路口等待那一日。

「我確實沒有馬上離開，抱著再等5分鐘的心情一直等到晚上9點也沒等到警官。」

「這麼堅持是想找他說什麼？」老闆有些明知故問。

彌彥感到兩頰發紅，但繼續解釋道︰「抗議遊行，大家提早回家…我在地下道遇襲…雷…雷杜哈德警官…朝歹徒開槍，救了我。」

「喔？警官居然救過你！然後呢？」

「他幫我撿起導盲杖放在手裡，然後擁抱了我…要我…別怕。」

老闆聽後大笑︰「哈哈哈哈！這…挺曖昧的嘛。」

「還有。」

「喔？」

「警官他抱著我，在我耳邊說了些什麼。」

「他說什麼？」

「…沒聽清楚，遊行正好經過那裡，蓋過那句話，密錄器雖然有錄到三個音節，但也是模糊的。」

「有種失之交臂的遺憾呢，萬一那句話就是警官鼓起勇氣的告白，卻沒有傳達到。不過至少你問他名字對吧？」

「嗯，當時覺得這次不問，下次見面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不光問了他名字，還跟他說了表演時段…以及下次來聽我唱歌…想請他吃個飯，但是自從那個擁抱之後，警官就不再經過十字路口了…常常在想是我唐突了嗎？我的舉動嚇到他了？所有答案不得而知。」

彌彥越說越低落。

老闆回店裡拿一個甜甜圈過來給他︰「我們也猜不到對方的想法，但可以請你吃點心。」

「可這是我的煩惱，不用為了安慰我而請客。」

「你就收下吧，是我想請客，和你的煩惱沒有關係。」

彌彥見此也不好意思拒絕，雙手接過甜甜圈︰「謝謝您。」

「先別急著吃。這枚甜甜圈上有個星星，檸檬白巧克力做的，先許個願吧。」

「阿，好的。」

許願？聽起來很陌生，上次許願是許了什麼願望？

年僅10歲的雙子在家族宅邸內對著代代相傳的〝月石〞祈禱。
趁大人走開後反悔方才許下的武運昌隆、旗開得勝。
真正的願望是和普通孩子們上學、交友，而不是在家刻苦練劍。獲得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

『希望能與雷杜哈德警官見面。希望可以更了解他。』

許下現在的心願，彌彥懷著感恩吃掉甜甜圈。

隨後振作起來，開始今天的駐唱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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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許願帶來好運，聽眾雖然很少，但來了位慷慨女士一次打賞10000，彌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打賞箱數鈔的次數。

「我要點歌。」女士對他說。這個強硬語調似乎在哪聽過。

「……請問您對我的表演有什麼特殊需求？需要到其他地方駐唱嗎？」

「不用，正常發揮就好。」待紙鈔投完，女士起身，「我要點歌鐵達尼號的主題曲，可以唱嗎？」

「鐵……」

「不能選這首嗎？」對方見他遲疑問道。

「不，沒問題，只是要花點時間準備器材。請您稍等。」他得和甜甜圈店老闆借CD播放器才能配著伴唱音樂表演。

老闆連忙拆下店內的CD播放器，輕音樂戛然而止。

「你要唱？可你不是唯獨拒唱那首歌嗎？」老闆遞給他播放器。

「我想藉這次為他獻唱，哪怕他不在這裡也沒關係。感謝您出借器材給我。」

明彥留給他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鐵達尼號主題曲的伴唱CD第一次從光碟盒裡被拿出來。

〝要是我不在了，你就拿著這個去唱片公司試試看吧〞外盒刻了一句暗文寫道。

兄長期望他用這張光碟去唱片公司碰碰運氣，但彌彥沒有這麼做。

也許在兄長過世後，出道的心願不再那麼強烈。

前奏響起，彌彥得以放下樂器，雙手放在麥克風桿上，想像著1999年在舊金山參賽的現況、想像著1999年的舞台下，雷杜哈德警官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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