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第825年（其四）～

「把我變成人形，我沒在做夢吧？」

夫妻倆方才親熱完，利納瑞安的臉和脖頸佈滿吻痕、眼神迷離，枕在娜米拉胸上，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娜米拉問什麼。

「嗯？喔，對，練習了幾十年才學成擬態術，這種魔法我很不擅長也沒人教我。」

「〝偽裝人類、混跡人群〞稀疏平常的與人類相處也是我的夢想。」她抱緊懷中人，「就算只是去觀禮、逛街也足夠了。」

「…我不會讓妳跟太多人類見面，尤其是比我更優秀的人，阿，妳要是愛上別人怎麼辦？要是我一直沒進步，永遠只有這點本事、變不出新花樣，我的娜米拉對其他人心生傾慕，那天就是我的死期。」

「我們都有孩子了，還在擔心這種事？」

「有沒有新鮮感和有沒有孩子是兩回事。愛吃的東西變難吃、抱在懷裡的人忽然變得無趣…這種事我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在妳身上，所以我要不斷進步才行。」

「追求進步是好事，但你有沒有想過我這模樣出了地堡哪都去不了。就算我對別人有意思，覺得我漂亮的人類只有你阿。」

利納瑞安挪了挪身體，和她臉貼臉︰「我們還有好長的日子要一起過，別離開我，娜米拉。」

「當然不會丟下你呀。不過親愛的，你知道我已經超過獨眼巨人的壽命限制要兩百多年了。你是不是對我做過什麼阿？」

「是的，我給妳絕對安全的生活環境、不怕挨餓的充足物資、乖巧可愛的孩子、幸福家庭，還有我的愛和一切。」

「嗯嗯，那你想吧，能給我這些的人世上還有第二個嗎？」

男人輕笑，心情放鬆不少︰「妳總知道該怎麼哄我。」

「這杞人憂天的個性跟你女兒一樣。」

「那叫未雨綢繆，說到未雨綢繆，我還不能擬態出衣服。」

娜米拉鬆開擁抱、大驚失色！「你怎麼不早說？！」驚呼著跳下床，走到衣櫃拿出自製婚紗和剪刀。

「那不是沙灘婚禮時穿的嗎？」利納瑞安從床上坐起來問道。

「這是目前最好的一套衣服。」焦急解釋著，剪子大刀闊斧裁掉一半裙擺，「婚紗可以再做，明天可是重要場合。真是的，我們第一次結婚也是這麼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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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杜哈德在牢房裡望著天花板，乾草、排泄物、鐵鏽、灰塵在他身下，鮮紅秀髮與盔甲的寶藍織物污穢不堪。

臉上只有來不及擦拭的血跡，瘀傷割傷全都復原了。

精神狀態良好，人類施予他折磨、酷刑都不奏效，臉上微笑依舊。

從六號村被捕後，盤問官想從他口中套出利納瑞安的情報，然而除了住在哪裡，所有問題他都如實招來。

他躺在地上深呼吸，放鬆得不想動，卻又無聊得想找事做。

觀察牢房內部，地板、牆上的血跡與抓痕，雷杜哈德集中精神探求痕跡如何產生。

只要有血，他能知曉血液主人的過往。

犯人在這間牢房裡遭到虐待、毆打、羞辱，飯裡被下毒、灑釘子，飢腸轆轆又滿口是血。放幾條惡犬進來，把人活活咬死…哀號、哭求、毫無價值的淚水、顫抖的手、流血瘀青、感染化膿潰爛、發黑壞死，腐敗蔓延全身從裡到外、無藥可救、無可救藥。

本只是想打發時間，他卻看著一幕幕囚犯過往直到天明，因為兩眼一夜未眨，乾澀難忍。

黎明陽光自小窗斜照，今天是他受刑之日。

直到現在，雷杜哈德看到了真正有趣的東西，像個孩童純真又開懷大笑︰「哈哈哈！！」

隔壁房的犯人以為他瘋了，敲打欄杆問他在笑什麼？

紅髮少年沒理會提問，只把笑聲壓低。

父親和學徒們沒有騙他，外面的世界果真像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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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懷希望，被拽出牢房、銬住雙手、頭套麻袋，手銬連著一根繩子牽著走。

興許是孿生兄妹的關係，雷杜哈德直覺到妮嘉蘿塞自由了，騎著心愛的幽靈馬馳騁荒野，卻沒有太多得到解放的喜悅。

「是的，妮妮，凡事都有代價。想當女王的妳一定要在收穫與代價間取得平衡，喔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家裡的小珍珠終於遠走高飛了，而我也要上刑架授勳。」

喃喃自語時，他已經走上木階梯、被取下麻袋頭套公開示眾。

雷杜哈德很訝異他的死刑有這麼多人觀看，而且多數人都很熱情，朝他大聲說話，生怕他聽不見，又對他投擲腐敗的食物及剩飯。

他完全沒有感到羞恥，這些人如此捧場，還送他愛吃的剩食。雷杜哈德甚至有點不好意思，要不是雙手被綁住，他想給觀眾行禮。

他向朝他咒罵的人類彎腰鞠躬，神情從容，起身時發現父母也在台下，媽媽披上偽裝術，變成隨處可見的金髮村婦卻穿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白裙子。

「要是小珍珠也在就好了。」台下娜米拉手中還攥著女兒的道別信。

「或許她不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種場面，既然團圓節會回家，就尊重她的選擇吧。」利納瑞安心情複雜，他知道希姆雷德已經成了女兒抑制魔顏的面具，再也不能在夢中遇見那孩子，他需要一些時間消化這件事。

絞刑架上，牧師在給雷杜哈德驅魔。

紅髮年輕人微笑看著牧師拿聖徽對他比劃，忽然把徽記拍在他額頭上！

雷杜哈德覺得滑稽，他本身就是惡魔又不是被附身，對他驅魔是不是搞錯重點？

利納瑞安利用他們驅魔表演的時間觀察四周，控制一隻螳螂爬到絞刑架下共享視覺︰「有意思，娜米拉。這邊有具屍體穿得跟雷杜哈德一樣，但是頭套麻袋，一定是要用來替換的，有人打算綁架他。」

「什麼？為什麼要綁架他？」

「他有逆轉衰老和治癒絕症的本事，這種能力給人知道就會被利用。...雖然意外也是冒險的一環，妳想救他嗎？」

他們都知道雷杜哈德可以自己面對困境，但既然目睹了，兩人都不想坐視不管。

「當然要跟你去調查，想逛街以後多得是機會。」

「好，那趁現在他被套上麻繩，妳能在他身上隱蔽處黏一顆水元素當追蹤物嗎？」

「小意思。」

利納瑞安施予偽裝術時，也把她的浪漫天球縮成掌心大小。

她在雷杜哈德身邊的空氣集中注意力，分離空氣中水份、凝聚成一顆帶有魔力的元素貼在目標盔甲縫隙裡。

準備就緒，紅髮少年被戴上麻袋頭套。一聲令下，活門打開。

「！」這是他初次體驗頸椎折斷的感覺，普通人類早就死了，但他還活著，在麻袋裡無聊的眨眼和轉眼球。

兩腿放鬆也不掙扎，安靜等著士兵把他〝屍體〞卸下。

實在無聊，他決定閉目養神睡一覺，盤算著等等會醒在下水道，要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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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與牧師以屍體有詛咒為藉口驅趕圍觀群眾。

繩結吊著脖子睡著的雷杜哈德就這樣用無名屍體調包走了。

當事人頭套麻袋、尚在酣睡，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毫無防備。

可能是第一次離家冒險，雷杜哈德心底對未來既好奇又有萬分之一恐懼。

複雜心情與無邊無際的幻想，共同編織荒唐可笑的夢。

他夢到自己是完全女性，前額和妹妹一樣沒長角，在一位瞎眼婆婆的牧場當擠奶女工。

女工連身裙胸前十分暴露，他原本就有三個乳房，領口擠得很不舒服。

一日他擠完一桶牛奶，兩手提著沉重牛奶桶走出牛棚卻撞見路過此地的騎士。

他與騎士素未謀面，對方一見他便跳下馬，徑直走來。

意外的是對方的面容真好看，變成擠奶女工的雷杜哈德居然膚淺的愛上陌生人。

騎士輕吻他手背，說要娶他。

僅有的理智阻止他一口答應求婚，反問道︰「可是我有三個胸部，明顯就不是正常人。這樣你也要娶我嗎？」

誰知對方就好這口，說他旅行世界各地都在找三個乳房的女性，隨後把雷杜哈德抱上馬離開牧場。

郎才女貌、兩情相悅，騎著黑馬朝結婚教堂奔去。

「！」在教堂門口，雷杜哈德看到有人倒在地上，下馬後上前關心，倒地者是個女人。

而且同樣長得十分標緻，身穿貴族衣飾，擠奶女工想叫醒他卻怎麼也不醒。

直到他盯著貴族女子的臉稍稍心動，他身邊忽然出現一桶牛奶。

他把牛奶往貴族臉上澆，倒完一桶、滿地都是，女人終於張開眼睛。

貴族女子盯著救她的女工兩眼發直，居然站起來向他求婚。

騎士見狀要求決鬥，隨即拔劍。另一人也拔出刺劍奉陪到底。

一男一女為一個有三個乳房的擠奶女工在教堂裡刀光劍影，不分伯仲。

可惜雷杜哈德沒能看到最後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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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夢唐突展開，雷杜哈德駕駛輕型飛船行經木星，目的地是去調查土星環東南側一艘廢棄殖民艦。

確認航線、按下躍遷開關利用蟲洞抵達土星環周。

那艘殖民艦足以容下一億人，很大很好找。

他靠近時發現這裡雖廢棄已久，但停泊港口的歡迎語音和自動設施都尚有電力供給。

這裡顯然還有活人。

下船後發現連氧氣供應都有，更加坐實這個想法。

雷杜哈德從港口進入艦內，迎接他的是座花園大廳，雖然植物全數枯萎，歡迎音樂卻正常撥放。

不愧是帶著一億人前往仙女座殖民的移動城市，這裡有學校、各式運動競賽場地、溫室農場、辦公區、壓縮食品加工廠、國民居住區。

到處都沒人，直到他深入居住區打算到駕駛室找艦長日誌，一位金色捲髮、金色雙眼，穿著帝國執政官制服的少女提燈遇見雷杜哈德。

少女目測年齡16歲。

雷杜哈德看到她胸前別著艦長勳章，內心訝異這麼大的殖民艦竟然由小孩子當責。

「妳是艦長嗎？這裡的人呢？」他打開胸前的紀錄器開始提問。

「難得有訪客。幸會，我是芬妮‧奈爾里，是本艦賽特卡21號殖民任務的隨行執政官，工作是在目的地下船後指導國民生存知識、制度管理及法治裁決。真正的艦長另有其人，我是代理艦長。殖民艦在歐羅巴南側躍遷失敗，船體受損死了超過一半乘客，為了搶修，駕駛科和維修科也全軍覆沒，剩下的人陷入恐慌、爭搶有限的食物又發生動亂互相殘殺。」

「所以只剩妳活著？妳可以跟我一起離開。」

「我不能離開這裡。」

「為什麼？一個人不孤單嗎？」

「殖民艦攜行的一億人，從駕駛到每個國民家庭都是我抽選上船的，他們的死都是我的錯，我不能裝作無事發生的回去。」

雷杜哈德看出她很悲傷，嗓音也氣若游絲，又輕又細卻不失少女的甜美。

但帝國貴族都是沒有感情的怪物，為何芬妮如此特別？居然認為有必要為躍遷意外負責？

芬妮表示她要繼續巡邏這無人的居住區，先走一步。

雷杜哈德正想跟上，芬妮卻說︰「不用跟著我，你夢醒還想見我，可以進入你孿生妹妹肚子上的星空心臟。」

「妳怎麼知道妮嘉蘿塞變身後有那種心臟？進入又要怎麼進？」

芬妮走遠，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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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年（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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