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洳沒有回過頭,只是擡頭看向位於她右前方一棵大樹上面的梢頭。蒼狼隨即循著她視線的方向望去,然後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黑影正直立在那根枝桿之上。
以蒼狼身在的位置與那棵大樹相隔的距離,以及那黑影的輪廓來判斷,站立在枝椏之上的那個黑影大概是個靈長類生物,只是不曉得那是猿猴、猩猩,抑或這片古林中獨有的類人猿異獸。
「小師妹,怎麽帶了個外人進來我們的谷中重地?」那個黑影竟然說起話來了,道出口的語言是人類族群所使用的通用語無誤,原來是個人類,而且貌似還是雁洳的師兄。
只是奇怪的是,蒼狼原以為神島無涯麾下弟子就只有雁洳和風子二人,而如果樹上那個黑影是風子,蒼狼和他明明在入谷前的第一關就大打出手過,那他怎麽會認不出自己來呢?再者,風子的嗓音與黑影相比也明顯不同,前者的聲調更為渾厚沈著,後者的語聲卻是偏冷峻高調,當中更摻和著一種睥睨人的傲慢。換言之,站在樹上的那個黑影實則是另有其人。
「這位是剛剛成功闖關的武林俠士,所謂來者是客,我只是帶他前來參觀一下神木林,轉一圈後自會回去莊園,還請師兄見諒。」雁洳朝著那黑影不卑不亢地回復道。
「俠士?」黑影聞言,竟冷笑了一聲,「未知閣下姓甚名誰?」
面對眼前這個語氣咄咄逼人的人,蒼狼並沒有心生不悅,只不過他也不想這麽快便順他的意,遂朗聲說道:「要想詢問對方姓名,必先自報名號,這難道不是普遍到不能再普遍的江湖禮數嗎?」
「哼,看來閣下連現在誰為主,誰為客,這件事都懵然不知呢。」見底下這個不明來歷的男子竟出言譏諷,黑影似乎有點惱羞成怒。
「在下當然知道自己為客,只是如果連身為東道主的主人家都不懂禮節,那在下又何必以禮相待呢。」蒼狼繼續揶揄道,也不禁為自己這般執拗地激怒對方感到一陣暢快。
「你這不知死活的無賴,看我還不下來教訓教訓你!」黑影大怒,腳蹬底下的大樹枝桿一下,就從天而降地躍向蒼狼,身法之快,可見其高於常人的武功修為。
蒼狼先是輕輕地把雁洳往右邊一推,將她安穩送到一旁的草地之上,好讓她離開黑影的攻擊軌道,而後他便後空翻了一圈,堪堪躲過黑影那自上而下的掌擊。
黑影的掌勁把鋪滿植被的泥地轟出個大窟窿,發出一聲可怖的巨響,泥土和草屑隨即四處漫飛。蒼狼雖從未見識過神島無涯的煉獄九掌,但他還是認出了黑影所使出的這掌鐵定是煉獄九掌其中一式,不禁雙眼發亮、興奮異常,只不過因不想讓黑影得瑟,便暗自嘆賞那武功的猛勁,並沒有將贊嘆之情表露在外。
「閣下難道是,無涯前輩的兒子?」蒼狼如同第一次在嶟煌城為救澪芝而擋下強敵的聶冷一樣,在見識到對手使出的第一招便猜到對方為何人。
「算你有點見識。」黑影冷笑一聲,剛剛從心頭竄起的怒氣消去了不少。
「雖然在下已經得知閣下姓氏,卻尚未知曉閣下名字,還請告知。」蒼狼開口問道。
他這一問並不是要再度激怒對方,而是他確實不知道神島無涯兒子的名字。
蒼狼自認是個浪跡於天下、四海為家,自由自在的江湖浪客,平日的興趣愛好除了修煉武藝以及剗惡除奸以外,就已經別無他想。是以他其實鮮少關註武林中發生的事,亦沒有隸屬於哪門哪派,對各門各派間明裏暗裏發生的糾紛和爭鬥,既不大清楚也沒有興趣知道,更何況是在武林中孤高自許、神秘莫測的地獄谷神島家,所以他現在不認識神島無涯的兒子姓名,也實屬無可厚非。
只可惜,站在另一頭的神島凜當然把蒼狼的這番問話當成對他的挑釁,心中那原本已經消去一大半的怒火旋即又燃燒起來,已經快要從他的一雙眼珠子冒出來了。
「你接得住我一掌,我就告訴你!」神島凜暴怒喊出這句曾經對聶冷說過的一樣的話,隨即飛身一掌擊出,以剛猛的掌勁攻向蒼狼。
蒼狼這次沒有像方才那樣後退閃躲,而是直接拔刀出鞘,在身前抖動畫圓,形成一圈又一圈的螺旋刀氣。
神島凜的掌勁與刀氣一接觸,頓時覺得掌心竟傳來一陣不妙的刺痛感,便反射性地收回殺招,退下身來。
眼見敵人已經後退,蒼狼也停止了抖刀,轉為筆直向前的舉刀姿勢,獵刀的尖峰直指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神島凜。
神島凜瞇著眼盯住那把在漆黑的環境下依舊閃爍著赤紅波紋的長刀,頓時也認出了這個被小師妹帶進來神木林的男子。
畢竟,江湖上可是流傳了很多關於他的軼事。
「在下向閣下致歉,竟然對一個徒手使招的人以刀劍回擊,實在有失公允。」蒼狼還刀入鞘,然後拱手致歉。
他這次的道歉是真誠的,他剛剛之所以會拔刀抵禦,完全是在瞬息之間反射神經所驅使的舉動,全因神島凜剛剛那一掌過於兇險,要是不使出全力抵禦,恐有性命之虞。
「哼,接下了就是接下了,哪來什麽公平不公平。」神島凜並沒有借詞卸責,而是直接承認了對方的實力,「我姓神島,名凜。」
「得以見識到神島家的成名絕技,對在下可說是獲益匪淺。」蒼狼笑了笑,而後想起了什麽似的繼續道,「對了,在下其實姓蒼……」
「我知道。」未等蒼狼說完,神島凜就直接出言打斷,「在江湖上聲名遠播的專殺惡人的死神:芭芭耶嘎,我又怎會不認識。」
語畢,神島凜又轉過頭對著雁洳說了一句:「不要待太久。」,便往剛剛蒼狼來時的路縱身一躍,隱沒在古林的黑暗當中。
待神島凜不發一語地消失不見後,雁洳才自一旁的草地走過來蒼狼的身邊,連忙問道:「蒼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沒想到我們還沒遇到陸上魚,樹上就突然間蹦出一個武功高強的猿猴異獸,還真是始料未及。」蒼狼開玩笑道。
雁洳望著蒼狼的眼睛,微笑道:「蒼大哥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還真的沒什麽大礙。」
「要不是我剛剛及時拔刀抵禦,單靠拳腳功夫應該接不下妳師兄的那一掌,那時說不定就真的受重傷了。」蒼狼苦笑道。
「現在人沒事就好。」雁洳笑了笑,「師兄他時不時會出現在這片古林,與林中的異獸博弈較量,有些時候成為狩獵牠們的捕獵者,某些時候又成了牠們眼中待食的獵物,把這當作生存遊戲在玩。」
蒼狼點點頭,他似乎能理解神島凜的這些行為。蒼狼小時候也經常到後山去玩耍,那種跟叢林野獸的交流,無論是遠而觀之抑或拼上性命的互博,都能讓蒼狼的腎上腺素狂飆,盡情享受那種生死一瞬間的刺激感。只不過,每次嬉戲之後回到家都會被母親罵到臭頭就是了。
「蒼大哥,你還想繼續探入嗎?」雁洳問了一句,然後轉過頭望向他們倆剛剛正打算前行的路線。
「當然,我都還沒看見洳妹口中所說的神木,又豈能無功而返。」蒼狼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沒問題,一切都依蒼大哥的。」雁洳笑道。
兩人說罷,便又繼續剛剛停下來的路程。
蒼狼原以為剛剛與神島凜引起的騷動,會吸引周遭野獸的矚目,但沒想到兩人竟然暢行無阻地走了近三刻鐘,而後抵達了身在古林深處的林中神木。
在還未到達目的地之前,蒼狼就已經註意到前方的叢林冒出了微微的藍光。起初他還以為是錯覺,但沒想到每往那方向靠近一些,那藍色的光芒就愈發顯眼,他才知道那是貨真價實的視覺回饋,並非什麽幻象。直到蒼狼和雁洳二人穿過了數棵身形較為壯碩的巨樹後,明亮的藍光隨即直沖進他的雙目。
在一片宛若人造,但實際上是自然形成的空地上,佇立著一棵長著彎扭曲折的樹幹、樹冠處垂著許多形如靈蛇的藤曼,體型比周遭巨樹小上半截的奇樹。而那些散射至四面八方的藍色光輝,則是源自於那些漫天的藤曼。
蒼狼自詡是個遊歷過世界各地,閱歷頗為豐富的浪客,也看過不少尋常人家所未曾見過的撼人景色,無論是素來有『山城』美譽的泰坦城,那四面環繞的崇山峻嶺,還是鳳城以東一百裏的大自然鬼斧神工,聳立著八個擎天巨石的金剛谷,抑或東海那片號稱『食人海』,兇險萬分的怒海狂濤,他都曾經目睹過。
只是以上所列舉的那一切的一切,都比不過眼前這棵散發著藍光的林中神木。
即便它沒有上述景色那般波瀾壯闊,但論絢麗及驚艷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幸好我剛剛堅持要妳帶我來這裏,要不然就錯過了眼前這驚艷絕倫的景色。」蒼狼被眼前光景震撼得雙目圓睜,嘴巴微張著。
「沒想到你這麽喜歡。」雁洳的臉蛋難得牽起了漣漪,表露出些許的訝異。
「要稱之為我生平見過最美的風景也不為過。」蒼狼由衷地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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