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流亡之途 - １７：獻身的責任

　　但雇主不肯放棄地追了上來，擋住他的去路。

　　「你給我站住，克多倫！你什麼時候溜出旅社的？」

　　清晨醒來的灰蒙，發現隔壁床上的克多倫不見蹤影，頓時看傻了眼，這才醒悟自己被這小子擺了一道。他匆匆出門，來回在鎮上找了整整快一小時，好不容易才在這裡找到了克多倫。

　　「你這臭小子，故意瞞著我先偷偷去會合點了嗎！？」

　　「您不用繼續找尋巫師會了，南境的巫師會已經步入瓦解……您所追尋的仇敵也沒有倖存回來。」

　　克多倫連頭也沒有抬起來，只用了毫無起伏的嗓音向雇主回答。說完之後，他再度邁步打算繞過北境傭兵離開，但被對方一把抓住了肩膀。

　　「這些事情你是從哪裡得知的？你這小子……難不成你還真的跟巫師會的傢伙見上面了？」

　　克多倫沒有回答，只是垂著空洞無神的雙眼。

　　「你不說話，是默認的意思嗎！？」

　　灰蒙惱怒地拉高了音量，一把抓起他的巫袍領口。他好不容易才對克多倫產生了信任感，卻又徹底破滅。

　　「你這傢伙……難不成利用了我？你打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盤算的嗎？利用我帶你到這座城鎮，就為了藉機去找尋你那些巫師會同夥？」

　　這小子所說過的話，到底還有幾分值得信任？難道他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屬於巫師會的一員，一切全都是為了讓我鬆懈而編撰出來的謊話嗎！？

　　克多倫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怒火中燒的灰蒙，冷淡地答道。

　　「您猜對了。」

　　「你這個該死的騙子！」

　　灰蒙氣結地倒抽一口氣，捏緊了他的衣領憤怒大吼。

　　「和你見面的同夥在哪！？你給我交代清楚！」

　　「無可奉告。就如同我剛才所說，巫師會已經徹底瓦解了，您不必再繼續費心追尋不存在的敵人。」

　　「你以為能隨便叫我罷手就罷手嗎！？給我說清楚那傢伙人在哪！」

　　「請放開我吧。您就算不願放棄復仇，我今後也無法再幫上您任何忙了。」

　　他毫無起伏的答話，讓灰蒙聽了反而更為氣憤。

　　「怎麼！？利用完之後，現在打算裝沒事擺脫掉我了是吧！？你們這些巫師會的傢伙，盡是像你這種背恩忘義的混帳嗎！？」

　　「背恩忘義……？」

　　克多倫了無生氣的眼裡終於起了一絲變化，流露出嘲諷的笑意。

　　「恕我駑鈍了……原來我們之間，是能談論上恩義的關係嗎？您明明也是在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我，為何能用一副施恩的態度出言指責我？」

　　他以尖銳的態度反問，不做保留地說出了心底的話。

　　「沒錯，就如同您的猜測，我這段路上確實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您。這件事讓您相當意外嗎？莫非您原本是期待著……我會為了回報您施予的『恩情』，發自內心地協助您復仇嗎？」

　　「說白了……您的親人喪命，國家被誰給摧毀又死了多少人，到底與我有什麼關係？您為何會認為，我會願意幫您這個對巫師會毫無理解的外域人，去破壞我們南境巫師唯一能倚靠，卻已經支離破碎的避風港？」

　　兩人爭論的對話聲引起了不少經過路人的注意，他們詫然地停下腳步，不曾見過有哪個巫師敢這樣理直氣壯地向雇主大聲回嘴。有些傭兵注意到了兩人話裡提到的「巫師會」一詞，在旁悄聲談論了起來。

　　「哼──平常只會像個啞巴似的一聲不吭，順利跟同伴會合之後，總算是敢放心把真心話全都給坦承出來了是嗎！？」

　　灰蒙緊扯著克多倫的巫袍領口，幾乎把瘦弱的他拖離地面。他克制不住怒火地大吼。

　　「你他媽的跟我鬼扯什麼避風港！？是啊！！拿三十萬無辜人命砌成的避風港，肯定讓你這個可憐人格外安心吧！！」

　　「你們怎麼能夠如此無賴，欺騙利用他人的善意！？我的親人與國家，到底是哪一點對不起你們這些南境的巫師了？到底憑什麼、又為了什麼殺害了這麼多人！？」

　　承受雇主近距離的怒吼，讓克多倫不由得一陣耳鳴。但他漠然的目光並沒有因而動搖，冷淡的語調也只有加倍刻薄。

　　「您怎麼不拿這些問題回頭質問您故鄉的人？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做出了什麼惡毒行徑，使只知道忍讓的南境巫師不得不回以此舉？又或者他們也是些像您這樣——冠冕堂皇地利用別人的力量，卻還回頭要求他人報答他們的施恩予惠的人，說到底……不過都是些偽善者罷了。」

　　說完這些話的當下，克多倫做好了會挨上對方幾記直拳的心理準備。他從來不曾以這種語氣對任何一個雇主說話，這簡直如同是在自尋死路的作為。但是太多的打擊讓他內心已經了無牽掛，他已經一點都不在乎接下來自己將面臨什麼處境了。

　　「偽善……？」

　　灰蒙鬆開了扯著他衣領的手。克多倫以為雇主準備要揮拳過來教訓自己，然而他卻只是一語不發地沉著臉，不見剛才那陣衝動的憤怒。

　　「你認為我偽善？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利用你？好……算了，就當作是這樣吧，隨你怎麼想。你從現在起自由了，要去找你的同夥就去吧，不必再擔心遭我利用，我們今後再無瓜葛。」

　　灰蒙冷冷撂下這句話之後，便把他就此拋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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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出乎意料的狀況，讓克多倫茫然佇立在原地好一陣子，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沒想到這個雇主聽完自己那番嘲諷的話，沒有直接狠打他一頓洩憤，也沒有企圖嚴刑拷問他來取得與巫師會有關的情報。竟然只是什麼都沒做……就這麼走了。

　　這反而讓克多倫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他原本以為，趁著對方氣頭上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也好……至少能夠讓他就此從痛苦裡解脫。可是，這個曾在自己面前冷血砍殺了十幾個傭兵的北境人，最後卻連一拳也沒有打向自己。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段時間之後，才又再次拖著步伐前進。

　　算了……既然這樣，只好讓衛兵駐所的人動手了……

　　隨便殺掉一、兩個人，應該可以當場被他們處決吧……

　　克多倫心意已決地想著，垂著了無生氣的雙眼，一步步走向了街道盡頭的尖頂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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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巫師！你慢著，等一下！」

　　就在克多倫即將抵達衛兵駐所前，忽然有個中年農民從農用馬車躍了下來，焦急地叫住他。克多倫停下腳步，木然地看了他一眼。

　　「我家裡爸爸需要治療，拜託幫我一個忙吧！快，你跟我上車！」

　　沒等巫師出聲答話，中年人已經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逕自用蠻力把他拉上了農用貨車。

　　「道恩！就挑這小子了，快帶他回去治療老爸吧！」

　　駕車的人轉頭看了眼大哥從路邊拉上來的黑袍小鬼頭，皺著眉打量他兜帽下凹陷瘦弱的臉孔，不免有些遲疑。

　　「但這個瘦小子沒問題嗎？他看起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如果是能力技術不錯的巫師，照理說是不至於會害自己變得如此落魄模樣……

　　可是，現在的他們也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年邁的老爸今早起床忽然倒下，怎麼樣也叫不醒。剛才駕車巡了小鎮一圈，也沒看到其他能找的巫師，不管是什麼人選，只要有施巫術治療人的能力就夠了。

　　「算了算了——就帶他吧。」

　　道恩邊說邊從懷裡摸索出準備好的錢袋，隨手拋到巫師少年腳邊，「治療費在這裡，先給你十枚銅幣。」

　　克多倫低垂著目光，了無生氣地看了眼那包裝著零錢的皮袋。說實話，無論袋子裝的是十枚銅幣還是十枚銀幣，他此刻都沒有任何心情替他們工作。

　　「很抱歉，請您們去找其他巫師幫忙吧……我……」

　　結果他還沒能說完，道恩的大哥先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好了啦！真是的，我也知道這筆酬勞低於行情，但有什麼辦法！情況很緊急，我們臨時沒辦法湊出太多錢，等到了我家之後，我會再設法湊足錢給你！」

　　他說完之後，也不多給巫師選擇的機會，直接拉著他在貨車坐下，朝車頭催促了句。

　　「走了！道恩，快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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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境的巫師生來就背負著「獻身」的義務。不只是在面對幽狼的危難時刻必須獻身……當國家或平民有難時，也必須出面擔起責任，盡其所能替人們處理困難。

　　因為他們的命是被國家買下的，他們身為巫師的能力也是國家出錢培養的，所以他們無從選擇，只能承擔起社會拋諸於他們的責任。任何不肯接受這個現況，企圖對抗體制的巫師，終究只有死路一條……就像巫師會的那些人，還有烏諾。

　　相對於比較有自我主見的哥哥，克多倫一直是屬於乖順認命的性格。他很早就接受了這種處境，習慣了毫無選擇的人生。

　　但是就連這樣的他，也已經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寧可不計一切地尋死，脫離這段受詛咒的人生。他是認真決定要在衛兵隊面前殺人，只差一步就要下手了……結果卻先被這兩個農民帶上了車，不由分說地被載往城外的偏鄉。

　　人生有時候真的很荒謬……荒謬得令人反應不及。

　　沿途路上，兩個人不斷在他耳邊述說著他們老父親的情況，講著他前陣子就常喊著頭痛的事。那個名為戈林的中年農民說得滿臉是淚，悔恨著自己沒能及早帶老父親進城看病，才害得他惡化至此……

　　克多倫一點也不想搭理他們的懊悔自白，可是他們還是說個不停，絲毫不在意自己鬱悶的心情。事已至此，他也別無選擇……只能暫且放棄原本的打算，跟著這兩人返回村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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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７：獻身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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