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稍微休息了一陣子,等待嚼著蒲公英的馬兒吃飽過後,便重新為牠上轡頭,繼續驅車離開這片森林。
昨天突然遭逢獵手的襲擊,讓他們逃避的有些措手不及。本來灰蒙準備要帶上的食物與飲水都落在了市集現場。水的部分還算容易解決,可以從林地裡的融雪逕流找到乾淨飲水,但食物就比較麻煩了。
南境的森林到處棲息著幽狼,沒辦法隨便深入林地找尋獵物狩獵來吃,地面上的植披與北境也不同,灰蒙不太擅長從這些陌生植物中分辨出能吃的東西。
就算問了克多倫,他也不懂得如何在森林裡找到食物。南境的巫師雖然熟悉森林內部的大小路徑,對於如何安全前往城鎮的方法瞭若指掌,卻沒有直接在野地自立維生的經驗。畢竟,沒有人可以長時間待在森林還能安然無事地存活下來。
他說,只有「山民」懂得依靠森林而活,因為他們的村落就是在深山之中。
駕駛馬車經過一條小溪時,灰蒙拿著鐵盆下車取水喝,順便向在旁注意幽狼動靜的克多倫問起了這件事。
「所以,那些魔神教徒——我是說山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他們不用擔心被幽狼找上?」
「這件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們自古以來就是這麼生活著。」
克多倫只有在城門口看過幾次這些金髮金瞳的異族人來賣毛皮之類的東西,從來不曾跟他們對話過,所以並不了解這些異族。
「是嗎?還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灰蒙納悶地皺眉。
這支民族不但有能力生活在南境幽狼橫行的森林,其中還有人身居巫師會組織的領導者。
當時,他的君王就是接觸了這些異族人,才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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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君王——北境桑德諾的國王阿契德.索隆迪亞,從年輕時期就對這支擅用巫術的金髮民族十分感興趣。
只要是北境出身的人,肯定都曾經從市集說書人的口中聽說過「魔神教徒」的故事——據說他們的祭司能夠借魔神的力量召喚雨水、讓乾涸的田地噴出湧泉,甚至改變整座山谷的風向。
阿契德也同樣熟悉這些傳說。據說他年輕時就曾經在偏鄉狩獵時,實際巧遇過這支民族——所以對於說書人的故事更加深信不疑。
他在當地親眼見到了金髮金瞳的異族村民,以鮮花祭祀著似蛇似龍的「魔神像」,還看見主持祭儀的祭司往倒水的陶杯唸出了一段話——淌下杯口的流水,就在眨眼之間化成了晶透的冰,構成了自然而優雅的流水雕飾。
瀰漫空氣的冰涼寒氣,還有結冰僵硬凍膚的觸感,讓阿契德確認了這不是什麼障眼法或幻術,而是實實在在的把流水給冰凍了。他出於驚訝地詢問老祭司,問他們這些「魔神教徒」是否真能辦到說書人提到的奇蹟,但老人卻是謙虛地答道。
「殿下所聽說的那些鄉野傳聞不過都是些無稽之談,我們族人無法如此呼風喚雨……身為一名祭司,我最多能辦到的,不過就是如您所見的這種不值得一提的雕蟲小技罷了。」
即便如此,阿契德仍然對他的巫術技藝充滿興趣,畢竟北境難以找到像他這樣,有本事依靠施咒改變物體性質的巫師。
在那之後,他甚至曾經想找機會把老祭司召入宮廷,賦予他官位要職,可是卻遭到老祭司以健康不佳為由回絕。
老人壽終正寢之後,沒有後代把祭司之職傳承下來。阿契德時常對臣子惋惜地說,他當時應該多加把握機會,派人再勸勸老者幾句,說不定就能來得及把他珍貴的巫術技藝保留下來了。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對阿契德的影響太深刻……才導致他做出了錯誤的決策。當他聽說到南境有個由「魔神教徒」祭司領導的巫師組織,正遭受當地諸國迫害的事時,當下就決定派人去向那些巫師轉達消息,告訴他們桑德諾王國願意提供庇護。
然而……這項善意之舉,卻害死了他自己,以及首都的三十萬人民的性命。
灰蒙始終想不明白,這場發生在斯哥達的災禍究竟是從何開啟,又是如何演變至此的……
他當時遠在邊境戰線,等到接獲消息率軍返回首都時,一切早已太遲了。整座城市被殺不死的不知名異獸所圍繞,讓他損失了半數的軍團部下。即便設法進到了王宮內部,宮廷諸臣、君王、王儲……還有他所有居住在首都的親人,也已經無一倖免地喪命。
在那天之後……他下定決心要逮到肇事者,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且要那些人為此付出代價——這是如今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唯一念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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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雇主,您真的還是要前往瓦尼亞嗎?也許您打聽到的消息,只是那些獵手放出來的假情報而已。即便那份情報是真的,他們既然已經知道您的目的地,肯定也會預先前往瓦尼亞守候的。」
克多倫思量著發問。灰蒙沉默了一陣子,才做出回答。
「這種事情……不實際去確認看看,恐怕也很難說是真是假吧。總之,我自己會設法謹慎行事就是了……」
「是……」
「比起這個——距離瓦尼亞還有兩、三天的路途,我們得設法找到填飽肚子的食物比較要緊,否則這種天氣餓肚子露宿很容易失溫。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能停留的村落嗎?」
「雖然是有……但我不建議您停靠。那些獵手肯定還沒放棄追捕我們,要是停靠圍村留下太多蹤跡,恐怕會被他們尾隨追上。」
「好吧,那我再想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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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灰蒙想到的辦法——就是靠近村落附近的要道,設法向沿途經過的農車商量「交易糧食」。
他把馬車停在掩護的樹木後方,讓克多倫留守在車上,自己一個人獨自駕馬前往農田旁的小徑等待機會,準備實行他擬定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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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結論來說——灰蒙確實成功了。
一小時之後,他抱著一桶馬鈴薯回來,坐在貨車上的克多倫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原本不看好灰蒙的計畫,以為他要不是會等半天遇不到任何村人,要不就是會被對方不加理會驅車離去。畢竟再怎麼想……也只有真正的笨蛋才會願意停車下來,聽這個北境人提什麼「交易」吧。
結果……沒想到他還真的成功了,拿錢跟別人買到了一桶食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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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那兩個農夫簡直把我當成了什麼強盜看待。我可是把錢都準備好了──」
聽完灰蒙自顧自地交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克多倫總算才釐清了真相,忍不住對他的不智之舉嘆了口氣。
原來灰蒙擬定的計畫是這麼一回事——他直接大剌剌地驅馬擋在人家的農車前方,然後開始陳述他打算「交易糧食」的企圖。
這個行為不出所料的被農民以為他打算搶劫。他們還直接拿弩弓回擊他,結果卻沒料到被灰蒙給出劍擋下。害得他們驚恐之下,決定做出保全性命的策略——拋下了車上一桶馬鈴薯……隨即不顧一切地驅車逃離。
「您其實……不該讓那兩個農民活著離開的。」
聽完把馬鈴薯搬上車的灰蒙一連串的抱怨之後,克多倫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嗓音說道。
「他們一定會向鎮上的衛兵隊回報這件事,而且……您搶劫的時候,還忘了遮掩自己的面孔,這樣一來……我們的行蹤很快就會被調查出來了。」
「克多倫……你這是在慫恿我劫盜殺人嗎?我都說了……我才沒有打算搶劫那兩個人,只是……」
灰蒙企圖辯解,卻又覺得自己百口莫辯。沒想到曾經身為一國將領的自己……現在竟然會淪落到在異鄉搶劫兩個窮困農民車上的馬鈴薯,而且他身上明明還帶著不少金銀幣。這種行為簡直傷害自尊,真是丟臉極了……
「可是,就事實而言……您這次做出的行徑確實是搶劫。」
克多倫毫不留情地指摘了這一點。
「……」
灰蒙尷尬地閉上嘴巴,實在很想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他最後放棄再為這件事辯解,一臉無奈地重新登上了馬車駕駛台。
「嘖,算了……隨便你怎麼想吧。」
反正無論如何,至少今晚的晚餐有了著落,沒人得餓肚子就好了。這個木桶裡有十幾顆馬鈴薯,靠這些足夠果腹個幾餐,在抵達瓦尼亞之前,應該暫時不用擔心食物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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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才剛因為糧食的事情稍微鬆了口氣,到了半夜——立刻又被新的麻煩找上。
雨珠打在臉頰上,立刻喚醒了在車廂上熟睡的灰蒙,他推開身上蓋著的毛毯匆匆坐了起來,發現夜空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剛好兩人今天露宿於空曠的農田附近,沒有樹蔭能夠遮蔽擋雨,灰蒙忍不住心煩地咋舌。
燃著炭火的暖爐已經被逐漸轉大的雨勢淋得劈啪作響,開始冒出陣陣白煙。查諾現在時值初春,半夜的氣溫凍得時常降霜,要是被大雨淋成落湯雞,後果可不是鬧著玩的——說不準會在一小時內失溫冷死。
他轉頭想提醒克多倫下雨的事,但發現披著毛毯的他,仍垂頭靠著隔板沉沉熟睡著。
灰蒙想了想,決定先別吵醒他,放輕動作把備在車上的一張防雨蠟布攤開,替他蓋在身上擋雨。
他自己則下車整理馬匹,替牠繫上了馬具,準備驅車前往躲雨的地方。
直到車輛開始搖晃移動,克多倫的身體才頓了一下清醒過來。他拉起蓋住臉龐的防雨布,匆匆朝車頭的灰蒙道歉。
「抱、抱歉……雇主,我不小心打瞌睡了……」
「啊?幹嘛道歉……你就睡啊,我想辦法找個地方避雨。」
灰蒙握著一把燃著松脂的火炬照路,在漆黑無光的夜色中小心驅使馬車前進,火光在雨勢裡忽閃忽滅,好像隨時都會熄滅似的。
聽到他不以為意的回答,克多倫心裡仍然覺得過意不去。野宿時守夜注意幽狼是他身為巫師的基本職責,他不該睡著的……如果這種事情被其他南境雇主發現,肯定少不了嚴厲的懲罰。
但是克多倫的體力仍未從上次的負傷完全恢復,昨天在聖池附近過夜的時候,他也徹夜守夜沒有闔眼,才撐不住沉重的眼皮睡著了。他努力提起精神,透過風之靈的力量注意著四周的聲響,向灰蒙開口道。
「雇主……請往右前方的岔路走吧,我聽到有雨水打落在屋頂的聲音,往那裡前進三百公尺左右,應該有可以躲雨的建築物。」
「你可以從這個距離外聽到雨打到屋頂的聲響?真了不起的小子……」
灰蒙詫異不已地轉頭看向巫師少年,但車廂裡的克多倫只是臉色無措地挪開了視線,囁嚅答道。
「這只是巫師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不足掛齒。」
「但在我看來可不是什麼『不足掛齒』的事,找遍北境大概也沒有幾個巫師能像你辦到這種事吧。」
克多倫默默聽在耳裡,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灰蒙又嘆息道。
「所以我才覺得匪夷所思……像你這樣的巫師在我的家鄉可是會受人仰慕的人才,為什麼這裡的人卻不懂得惜才……對巫師存在那麼深的偏見與歧視。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克多倫沉默了一陣子,才低聲回道。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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