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流亡之途 - １９：既視感

　　沿途路上，夫妻倆忍不住試圖向巫師少年搭話，想確認他是哪個國家出身的，又是在那座城市長大的……接連問了不少諸如此類的問題。

　　可是，克多倫卻始終一語不發，沒有回答他們任何問題。他的臉色比待在戈林家時更黯然無神，對身旁兩人的話充耳不聞。

　　有一輛賣糖小販的攤車來到村裡叫賣，幾個村裡的孩子圍繞在馬車旁，興奮等著小販製作麥芽糖。

　　孩子們的吵鬧聲讓克多倫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動作卻不經意地讓他注意到路邊小屋門前釘著的「水磨坊」木牌。腦海裡忽然有股呼之欲出的熟悉感，可是他卻刻意忽略了這股既視感，裝作沒事地挪開了視線。

　　沒錯，這個國家──查諾王國確實是他出生的故鄉。自己很可能真的曾經在某段時間待過這座圍村吧……可是無論如何，這對現在的他而言已經毫不重要了。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跟這座村子之間曾有過的任何緣分，也不想回憶起這些村民與他之間的瓜葛。

　　反正，這一切早就都是只存在於過去，毫無任何意義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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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沒能夠與少年順利展開對話，讓夫妻倆有些沮喪。夏曼嘆了口氣，推開了與水磨坊相鄰的屋舍木門。

　　「總之，那個……我們先進屋吧。」

　　吉娜的眼眶裡也隱隱閃著淚光，她一進到屋裡，便開始匆匆忙忙地收拾著餐桌上的雜物，別開臉龐擦拭了一下眼角。隨後，她拿起桌上裝著麵包的編籃，想把它遞給巫師少年。

　　「你要不要吃點麵包？你看起來好像……都沒能夠好好吃飽，想拿幾塊吃都沒關係的。」

　　可是克多倫依然沒有收下她給的麵包。他毫無動作地站在原地，漠無情緒地向兩人發問。

　　「請問您們需要確認的藥單是哪一份？」

　　婦人恍然回神似地縮了一下身體，她抱著麵包籃，表情有些難堪地答道。

　　「嗯……等我一下，那個……我……我現在就進去拿。」

　　說完之後，目光帶著些許憔悴的吉娜，便走進了房間開始翻找起藥單。趁著這個空檔，夏曼又拿了桌上的麵包籃，湊向少年面前勸說。

　　「你真的不吃一些嗎？你那麼瘦……應該多吃一點東西才對。」

　　克多倫仍舊不願意接受這兩個人釋出的任何善意，他打算開口推辭──忽然有個嬌小的身影從樓梯跑了下來，既好奇又畏生地盯著他看。

　　「爸爸……他是誰？」

　　小女孩囁嚅地向父親發問。克多倫注意到這個年約四、五歲的女孩，就如同她的母親一樣有著一對明亮的銀灰色眼睛。

　　「啊……莉亞，你起床了嗎？」

　　夏曼抬頭向女兒微微一笑，他的眼裡隱隱含著一股苦澀的尷尬。

　　「那個……我跟這個哥哥得談談一些事，你可以先回去樓上玩嗎？」

　　吉娜正好也在這時帶著翻找到的藥單紙捲走出房間。注意到妻子的眼眶有些濕潤泛紅，夏曼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悄聲安慰道。

　　「沒事的，吉娜，交給我處理吧……時間不早了，你先去裡面準備中餐吧。」

　　妻子點了點頭離開之後，夏曼走向客廳暖爐旁的木椅坐下，目光投往巫師少年，指了另一張椅子說道。

　　「來，你先坐下吧。」

　　想到可能得和這個男人進行一段冗長的對話，就讓克多倫的心情相當鬱悶。但他沒把情緒表現出來，還是安靜地依言坐下。

　　「請告知我，您需要確認藥單上哪部分的內容吧。」

　　夏曼沒有立刻回答，他攤開手裡寫滿字的藥單，反覆檢視了一陣子，遲遲沒有開口。他抬眼看了一下少年漠無表情的消瘦臉龐，想了一陣子，反而又把手裡的紙張折了回去，深嘆了口氣。

　　「你真的……都沒有任何印象了嗎？」

　　這是克多倫最不想與他談起的話題，沉默了一陣子，他才回答道。

　　「印象？……您是指什麼？」

　　「對於這個村子，這間房子，還有……對……」

　　他沒能把「我們」這個詞說出口，便語梗地停住了話。眼眶不自覺地一陣發熱，夏曼沒辦法再說下去。

　　「抱歉，我並不記得曾來過這座圍村。您詢問的這個問題，應該與這次的工作無關吧？」

　　克多倫想都沒想地斷然答道。聽到親生兒子對待自己如同陌生雇主一般，用著如此冰冷的敬詞與態度與他說話，讓夏曼的心頭一陣刺痛，他吸了口氣忍住了情緒，好一段時間才再次開口。

　　「嗯……你說的沒錯，這確實與工作無關，這只是……出於我個人的好奇，才提出的問題。」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

　　「沒關係，不記得就算了……總之，是這樣的，我的女兒莉亞一直有氣喘的老毛病。你能夠……設法幫她治療看看嗎？」

　　所以──不只是要檢查藥單，他們還希望我順道協助治療嗎？

　　雖然克多倫的表情依舊木然，但他的內心卻忍不住開始感到煩躁。如果可以，他只想越快離開這個屋子越好。

　　這裡的一切……一景一物，都讓他發自內心地不快。無論是面前那個男人的五官樣貌，他身後被壁爐燻黑的牆面，還有旁邊衣架上帶著馬騷味的修蹄服……他不想繼續身處於這個環境，讓自己被這種若有似無的既視感折磨。

　　「氣喘這項疾病無法根治，巫師能幫上的忙十分有限。我恐怕無法提供什麼太有效的治療。」

　　他刻意壓低了視線，盯著地上的泛黃地毯說話，不想與男人對上眼。

　　「不過您需要的話──我依然可以協助確認看看那份藥單，方便您後續購買常備藥方。」

　　聽完他的回答，夏曼的臉色有些落寞。他當然不是為了這種村裡的駐村巫師就能做到的事情，才把少年找回來家裡的。他握著手裡的紙張，低頭不語了好一陣子。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治療她看看。莉亞她……這幾天時常會發作到喘不過氣，如果能有個像你一樣會醫術的人在旁邊看著，我也會比較安心。」

　　夏曼寧可用繞口的「會醫術的人」來指稱少年，也不使用「巫師」一詞來稱呼他。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背負上這個職稱。

　　克多倫隱約注意到了這件事，但他選擇加以忽略。

　　「但是，假使需要巫師就近照顧，您應該也可以尋求村裡的駐村巫師協助吧？這樣也不需要花費額外的酬勞費用。」

　　言下之意，他是在向男人表達──假使你要求我留下，我就得額外再向你收取治療費用了。

　　從簡陋陳舊的屋內擺設看得出來，這個家並不富裕。他希望自己的暗示，能讓男主人因為不想徒增經濟負擔而打消念頭。

　　對方回答的話有些結巴。

　　「這、這樣啊……呃、因為我們村裡的兩個駐村巫師……最近都在忙著處理村長交代的工作，一整天都在村外保護那些建造畜舍的人，沒有多餘空檔能照顧我的女兒。」

　　「原來如此。」

　　也是因為這樣，那個叫戈林的雇主才會不得已去城鎮帶巫師回來幫忙嗎……

　　「所、所以要多少錢……你才願意留下來幫忙？」

　　克多倫從思索中抬起了頭，故意提出了對這戶人家的經濟狀況有些吃緊的金額。

　　「因為是長時間的工作，可能一天需要三十枚銅幣的費用。」

　　這個數字超過了行情價整整一倍以上，如果是在其他人面前提出來，克多倫大概會被當場臭罵一頓，然後被轟出門外。

　　可是，男人卻只是瞪大了眼睛，呆看著他好一陣子。他沒有口出惡言，而是皺起眉頭，滿臉苦澀地做出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

　　這下子，吃驚的人反倒成了克多倫。男人甚至完全沒考慮殺價，就直接答應下了他的條件。他究竟是因為財力充足，還是為了要不擇手段地讓自己留下來？

　　「倒是……照這個價錢看來，戈林他們家可能會陷入不小的困境呢……」

　　夏曼一臉苦澀地搔了搔後腦勺。

　　「你也知道，他們今早才把上個月賺來的現金都拿去買治療中風的藥材了……一時之間可能會湊不出足夠的錢給你。」

　　「不過……我們家至少還剩一匹馬可以去抵押賣錢，算一算應該還夠撐個幾天的酬金，所以……」

　　他揉著太陽穴思考，一臉像是在設法思考怎麼把家裡能換錢的東西都拿去變現似的嚴肅神情。

　　「不如，我看這次就由我來替他們家付你的錢吧……你之後可以暫住這個家裡，我們也會準備你的三餐的。」

　　什麼？這樣一來，他的雇主不就變成這個男人了嗎……？他寧可傾家蕩產也要雇用我？

　　克多倫的臉色一陣發愣，這才發現他挖了一個坑給自己跳。

　　但是……既然雇主已經同意了酬勞條件，現在也來不及反悔自己說出的話了。

　　「是……知道了。」

　　他最後只能無可奈何地做出了這個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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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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