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流亡之途 - ３８：啟程向北境

　　旁邊的巫師同行都在竊竊私語這個北境人跑來破店的奇怪行徑，克多倫實在很想假裝不認識他。

　　雖然他可以理解，灰蒙之所以突然選擇來破店吃東西，大概是出於好意……不想讓他因為進去普通餐館碰上困窘的情況。可是說實話……看到這個雇主成了整間店同行的目光焦點，他真的沒有感覺比較自在。

　　「話說回來……克多倫，結果店跟食物怎麼還是變成都我在選，你也給點主意吧……」

　　跟老店主點餐完之後，灰蒙才忽然意識這件事，忍不住開口抱怨。

　　「是，真抱歉。」

　　克多倫以毫無起伏的聲音答道。

　　「幹嘛跟我道歉，我不是要聽你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多表達一下意見。像是告訴我你想吃什麼之類的，再怎麼樣這裡也有三種食物能選吧？結果都來了這裡還叫我自己決定，你明明應該也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嗎……」

　　「是，我下次會注意。」

　　克多倫不怎麼認真地敷衍了他的叨唸。

　　他聽到隔壁桌的同行正以巫語談論著他對面的北境人。他們既奇怪又好笑地猜測起來，說他是太缺錢，還是迷路誤闖這條路，怎麼會選擇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大概是因為聽不懂那些巫師使用的語言，又或是純粹不在意旁人目光，灰蒙一面重複他千篇一律的叨唸，一面泰然自然地吃起老店主送來的雜燴麥粥。

　　他自己不尷尬，反倒害得克多倫很尷尬。真是拿他沒轍，為什麼可以遲鈍到這種地步……他是笨蛋嗎？

　　「雖然沒有賣肉食，但最貴的東西也才兩枚銅幣而已……總之姑且還算是划算吧。」

　　灰蒙又向老店主點了馬鈴薯菜湯來喝，品嚐著這淡淡鹹味，沒什麼料的便宜湯點，做出了這個結論。

　　他不知不覺便把食物都吃完了，但總覺得肚子裡有一半都是湯湯水水，沒什麼真正吃飽的感覺。所以灰蒙乾脆又向老店主再點了一道沒吃過的鹹豆粥來吃。

　　「克多倫，你的粥已經涼了吧……幹嘛還不吃啊？」

　　本來心煩地用湯匙攪著盤裡麥粥的克多倫，這才停下了動作。他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開口道。

　　「雇主……您今後有其他打算嗎？您想繼續留在這座城市，還是打算離開呢？」

　　沒料到克多倫會突然向他問起這件事，灰蒙有些詫異，他想了想才回答。

　　「我還沒認真想過。不過，我接下來也許會往港口探問看看情報，然後再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吧……畢竟，我還沒調查過查諾的海港城市，也許那些傢伙當時不是在奧比坦下船，而是在這個國家也說不定。」

　　的確，或許真的是這樣……所以那名會長才會出現在這座城市。

　　克多倫逕自沉思著，神色沉了下來。

　　「也就是說……您打算繼續照舊追查您的目標嗎？」

　　「對啊，不然我還能做什麼。」

　　總覺得克多倫好像面有難色的模樣，灰蒙停頓了一下，才把話接下去。

　　「當然，你要是不想幫我，我也不會強迫你就是了。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同行到海港之後，就暫且告別吧。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就聽我的話，拿那筆錢去北境好好過活。亞列馬德剛好就在這個國家的海峽對岸，而且現在是船班頻繁的春季，港口那邊應該有不少船可以過去……」

　　「我說過了，我不會拿您的錢去北境。」

　　還沒等他說完，克多倫已經先出聲答道。勸不動這個固執的小子，灰蒙嘆了口氣。

　　「我實在不懂你幹嘛堅持留在這種地方。你繼續在這生活不但沒半點好處，而且時不時還會被麻煩找上……」

　　「除非……」

　　克多倫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目光異常認真地看著他。

　　「您也返回北境，那麼我就答應您，跟您一起回去。」

　　「啊？」

　　灰蒙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條件，愣了片刻，才確認問道。

　　「你說……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是的。」

　　灰蒙停下舀粥的湯匙，陷入沉思。

　　啊，說的也是……對這小子來說，北境只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靠自己一個人闖蕩，確實會讓他有不少顧慮吧。所以他才會沒辦法答應我嗎？

　　真是個傻小子……如果是擔心這件事，好好向我直說就好了啊。

　　只要他拿著那個軍徽章入關，就會直接受到海關官員的招待。到時候，很快就會有我的部下接獲消息找上他，好好替我照顧他了。根本沒什麼值得他擔心的事……

　　不過，算了……說起來，要克多倫一下子信任那麼多異鄉陌生人，對他來說恐怕也非常困難吧。他實在太習慣質疑別人的善意了……

　　灰蒙做出了決定，朝他承諾道。

　　「好吧……就這樣吧。我可以帶你回去一趟。」

　　克多倫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他會答應得這麼快。他本來還以為灰蒙會猶豫一陣子，堅決不肯回鄉之類的……他不由得在內心暗自鬆了口氣。

　　剛才……隔壁桌那些同行調侃完北境人之後，又回到他們本來的話題，談起了最近他們聽說到的情報。

　　據說，這陣子瓦尼亞北方的幾個城鎮，開始流傳起賞金獵手「失蹤」的消息。一開始，人們以為這只是他們的行內械鬥造成的死傷，沒什麼值得在意的……直到這幾週開始有人發現，這並不是什麼零星獵手失蹤的狀況，而是「整個同團公會」的人都莫名消失無蹤了。

　　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似的，大至上百人的獵手公會，小至十幾人的小型傭兵團。他們的成員、幹部、首領……全都在一夜之間不見人影，沒人看到他們去了哪裡，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有人甚至特別去他們集團駐留的據點找人，結果整棟房子裡人去樓空，錢財也搬空了。最奇怪的是……有不少白灰灑遍屋裡屋外，那種白灰細末像是某種東西燒盡留下的，聞起來有骨頭臭味，可是地面又沒有任何焦痕。沒人明白這弔詭的情況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叫人莫名的心裡發毛。

　　然後，類似的事件最近又發生了……而且是近在瓦尼亞城領內的事情，就是那座據傳曾經有「巫師會成員」待過的邁爾鎮。消失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大家都認識的瓦尼亞最大的獵手頭子——穆爾頓．普森。

　　有人注意到他好幾天沒出門，結果去他鎮上宅邸才發現……整屋子沒半個人在，只有看到那個遍地都是白灰的情況。消失的還不只他本人，就連平常跟隨著他的那些獵手也沒有任何人再看過。

　　不少人都在猜……在他之後下一個會消失的第二大獵手集團，說不定就是這座城市裡的「紅蛇公會」了。

　　克多倫在旁聽著那幾個同行詳盡的描述，不由得也跟著覺得背脊發涼。

　　他最近幾天才覺得奇怪……怎麼沒有再看見之前那些與道格同公會的獵手，都是其他集團的獵手在探問他的消息。結果……是因為這群人已經跟他們的頭子穆爾頓一起集體「消失」了？

　　這到底是什麼人做的？……他們的目標是針對那些獵巫的賞金獵手集團嗎？

　　別的不提，少了這群獵手對他這個通緝犯來說，確實是件值得安心的事……可是，灰蒙會怎麼樣？他說不定也會被那些來歷不明的人給盯上吧……畢竟他也同樣是在追捕巫師會組織的獵手……

　　與其繼續留在這裡，他果然還是應該回去北境才對。

　　克多倫在心裡堅定了決心，開口朝灰蒙說。

　　「那麼……您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們明天就出發吧。」

　　灰蒙詫然地吞下嘴裡的粥。

　　「啊？要這麼趕嗎？」

　　「反正您繼續留在這裡，不也沒什麼事情能做嗎？」

　　「你昨天不是才說……我右胸傷到肺部，還沒那麼快好，不適合長途旅行之類的……」

　　「我今天評估過後覺得沒問題了。」

　　克多倫正色回答。灰蒙啞口無語了一陣子，才無奈答道。

　　「……真是的，話都是你在說。算了……好吧，知道了。那你把東西吃完之後，我們回去整理行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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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灰蒙把整理好的行囊與隨行用品陸續放上了貨車。

　　這次難得遇到了一個值得信賴的旅舍老闆娘，細心替他看管了整個月的馬匹與貨車。大概也是因為看在他給的小費很闊綽吧——他固定一天都會給個五十枚銅幣左右。

　　灰蒙是事後才聽說，像這樣環境稍微好一點，住宿一晚需要十枚銅幣的旅舍，原則上都是禁止巫師入住過夜的。但是老闆娘卻沒對他提起一句這種事，每天總是在櫃檯笑臉相迎，客客氣氣地對待他與克多倫，還主動替他們準備三餐。雖然……每餐都是燻肉片或是起司醬夾麵包，久了還是會讓人吃膩就是了。

　　為了感謝她親切的服務態度，灰蒙離去前又額外多給了兩枚銀幣當作小費。老闆娘很開心地說要招待他早餐，可是被灰蒙婉拒了。

　　擔心又碰上半路下雨的窘境，灰蒙這次把東西準備得十分萬全，不只多買了幾張防水布，還帶上了營帳、充足的糧食飲水與大袋取暖的碳塊，又另外買了上漆防水的木箱，用來裝毛毯跟更換的衣服。一切處理妥當之後，他來到馬廄裡照顧馬匹，順便等待去早晨的市集買東西的克多倫歸來。

　　「休息了一個月，連你都跟著長胖不少呢。」

　　灰蒙輕撫著馬兒的脖子，坐在矮凳上，開始餵牠吃桶子裡的大麥和紅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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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多倫依照巫師的工作慣例，在出發前先去採買行程路線的地圖，還有彙整了幽狼情報的資料紙捲。

　　清晨時分，宣布城門打開的晨鐘正在敲響，市集的攤位幾乎都剛擺設好而已。除了他一個巫師之外，廣場上還沒看到其他逛攤位的客人。他來到早晨市集上的地圖攤位，仔細察看自己需要購買的路線區域。又花了點時間跟攤位小販討價還價，最後順利買到了需要的二手圖資。

　　他重新確認手裡的資料都準備齊全後，便轉身要離開。結果，附近有個戴著兜帽的同行注意到了他，默不作聲地尾隨向他身後。

　　克多倫一開始不打算理會對方，只想盡快帶著買完的東西返回旅舍。可是，走過了一個街口，他還是默默尾隨在後，克多倫忍不住停下步伐，轉身面向那個人，以巫語質問。

　　＂請問……你跟著我有什麼事嗎？＂

　　對方頓住步伐，隨後微傾著頭，似乎陷入了思考。間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他又戴上了兜帽，克多倫沒能看清楚那個巫師的面孔。

　　＂沒什麼……只是心血來潮，想問你一個問題。＂

　　是個低沉而澄澈的嗓音，像是冰涼涼的冬風似的。那個人繼續往克多倫走來。

　　＂假如啊……只是假如，你因為觸犯了律法，受到他人的追殺……在這座城市裡，你最不想碰上哪個獵手？＂

　　克多倫僵住了臉龐，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反應。一部分是因為他詭異的提問，一部分是因為——他看到來到自己面前的巫師同行，有著一張格外顯目的面孔。

　　他的年紀感覺在二十初歲上下，是個鮮少能在城裡見到的山民……金色瀏海遮掩了他右側的臉龐，褐金色瞳孔如蛇眼一般深邃，正興味富饒地盯著自己。

　　克多倫沒來由地感覺到這個人流露了「危險」的氣息，他謹慎地回答。

　　＂……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

　　山民巫師偏頭想了一下，才笑著說道。

　　＂沒有特別的原因……就如我所說的，只是心血來潮。＂

　　＂但是……我是從外地來這裡工作的，並不清楚這座城市有哪些獵手。＂

　　克多倫決定找個理由推托，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哦——這樣啊。好吧，沒關係，那我再找其他人問問。＂

　　山民巫師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後便邁開步伐，回頭往市集而去。

　　克多倫目睹著他的背影走遠，仍然覺得心裡莫名忐忑不安。他決定加快腳步返回旅舍，催促灰蒙盡快啟程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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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８：啟程向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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