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十九章　新年

　　天光照下，崔落寒迷茫睜眼，鼻尖充斥冷香，抱著被子起身，昨夜的事情歷歷在目，她有些害怕的瑟縮。

　　「醒了。」

　　軒轅寂坐在床邊，嘗試朝她伸手。

　　崔落寒遲疑，仍是將手放在他的掌心，順著他的力道，塞進他懷裡，不是所有人都和軒轅瑾那傢伙一樣有病。

　　她不敢想像軒轅瑾是否也對其他女子這樣？也不敢想像是否有其他像軒轅瑾這般的男人。

　　悲哀，愚蠢。

　　軒轅寂低頭，蜻蜓點水的落下一吻，沒了藥效，她真切地感受到他柔軟的雙唇。

　　「不會再發生這等事了。」

　　她悶悶地應聲，「軒轅瑾會被懲罰嗎？」

　　「會，但不是現在，對不起……需要委屈你一段時間。」軒轅寂痛苦，他很想除之而後快，但軒轅瑾這環不能斷。

　　「嗯。」

　　姑娘悶悶不樂，背著他躲進被窩裡，他使勁哄她逗她，才引得她耳根泛紅。

　　崔落寒很想控訴美男計無恥，但誰讓她吃這一套。

　　軒轅寂隔著被子從身後環住她，下頜放在崔落寒的頸窩，吻上她耳後，肌膚肉眼可見的又粉了些許。

　　「咳咳，可以不要在爺面前你儂我儂的嗎？」

　　司無修不開心地打斷他們。

　　本來崔落寒在看見他身影時就立馬躲起來，如今司無修這麼一說，她躲得更緊。

　　軒轅寂目不轉睛盯著身前躲在被子裡縮成一團的人兒，喜愛和自責交雜，心融化成水了，溫聲：「手伸出來，給他把一下脈。」

　　聞言，崔落寒探出腦袋，乖乖將手伸出去。

　　司無修被強迫隔一層帕子探脈。

　　「沒對身體造成傷害，就是有點虛，得補補。」

　　得知結果後軒轅寂算是放下心來，連忙叫人去備一些補身子的，聽得崔落寒耳朵緋紅。

　　「殿下，怎麼從未收過王府操辦生辰宴的請帖？」

　　崔落寒終究將心裡的疑問問出來。

　　軒轅寂垂眸低笑，「並非什麼重要的日子，也就未在意過。」

　　男人雲淡風輕。

　　在大景，但凡一個官員皆會辦一場，百姓也會做碗長壽麵，何況是他？

　　如何不重要？

　　崔落寒張了張嘴，被他一手攬進懷裡，下巴靠在她頸窩。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生辰嗎？」崔落寒問。

　　「昨日。」

　　……

　　司無修輕車熟路地從一道牆翻了進去，閨房裡傳來悅耳的琴音。

　　「彈琴呢。」司無修靠在窗前，笑瞇瞇地望著彈琴之人，謝婉容，桃花眼汪汪，能盪出一池春水。

　　「嗯……」謝婉容垂眸，臉頰飛去一抹紅霞，不敢直視眼前人。

　　在被司無修救過之後，他拿來證據指到那日被下迷藥是她心心念念的蕭二郎，蕭瑞下的手。

　　據說是要把她送給他友人玩玩。

　　她當時心如死灰，沒想到自己付出的真心就如此被踐踏，立即回去解了婚約。

　　而司無修從那之後就常常來翻她的牆頭。

　　看她練字、看她練琴，陪她說話，給她帶桃花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謝婉容拿出一個盒子，隔著窗遞予司無修。

　　司無修打開木盒，入目的是兩株紅色的藥材，他裝作一臉驚訝，「甘柤？妳怎麼會有？還是兩株？」

　　這便是他要在謝家得到的藥材。

　　「先前你偶提道正尋甘柤，而謝家正好有五株，我便拿了兩株，算是答謝恩情。」

　　司無修聞言推託幾句，在謝婉容再三勸說下，「勉為其難」地收下。

　　既然目的達成，那麼他也不必再持續這討好遊戲。

　　他垂眸，凝視雙眼不經意含情的姑娘，面粉桃腮。

　　「沉煙姑娘，司某先回了，多謝。」

　　離開謝府，男子哼著曲兒，愜意地走遠，心裡卻想到方才撫琴的姑娘。

　　他們不會有交集了。

　　司無修按上自己胸膛，那兒不同尋常的跳動，以及淡淡失落。

　　本應如此。

　　可那日春風，似乎吹的不只她一人。

　　而此時京中掀起一則傳言。

　　晉王於昨夜回府時不慎遇襲，經醫師救治只留得左手，右手遭廢。

　　猜測四起，人們紛紛惋惜，但一下就被拋到腦後，被淹沒於深京之中。

　　崔府，家主書房。

　　「他怎麼敢——」

　　崔相大怒，眼眶都被憋得通紅，直視眼前紫袍男人，男人嘴唇抿起，琥珀色的眸子深沉，醞釀著風暴。

　　斷手遠遠不夠！

　　崔相怒目，敢辱他女兒，他要他亡，不，是生不如死。

　　王爺又如何？虛名罷了，毫無實權，就是軒轅寂架空他，將他擺在京城。

　　想他崔明珹年輕時翻手作雲覆作雨，清了官場如此多阻礙，爬上宰相一位，守他們平安，如今收手反而被蹬鼻子上眼了？他怎容許一個小子在他眼前放肆，欺他女兒？

　　「殿下，晉王是您侄兒。」

　　「岳父如何解決，小婿不會過問。」

　　擺明要站在崔相這邊。

　　「行。」崔相點頭，而又詢問：「軒轅瑾的手？」

　　「小婿弄的。」軒轅寂也不隱瞞。

　　「嗯，太輕了。」

　　「的確。」

　　自從那晚後，崔落寒就沒有再見過軒轅瑾，他與阿姐的婚約也被取消，阿芙拉被皇帝納進後宮，封了妃。

　　安穩的日子便一直來到除夕當日。

　　北風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歲除。半盞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

　　除舊布新，家家團圓，崔府也是如此。

　　崔落寒早早起床，視線所及之處一片白茫茫。

　　貼桃符春聯，掛紅燈籠，給這片銀白點綴點點紅意，過著過著又一年而去。

　　天上飄下絮雪，姑娘身著紅襖白貂毛領，在雪色中更顯嬌豔。

　　夜間降臨，崔府早早備好年夜飯。

　　崔落寒不禁想起，之前上元節至攝政王府，一個紅燈籠都沒有掛，彷彿新年與他們毫不相干。

　　淒冷，孤寂。

　　她有點想他。

　　她不希望他在新年仍待在無煙火氣的王府。

　　「多謝相爺邀請。」

　　門前，響起低沉磁性的嗓音。

　　爹爹給力！

　　崔落寒眸子一亮，望向門口，男人帶著笑出現在視線之中，風華絕代，因身披白狐裘，多添絲溫柔。

　　震驚的阿姐和阿兄本想起身行禮，卻被軒轅寂制止。

　　「都是一家人，少卿與二姑娘就不必多禮了。」

　　「殿下坐吧。」崔相道。

　　崔落寒見他朝自己身旁走來，然後落座，那愣愣的表情取悅了男人。

　　「開心？」軒轅寂嘴角勾起，笑容之傾城，蠱得她失神。

　　姑娘點頭如搗蒜。

　　一笑傾城，城倒沒倒她不知，反正她心是傾了。

　　自家女兒見到好看的人就捨不得移開目光的癡樣，崔相扶額長嘆：「寒兒到底像誰啊？」

　　玉娘淡淡喝一口茶，「像你。」

　　崔相噎住，尷尬地乾咳一聲。

　　「相爺。」外頭又來了人，這次是清冷的聲音。

　　蕭珂？

　　仍然清雋，仍然高冷。

　　崔落寒震驚，爹的眼睛有點毒辣，行動力也有些快。

　　蕭珂立馬挑到阿姐身旁的位置坐下，周身的氣息竟柔和下來。

　　崔照青看看前方的爹娘，瞧瞧左邊的小妹和攝政王，再望望右邊的大妹和長霽王，忿忿地拾起筷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敢情全府上下就他單著是吧？！

　　腦海冒出娜雅的臉。

　　去去去，怎麼會想到她。

　　一餐下來，崔落寒碗裡就幾乎沒空過，摸著吃撐的肚皮，可憐兮兮的朝身邊仍欲給自己夾肉的男人搖頭。

　　軒轅寂握了握姑娘纖細的手腕，擰眉，太瘦對身子不好，他從前見過一些姑娘為了男人把自己減得成什麼樣子，走幾步路都怕暈厥了，如今五穀豐登、女子地位不同以往低，如此風氣也少了些。

　　「妳太瘦了，多吃些。」

　　「真的飽了……」崔落寒拉著他的衣袖，求他手下留情。

　　再吃下去她就要吐了。

　　「咳咳。」崔照青打斷二人，「我們都還在。」

　　準確是，他。

　　爹娘互夾菜給對方，大妹又在和長霽王談往事，小妹更過分，竟然和攝政王撒嬌？

　　有時候一個人挺無助的，可憐他這個孤家寡人……

　　吃完飯後一家子就在廳裡閒聊守歲。

　　準確是，三對外加一人。

　　崔照青含淚控訴，這才融入大家。

　　蕭珂與崔百遙坐得端正，而崔落寒身上披著軒轅寂的白貂裘，溫暖得雙頰都泛著紅意，慵懶的靠在他身上。

　　男人除了環住她，還揉著她肚子給她消食，崔落寒滿足地瞇起眼睛，像吃飽喝足的貓兒。

　　完全不理會其他人震撼的眼神。

　　畢竟攝政王的心狠手辣已根深蒂固地植在眾人心裡。

　　崔相看不下去，出聲提醒，「寒兒，妳怎麼能讓殿下……服侍呢？」

　　有點大逆不道。

　　有點……可怕。

　　「無事，我歡喜。」

　　男人眸裡的溫柔寵溺是在場除崔落寒外幾乎未見過的神情，就連只看過兩三次的崔明珹也不免心驚。

　　和朝廷裡的攝政王實在差太多了……

　　崔落寒嘿嘿一聲，挪了挪位置，整個人舒舒服服地陷進他懷裡，睏意都湧上了來。

　　她打了個呵欠，繼續窩。

　　其他人著實看不下去，但看攝政王沉醉其中的神情，又不好出聲制止，算是稍微了解到寒兒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免生出些許欣慰。

　　距離午夜尚有段時間，幾人便繼續閒聊。

　　「長霽王，那幾匹良駒仍於我府邸呢，明日給你送去？」軒轅寂撥弄著崔落寒鬢邊幾縷碎髮，笑道。

　　蕭珂望著他與他懷裡的姑娘，臉色並無變化，只是很簡潔地點頭回應，「多謝王爺。」

　　作為府裡的兩位長輩，崔相和玉娘紛紛掏出壓祟錢，是用紅線串起的銅錢。

　　「謝謝爹爹，謝謝娘親！祝新年喜樂，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阿兄阿姐領完後，崔落寒欣喜地接過兩串銅錢，並都上前給了大大的擁抱，一家子溫暖的氛圍，著實令一旁的兩位王爺生出些許憧憬。

　　他們眉眼在這一刻都是溫柔的，卻都坐在一邊望著這幕，不忍打破，因為這從來不屬於他們。

　　「二位殿下。」玉娘出聲，眸裡含著身為人母的慈愛，她與崔相各從袖裡拿出兩串銅錢。

　　「夫人，這是……」軒轅寂微愣。

　　「這是予兩位的壓祟錢。」

　　看著他們罕見無措的神情，玉娘不禁又溫柔了些，眼裡看待他們似看待孩子。

　　「臣婦雖不似丈夫能幫襯殿下們，可作為一位母親，希望您們能夠收下這一點小心意。」

　　「是呀是呀，玉娘體貼。」崔相在一旁樂呵呵附和，眼裡都是玉娘的影子，滿是愛意。

　　「這壓祟錢得壓在枕下，替二位壓壓新年的祟氣。」明白他們身世的玉娘特意叮囑一番。

　　「……多謝二位。」

　　曾聽說過這東西，但他們還是第一次收到。

　　手裡的兩串壓祟錢於他們而言是如此炙熱。

　　夜過三更，子夜零時，外頭開始放著炮竹煙火，夫妻倆率先要歇，便揮了揮手讓他們也回去休息。

　　崔照青為避免受到重大傷害，跑得賊快，一下就不見人影，而剩下四人也分兩對離開。

　　崔落寒被送到自己的寒瑩閣前，望著男人仍無法釋懷的面色，知曉他感受到親情的不適應，踮起腳尖還住他脖頸，而軒轅寂不由自主地彎下腰，扶住她腰肢。

　　炮竹聲響，煙花釋放，點亮了漆黑的夜空，崔落寒凝望他囊著的粲然火光與自己影像的雙眸，「辭暮爾爾，煙火年年。」

　　「朝朝暮暮，歲歲平安。」

　　他接過下半句，鼻尖輕貼她，嘴邊笑是幾個新年以來最滿足愉悅的一次。

　　另一邊。

　　兩人坐在屋頂，仰望夜裡的煙花。

　　「子韶，妳說邊關的將士與百姓能看見這煙花嗎？」

　　「會有那天的，相信你會實現它。」

　　「那妳要同我——」

　　蕭珂的聲音稍弱，被新燃放的煙花聲給蓋過，他一頓。

　　「你方才說什麼？」

　　崔百遙側過頭瞧他，她溫和卻有力量的眸子映著光。

　　「無事。」

　　蕭珂揚唇，往常那冰山一樣的表情在她面前只化成了水，他將手撐在身後，默默把女子和和景色記下。

　　「新年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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