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克多倫好好療傷休養,灰蒙在西林鎮停留了一週的時間。他白天時常會自己外出,直到傍晚才再次返回旅舍,也許是去探問跟巫師會有關的事情了吧。
雇主出門的期間,克多倫偶爾會被受雇照顧他的諾麗問起這個北境人的事情。
畢竟從任何一個南境巫師的角度來看,都會覺得這個雇主的行徑實在不太正常──他給錢毫不手軟,隨便就拿出行情價十倍的酬金給諾麗。還會很大方地順手幫她買三餐,甚至主動詢問她的名字。到最後幾天,他甚至直接對諾麗直言,不需要用敬語對他說話,他又不是高官貴族,這樣讓他感覺很彆扭。
然而諾麗只是尷尬地低頭,還是沒有回應雇主的期待。她曾經聽一些同行說過,偶爾會有雇主為了在他人面前展現自己心胸寬闊的人品,會刻意說些好聽話,要巫師把自己當成「朋友」對待就好,別計較太多禮數──但是當然……要是有哪個單純的傻子把雇主的這番話當真,等家門關起時,他就準備吃上一頓教訓了。
所以,諾麗終究沒有對北境雇主的話認真以待。結果,雇主反而不高興地皺眉唸了一句:「你們南境的巫師全都這麼難相處嗎?」
諾麗向他尷尬一笑,沒能對此做出回應。她從灰蒙手裡收下剩餘酬金之後,以一貫的敬語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結束工作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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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鋪上收拾著隨身行囊的灰蒙,想到這兩個巫師就是不肯改變他們待人處事的習慣,忍不住又氣餒地嘆了口氣。
「所以……您接下來打算前往瓦尼亞城嗎?」
克多倫剛才聽說了雇主接下來的計畫,朝他發問確認。
「對,我從其他傭兵口裡探問到了一些消息。你要繼續跟我一起行動嗎?還是你另有打算?」灰蒙答道。
克多倫的臉龐頓了一下,陷入猶豫。雇主看起來好像是認真要給他「選擇」的機會。如果拒絕同行,他真的打算留下自己……獨自離開嗎?
在大街上吵架當時,克多倫曾經對雇主說過,他今後無法再協助他報仇。本來,他以為雇主不會把這句話當一回事看待,還是會在他身體情況好轉之後,試圖向他探問那個巫師會成員的事情。
可是,這一週以來雇主卻真的沒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他寧可自己每天出去探問情報,花錢向別人買消息,也沒再過問克多倫任何事。
想學習信任一個人,對克多倫而言是極為困難的事。但是,他開始稍稍對這個人寄予期待。
「假使……您需要領路協助,我可以幫忙。」
「領路?你是說,幫忙我留意沿途的幽狼之類的嗎?說的也是……我都忘了想這個問題。」
灰蒙後知後覺地說道。他又不小心忘了,在南境行動時刻都要靠巫師注意幽狼動向的事。
「好,那就麻煩你了。」
克多倫向他點了點頭。
「但是、呃……這不是要利用你的意思,要是有其他獵手來找你麻煩,我會保護好你的安全。所以,這種……應該算是合作關係吧。」
像是擔心自己的意圖被誤會似的,灰蒙又匆匆補了這句話。看到他急著解釋的慌張模樣,克多倫的臉龐浮現一絲微笑。
「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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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道格注意到北境佬帶著那個價值十枚金幣的妖裔小鬼頭,出現在西林鎮的城門口。
他朝幾個獵手同夥打了個手勢,要他們準備好出擊,隨後離開藏身處謹慎地跟蹤著他,小心翼翼地避免打草驚蛇。
穆爾頓曾經知會過他們,這個北境佬不是好應付的對手,他從鄰國奧比坦的同行那裡打聽到了消息。據說灰蒙.安斯頓當時獨自闖入三、四十人的傭兵團據點,隻身一人滅了他們首領和將近半數的人手,硬是把這個值錢的妖裔給搶到手。
這個北境佬恐怕不是什麼靠獵巫打混度日的傭兵,而是出入戰場多年的老手。正面和他對峙,十之八九沒什麼好結果。
所以,道格刻意放出情報當作誘餌,讓他打聽到有巫師會成員逃往瓦尼亞城的消息。果不其然,這個北境佬很快就上鉤了,隔天立刻帶著妖裔出現在城門前。
他此刻找上了一個城外市集的商販,似乎在跟對方商談要買下他的馬匹跟貨車的事情。道格對躲在貨箱旁的其他同夥做出手勢,要他們看緊北境佬的下個動作。
商販面有難色地與他談了幾句,最後說出貨車與馬的價碼要十二枚金幣,高出行情價三倍以上,顯然他是不想賣才胡亂開這種離譜天價。結果讓道格傻眼的是——灰蒙.安斯頓居然二話不說地同意,直接往衣襟裡拿出一個錢袋交給商販。那個商販看了一眼整袋的金幣,吃驚地差點鬆手弄掉在地。
目睹這一幕的道格忍不住咋舌。
我操,這個北境來的金條仔……他到底帶著多少錢啊?
照這看來,說不定不用拿那個妖裔換錢……光從他身上就能撈到不小的收獲了。
他和其他同夥交換一眼別有它意的目光,跟上了拉著馬匹轡頭韁繩離開的北境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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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主……其實您不必買下車輛也沒關係的。」
看到雇主隨意揮霍金錢的行徑,克多倫忍不住無奈地開口。
「我的傷勢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您並不需要太過操心……」
「你少來了,不過只是稍微站久一點就在喘,還跟我說什麼恢復得差不多了。反正有輛車比較方便行動,你就上車去坐好休息吧。」
「但是……這樣使用金錢,您的旅費應該很快就會耗盡了吧?」
拉著馬匹轡頭前進的灰蒙停下步伐。難得總是沉默的克多倫也有因為看不慣而開口的時候,讓他有些意外。
「這個嘛……旅費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早點用光對我來說心裡也輕鬆。」
他不以為意地一笑答道。但這個回答反倒讓克多倫更加不解。
他到底在說什麼……用光旅費怎麼會感覺到輕鬆?
「況且,我也沒耐心靠旅隊繞遠路……」
灰蒙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他轉身準備要把裝著食物布囊拋往貨車,卻不經意地瞥見市集角落的雜物箱間閃過金屬反光——那是瞄準著自己的箭頭。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對方也同時扣下了扳機。
他反射性地側身,把布囊擋在前方。一支箭矢唰地紮進裝著食物與皮水袋的布囊,卡在了裡頭,另一支擦過他的大腿。
「克多倫——快蹲下!有埋伏!」
他拋開破損滲水的布囊,拉著巫師少年往馬車旁蹲下掩護。又有三、四支箭矢接連而來,釘在了車廂木板上,一支插在腳邊的石板縫隙。灰蒙注意到箭頭上沾著黑褐色的黏液,恐怕是毒箭。他摸了一下自己大腿被箭矢擦破的淺傷,咋舌了聲。
該死……被一群鼠輩暗算了。
眼看偷襲失敗,那幾個獵手離開了躲藏處,抽出了身上的配劍,慢慢往他靠近。
市集上經過的路人意識到這群傭兵準備展開械鬥,紛紛驚慌地四散奔逃。賣菜的小販也顧不得攤位,趕緊把裝著錢幣的小木盒塞進懷裡,匆匆往後退避。
灰蒙感覺到大腿的傷口開始有股燒熱感。毒素正在生效,得抓緊時間把這群鼠輩處理掉……就算我遭遇不測,也至少得讓克多倫平安逃走才行。
「克多倫,你聽著……待會你盡快找空隙逃走,躲進那些市集的人群裡,別被對方逮到了,知道嗎?」
他朝身旁的巫師悄聲提醒,但克多倫沒有回答,只是靜默地注視著他。
率領十名獵手的道格走上前,把手裡上膛的弩弓毒箭指向灰蒙。
「喂——北境佬,我就大人大量地給你一次機會好了,你如果主動把那個妖裔交出來,我就大方放你一馬怎麼樣?」
灰蒙啐了口唾沫,雙手同時抽出腰際的兩把短劍,朝他冷冷一笑。
「廢話真多……有本事幹掉我的話就試試看啊!」
見他一副對自己的身手十拿九穩的模樣,道格低哼了聲,竊笑說道。
「你就這麼想死嗎?……果然是個腦子不正常的傢伙。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幹掉他。」
他朝旁邊的獵手們指示,所有人立刻揮劍一擁而上。道格也同時瞄準灰蒙扣下了弩弓扳機。
噹!箭矢發出響亮的金屬聲彈開。灰蒙用劍身擋在頸部,預判了他的攻擊。瞥見彈落在旁的箭矢,道格不禁瞠目咋舌。
灰蒙閃避了往自己刺來的三、四把劍尖,以及背後掃來的利刃,流暢而毫無破綻地應對著數名獵手的圍攻。
灰蒙一躍突進,猝不及防地掃落了一個獵手的頭顱。另一個企圖從背後襲擊的人,反被灰蒙扭身以手肘擊中鼻樑,刺出的劍身隨之沒入他的腹部。
就如同道格所預料的,他果然不是能夠正面對付的對手。所以——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要和這個北境佬硬碰硬。道格暗自在心裡默算時間,估量著灰蒙左腿傷口的毒素差不多擴散了。
他揮手朝躲藏在攤位雜物旁的同夥打了個暗號,所有人一齊舉起手裡上膛完畢的弩弓,沾毒的箭矢一齊瞄準向他。
趁著灰蒙應戰的腳步開始踉蹌的空隙,道格一吹口哨暗示動手,所有人往他扣下了手裡的弩弓扳機。
原本圍攻的獵手有默契地一齊退開,灰蒙立刻意識到他們的策略——他匆匆翻身往旁迴避,可是發麻的左腿讓他的動作慢了一拍。幾支毒箭擦過後背,隨之傳來燒熱的痛楚。灰蒙猝不及防地低頭閃避第三支箭,右臉驟然一陣麻木感。箭矢穿過了他的右耳,鮮血沿著臉頰泊泊流下。
沒想到這些暗箭會失手,道格咋舌了聲,再次抽出箭筒裡的毒箭重新上膛自己的弩弓。
但灰蒙不打算再給他們偷襲機會,趁著包圍的那群獵手襲來之前,他直接往擲出右手的劍,貫穿了躲在掩護處的弩弓手的喉嚨,隨後一把扯起攤位上的布幔,甩拋向那些揮劍過來的獵手。被布幔蓋住臉龐的他們一陣措手不及,灰蒙接續狠揮劍向他們後頸,大量的鮮血濺出染紅了麻布。
他像是殺紅了眼似的,嘴角咧開了亢奮的笑意。把劍捅進了躲避的獵手側腹,勒著他的後領口甩向另一人,再出劍刺穿他的咽喉,同時扎進第二人的心窩,一劍奪取了兩條命。又抓起死去的弩弓手落地的上膛毒箭,舉向另一個躲藏在貨箱陰影準備放冷箭偷襲的鼠輩,擊斃了他。
毒液正在體內逐漸擴散,隨著灰蒙鼓動狂跳的心臟加速流動到全身各處。手指變得麻木,呼吸也漸漸急促,死亡正步步逼近,可是他的臉上卻不見一絲緊迫或膽怯。他興致高昂地沉浸在戰鬥中,寒藍色的瞳孔裡流露著渴望──彷彿像是在期盼死亡到來似的,越向生命盡頭接近一點,就越是讓他感受到暢快的解脫。
這種認真不要命的對手,讓人發自內心地感到畏怯。眼看渾身浴血的灰蒙步步逼近,剩下的四個獵手不斷地後退,不敢再輕易接近與他交手。
見到這些人畏怯如鼠的模樣,灰蒙不由得發笑,愉快地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讓道格的背脊一陣發寒。入行多年,他第一次碰上這種已經命在旦夕,卻還有餘裕笑得出來的傢伙……這北境佬的腦袋果然完全不正常,根本是瘋了。
「喂,你們這群沒用的鼠輩,別畏畏縮縮的——老媽沒生卵蛋給你們啊?爽快點一起上,讓我送你們回老家啊!」
灰蒙說話的嗓音帶了些沙啞,擴散的毒液讓他的喉嚨開始有些發緊。
「死到臨頭還有本事說大話……正如你所願!」
道格嗤聲喊道,舉起了上膛完畢的弩弓,開口向同夥們指示——灰蒙的嘴角咧開一笑,抽出他剛才插在屍體喉嚨的第二把短劍,筆直朝著帶頭的獵手道格而去。
「動手——」
就在道格喊聲的同時,灰蒙手裡的短劍也隨之擲出,刺中了他的右肩,讓道格擊發的弩箭失準射偏,但同夥的另一支箭仍然命中了目標。
灰蒙的身體一陣搖晃,低頭看著沒入自己腹部皮甲的箭矢。他一把抽出染血的毒箭,寒藍色的目光瞥向那個放箭的弩弓手,向前邁出了一步,卻倏地雙腳失力,倒坐在地。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使不出力氣再次站起來。
總算擊倒了他,讓道格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他摀著手臂的傷口,準備指示同夥出手,終結掉這個北境佬的最後一口氣——但市集裡忽然傳來一陣嚴厲的喝斥聲。
「立刻停止械鬥!否則把你們這群鬧事分子全部帶回駐所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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