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隻松鼠射殺後,白霧的邊際線立刻倒退,那距離足足有一公里以上。
而本就已經在原白霧範圍內的眾人,在戰鬥剛結束時,與新的邊際線的距離,也不過區區數百公尺。
凱因本想加緊腳步,在天黑之前進入白霧的範圍內,可太陽的位置已經逼近山陵線,入夜後的森林,何況還是充斥著白霧的森林,強行軍都不是上策。
迫於無奈,凱因只得打消念頭,在邊際旁的一處空地,就地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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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圍著篝火,盯著賽門用與他的體型難以做出連結的熟練手法,將手中的一部分黑麵包切塊,和肉乾一同扔進滿是滾水的鍋中,然後拿出鹽岩,用刀刮下少許、灑進湯裡,從之前掏出薑片的小包裡取出一些乾香草,加入之後便等麵包及肉乾被煮開、煮軟,最後把剩餘的黑麵包加入,完成之後才用木碗分裝,分配給所有人。
芭芭拉當然也有份,她望著眼前一點都不上相的肉湯,實在提不起什麼食慾,雖說這幾日間,芭芭拉自己也不明其中緣由,對於食物已經不再抗拒,可現在這簡陋的料理,跟在要塞裡頭的食物可沒法比較。
「那隻松鼠真是可惜了。」
「凱因閣下真是愛說笑。」單手端著湯碗,布蘭諾瞇著眼睛,發出呵呵的笑聲,「以那隻松鼠的份量,也不夠我等八人來分吧。」
凱因沒有回應,而是默默以碗就口,慢慢享用著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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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側眼觀察著眾人喝下湯的反應——除了現在還抓著十字架,在做飯前禱告的瑪莉亞,所有人都神色自若,至少在喝下湯的瞬間沒有表現出不自然,看上去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威爾甚至還誇讚起賽門的手藝。
將視線放回手中的湯,此時湯依舊冒著熱氣,麵包塊和肉乾漂浮在上面,化開的麵包讓湯看上去有些泛白,聞起來有淡淡的香味,只是芭芭拉也說不上是什麼香味。
芭芭拉不是美食家,甚至對於食物的評價,她也只有四種等級劃分——好吃、能吃、難吃、不能吃。
只是在開始吞營養片之前的生活裡,芭芭拉也是個吃慣了精緻美食的現代人,看著眼前這湯,說是粗茶淡飯都還有點太過抬舉。
不過因為看起來簡陋就不吃,倒也不符合禮儀,於是芭芭拉反覆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最後心一橫,打算一口把湯給乾了。
「哈哈,芭芭拉小姐吃相真是豪邁,令小生佩服。」
芭芭拉對布蘭諾的恭維充耳不聞,她不想細品這湯的滋味,只是沒有切過的大片肉乾可不是沒嚼過就能吞下去的東西。
就當芭芭拉咀嚼肉乾,被迫品嚐這道料理時,出乎意料的美味充斥她的口腔,讓她微微張大眼睛,不由自主地低喃:「⋯⋯還不賴。」
威爾聽見芭芭拉的話,像是找到了同好一般手舞足蹈,點著頭用手裡的木勺指向芭芭拉,大聲說道:「是吧!賽門的手藝可是好到可以到王都開餐廳了。」
「吵死了,安靜點蠢狗。」中間隔了賽門,靠著樹幹坐在地上的米雅,木碗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露出來的一雙眼睛惡狠狠地表達不耐。
「你難道不覺得嗎?前團長巴頓老爺說過,能把簡單的東西做好才是一流。」威爾的手依舊抓著木勺亂揮,興奮的情緒溢於言表,「不如我們這票幹完,就合資在王都開餐館吧!」
「我考慮。」賽門簡單地回應,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靜靜地喝湯。
威爾的熱情沒有因此被澆滅,甚至開始大肆暢談他的未來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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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到好處的鹹度,以及份量得到的香料,別具風味的滋味與燻製肉乾相互輝映,最先放入的麵包融入湯中,增加了濃稠度,最後放入的麵包則是保留了嚼勁,讓吞下最後一塊肉的芭芭拉有些意猶未盡。
這些當然不能和在要塞時吃的大魚大肉相比較,只是以出門在外製作的簡便料理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上品。
小小一碗自然不可能滿足芭芭拉的食量,她抬頭朝著篝火上的鍋子望去——鍋子裡已然空空如也。
凱因立刻就察覺到芭芭拉臉上的失望,只能苦笑著低頭道歉:「抱歉,我們這次帶出來的物資沒有很多,路上也沒辦法靠狩獵得到補給,暫且請小姐將就。」
連五分飽都沒有,但東西沒有就是沒有了,芭芭拉也不可能在這裡耍性子,於是擺擺手說:「沒事。」
隨後凱因又環視四周明顯還沒吃飽的眾人,她把碗放到了地上,雙手交握,慎重其事地對所有人說道:「各位,我們的物資由於上面的限制,並考慮到不知何時會陷入戰鬥,為了保留戰鬥的氣力,我們也難以做到節省,所以三天恐怕就是極限了。」
傭兵們全都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似乎是已經有所預料。
於是凱因緊接著說了下去:「我們如果想活著回去,就得加快腳步,盡力用三天的時間做到來回,萬幸的是,我們有芭芭拉小姐,以及她的夥伴——」
「妮可。」芭芭拉打斷凱因的話,眼神堅定地說:「她的名字叫妮可。」
「我明白了。」被插話的凱因也沒有生氣,點點頭表達理解後,繼續說道:「有了芭芭拉小姐與她的夥伴妮可,我們前進的安全與方向都得到了保障,三天討伐森之主,並返回德彭斯堡,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芭芭拉和妮可加入之後,本對白霧束手無策的奇美拉,卻在僅僅一場的戰鬥裡,發現了白霧顯露出敵意的徵兆,以及擊退白霧的辦法——派出無數偵查,卻只有瑪莉亞及米雅歸來,將奇美拉困於德彭斯堡的白霧,在今日一戰後變得清晰起來。
「那隻大狗真是能幹,真希望我也能養一隻。」威爾把原本在手裡亂舞的木勺叼在嘴裡,指著趴在營地不遠處的白色毛茸茸物體,眼中滿是羨慕的光,說道:「能告訴我那是什麼品種的狗嗎?」
「那是狼。」芭芭拉皺著眉頭,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把這麼大隻的狼,認成是一條狗。
「啊?」威爾卻一臉疑惑,張嘴發出丟人的聲音。
「怎麼看都是狼吧?」
「毫無疑問是狼。」
「是狼。」
「怎麼看都是狼呢。」
「多白痴才可以看成狗?」
「呵呵呵,妙哉,好一個指狼為犬。」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威爾整張臉都漲紅了,銜著的木勺都被他給咬到發出噼啪哀嚎。
「哪有狼會這麼乖巧啊!」
「真是不怕別人笑你見識少,趕緊閉嘴吧你,笨狗威爾。」米雅對於被所有人鄙夷的威爾,露出了極其嘲諷的笑容。
「狂犬!是狂犬!」
「是是是——」米雅聳肩,完全沒把暴跳如雷的威爾放在眼裡,說道:「多狂都不會變成狼,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
威爾大喝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只是剛跳起來,就被賽門一隻大手給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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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狗,我記得姑丈很喜歡狗,不是養了好幾隻嗎?」可能是為了緩解氣氛,瑪莉亞苦笑著對威爾說道。
「那老頭就是太孤僻了,只有狗願意跟他當朋友。」說著,威爾又頓了一下,想了一會後繼續說:「不對,狗大概也不會把他當朋友。」
「這麼說自己父親真的好嗎?」
「就是因為是父親才能這樣說吧?」威爾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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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話題到此為止。」一道宏亮的掌聲響起,是凱因鼓的掌,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的身上,「今天就算了,明天我們得早起、加快腳步,爭取在明天日落之前找到森之主,並將之擊殺。」
「明天日落之前⋯⋯」米雅抬起頭、看向凱因,說道:「下一片霧中說不定還會再次遭遇戰鬥,怕不是每次都會這麼順利吧?」
「不用擔心,米雅小姐,我調查過松鼠屍體消失後留下的術式痕跡,毫無疑問那東西就是產生白霧,並在白霧內出現入侵者時,讓白霧產生變化、召喚白霧獸群的核心陣眼,只要能在可疑的生物出現時立刻擊殺,不只能讓白霧邊際後退,還能避免戰鬥。」布蘭諾豎起一根手指,細心地給米雅解釋。
「這次很幸運,那隻松鼠是在我們面前召喚獸群,但是——」米雅搖搖頭,話鋒一轉,說道:「我跟瑪莉亞那時候只有聽到一聲猛禽的叫聲,完全沒有看到其身影,恐怕不是每次都會乖乖跑到我們面前,明目張膽地動作。」
「啊,米雅你說我才想起來,是有聽到那麼一聲。」瑪莉亞恍然大悟,兩眼放著光,有些崇拜地看著米雅。
米雅卻理都沒理瑪莉亞,而是等著凱因做出回應。
「你說得沒錯。」凱因扶著額頭,臉上百般無奈,但似乎又沒有其他辦法,於是說道:「也只能聽天由命,我們之中會魔法——不要說我們,現在包含整個德彭斯堡內的自己人,會魔法的只有布蘭諾,但他也只會治療類的魔法,索敵方面無法依賴他⋯⋯米雅你沒有辦法嗎?」
聽到凱因稱呼他為自己人,布蘭諾露出感動欲淚的誇張神情,打算撈起身旁的樂器彈奏一首,誰知道旁邊的凱因一掌往他的手拍了下去,警告他不准亂動。
「我才不會認同那好色詩人是自己人。」擔當著斥侯重任,米雅的索敵能力當然不差,不如說是出類拔萃,但現下她也只能聳聳肩,回答:「如果目標持續發出聲音,或者沒有這片霧,一切都好說——不然我也沒有辦法。」
今日的戰鬥爆發後,那隻松鼠在第一次叫喚結束,就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連心跳、呼吸聲都沒有,就算是聽力極佳的米雅,也做不到在那片濃霧中定位。
如果目標在遠方施展術式,米雅沒有在第一時間捕捉到目標的聲音,那就不用說追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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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原本沈默的芭芭拉,此時終於加入話題,開口說道:「我會讓妮可去追。」
「辦得到嗎?」米雅挑起一邊眉毛,問到:「這片霧好像會影響嗅覺靈敏者的鼻子,你那匹狼沒問題嗎?」
本來米雅的嗅覺也不錯,只是一進入白霧,米雅就像鼻子上罩了一層厚厚的布,沒有了往常的靈敏——甚至難得地有些鼻塞。
「若是會受到影響,我也不會讓妮可追蹤麥加托斯。」
「喔——」米雅仰起頭,盤著雙手,隨後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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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沒有問題——」凱因剛想就此散會,卻又忽然想到什麼,面向威爾開口問道:「你出身的村莊有河流經過嗎?」
「當然有啊。」
「離這裡遠嗎?」
「不能肯定,明天得爬高點看看,不過應該還很遠,因為我們拉德塔村是緊挨著黑龍山主峰的山腳,幾乎可以說是在德彭佛斯大森林的最深處。」威爾摸摸下巴,在腦海裡追尋著往昔的風景與記憶。
「好吧,如果我們沒辦法在明天找到森之主,就去拉德塔村的河流碰碰運氣,說不定有魚可以抓。」
「不錯耶。」威爾點頭贊同,「我們村那條河裡的鱒魚可肥了。」
貌似回想起懷念的味道,威爾的口水便不自覺流了下來,被米雅狠狠罵了一句「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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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家都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就趕緊睡,按照之前說好的順序輪流守夜吧。」
聽到凱因的指示,除了芭芭拉以外的眾人皆點頭,紛紛收拾起餐具。
此次出行被要求輕裝,不只食物帶得少,就連帳篷、地舖都沒帶,所有人在樹下躺或坐,直接就打算睡了。
凱因所說的順序裡不包含芭芭拉,可能是也不太好意思使喚芭芭拉,抑或是沒有那個膽量,總之芭芭拉不需要擔心半夜被叫起來守夜,於是她看了一眼,各自席地休息的眾人,獨自轉過身往不遠處的另一個空地走去。
看見芭芭拉的行動,或許是害怕芭芭拉離開隊伍,畢竟她們的所有行動與計畫都是依賴著芭芭拉的戰鬥力,以及妮可的斥侯能力,於是凱因語帶擔憂,問到:「芭芭拉小姐,你要上哪去?」
芭芭拉沒有察覺到凱因的內心,只是隨意地回答:「去搭帳篷。」
「帳篷?」凱因有些錯愕,因為芭芭拉跟她們不一樣,她們的身上都帶著行囊,芭芭拉從一開始就兩手空空,雖然妮可身上馱著兩個袋子,但看上去不像是可以裝進帳篷的大小。
凱因對此產生了興趣,於是跟了上去,聽到兩人對話的瑪莉亞跟卡瑟琳緊跟其後,米雅也不甘寂寞,追在最後頭。
芭芭拉走到空地旁,然後兩隻手抬起,做出像是捧著什麼有一定體積物體的動作。
不等後面看著、不明所以然的四個女人開口,芭芭拉手上發出金色的光芒,金色的光粒在她面前匯集成形,最後形成了一個帶有提把、通體漆黑的方形箱子。
四個女人皆看得目瞪口呆,芭芭拉的下一個動作,卻讓她們差點忍不住發出驚呼。
只見芭芭拉像是扔垃圾一樣,將箱子扔到地上,然後輕輕用穿著長靴的腳踢了一下箱子——箱子頓時膨脹起來,蓋子抵擋不住裡頭物體湧出的力量,猛地直接迸開,理面的東西一口氣冒出,像是氣球一樣,眨眼間,一大一小相連的兩個帳篷就已經佔滿了這片空地。
芭芭拉沒有理會四個捂著嘴巴的女人,她喚來妮可守在門口,然後邁開步伐,腳上的長靴再進入帳篷的瞬間便化為光粒消失,因此帳篷內不會沾到一點泥巴。
帳篷裡的溫度適中、空間寬敞——粗估有八或九坪,鋪滿的毛料蓬鬆,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躺起來都既溫暖又舒服。
頂端有用魔法製造出來的光源,內部側面的櫃子上,還有一些出現在奇幻世界特別突兀的東西——一堆泡麵跟微波食品,當然還有用來保存食物的冰箱,及烹調用的微波爐、火爐,還有備有熱水的飲水機。
芭芭拉隨手拿起杯子,將之放到飲水機出水口下,接了滿滿一杯白開水,然後暢快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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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忽然從後方傳來的女聲二重唱,讓芭芭拉嚇了一跳,她將手搭在腰間的刀上、快速回過頭——看到的是兩顆從外面探進來的女人腦袋。
是瑪莉亞和卡瑟琳。
看著這兩個女人雙眼放光,並且透露出想要入內的渴望,芭芭拉思考著自己現在雖肉身為女性,但靈魂卻實為男性,要跟幾個認識沒多久的女性共處一室,以她自己主觀看法似乎不大得體,只是她不想要讓她們繼續感到驚嚇,也就沒打算說出這樣離奇的事情。
不過芭芭拉也沒有理由拒絕她們,於是多方權衡之下,她垂下肩膀、嘆了口氣,說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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