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無光1999（其八）

雷杜哈德和妮嘉蘿塞搭計程車回家，路上為了妹妹的候選人形象，給她戴上口罩和墨鏡。

下車前用備用手機掃碼支付車資。

雷杜哈德執意要揹著妮嘉蘿塞，「妳就在我背上安心睡吧，這時候老東西不在家。」

然而他們到家卻發現父親坐在客廳。

「阿！你怎麼還在？」雷杜哈德被嚇一跳！

「今天想休息。妮嘉蘿塞怎麼了？」

「餐廳的水果酒太好喝，她喝了很多醉倒的，反正我可以揹她上樓。」

雙方都撒了謊。

利納瑞安想起方才的事︰「要是有什麼獵魔人找麻煩，一定要向我求救。我知道你們都很強，但時代不同也不確定情勢轉變，需要的話我多遠都會過去。」

雷杜哈德不確定父親到底是看出什麼？還是單純警告？

「擔心什麼呢？我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市長候選人，安分守己，獵魔人為什麼要動我們？吃飽太閒？」

「話說你制服有這麼新嗎？」利納瑞安還是注意到了。

「舊的髒了，這套是換洗備品。」

父親直視兒子雙眼，後者掩飾著高度緊張。

利納瑞安說道︰「你們是我的寶貝、娜米拉的遺產，比我的命更珍貴，誰敢傷害你們…就把這國家變成血海一片，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

雷杜哈德冷汗直冒，父親遠比想像的更偏激而且他真能辦到，「知道了，我們會注意的。」

「好，我來照顧妮嘉蘿塞，你不是要練習薩克斯風嗎？去做你的事吧。」

「嗯嗯。」他在客廳沙發上放下妹妹，又回頭對父親道︰「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們說說。」

「怎麼了？」利納瑞安去坐到他身旁，「需要更多戀愛建議嗎？」

「呃不是，但也跟那個有關…就是…對方應該是異性戀的，所以我…不能以男性身份去…去接近他…也就是我……」

妮嘉蘿塞忽然坐起身，「姊姊！」張口就喊他姊姊。

「妳不是睡著了嗎？」雷杜哈德被這聲〝姊姊〞喊得滿臉通紅。

「你要提這個我就不睏了。」妮嘉蘿塞向他倒過去，靠在他肩上、抱住手臂。

看到〝姊妹〞感情這麼好，利納瑞安會心一笑，「沒問題阿，你本來就權選擇，不用顧慮我們。人形偽裝下，你能自主隱藏不需要的器官，要陪你去戶政所把身份證上雙性改成女性嗎？」

「不是，你們怎麼接受得這麼快？我可是當了幾千年兒子、哥哥，忽然改成女兒、姊姊不是很怪嗎？」

「不管是哥哥還是姊姊，你都是我唯一的手足。」妮嘉蘿塞說。

「我們不會干涉你，但你不習慣的話也可以出了家門再做女性、回家你還是我兒子，選擇最舒服的身份認同。」

「嗯，爸說得對。不用在意我們。」

家人的包容讓他覺得無比溫暖，恍惚間似乎看到母親娜米拉也在沙發旁笑著支持。

「那你有去看現在的女裝款式嗎？」父親問。

「對阿，以後我們可以一起逛街買衣服鞋子。」

「其實我想過穿妳的舊衣舊鞋就好。」

「哎呀。」父親感嘆，「去買新的！就算更改性別也要有自己的喜好！」

「就算對方看不到，你也不能穿我的舊衣舊鞋去見他阿。需要推薦你幾個女裝購物網嗎？」

雷杜哈德想起早上在櫥窗看到的藍色洋裝。

「購物網也可以推薦我，但我今天有看到一件不錯的裙子…要來看我試穿嗎？」說出來還是很害羞。

「你上次穿的裙子可是童裝呢，當然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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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孩子隔天同時請假，利納瑞安犧牲休息時間跟著坐上計程車。

雷杜哈德交代下車地點，預計車資300元。

利納瑞安又遞給司機3000元，「麻煩繞遠路去十字路口停一下。」

「嗯？嗯？老東西你幹嘛？！等一下！直接去服裝店就可以了！不用繞路！」雷杜哈德驚呼！

一旁妮嘉蘿塞又給司機3500元，「馬上去十字路口，用最快的速度，超速罰單我們出錢。」

「你們有病吧？一趟車才300塊為什麼要這樣？」雷杜哈德抱怨也阻止不了計程車真的往十字路口開去。

計程車接近十字路口，經過地鐵出口，利納瑞安指向車窗外︰「欸！雷杜哈德你看他在那裡！剛從地鐵站出來！」

「喔喔喔我要看！」妮嘉蘿塞擠開姊姊，隔著車窗看到彌彥走向表演地點，「姊你看阿！他在那！」

司機雖然不知道這家人在做什麼，但也識相地放慢車速尾隨那位盲人，並搖下雷杜哈德那一側車窗。

「啊啊啊！！關窗啦！！」他哀求把窗關上，「他會聽到你們起鬨的！！」

妮嘉蘿塞卻逮著他衣領把頭伸出車窗！

「放我回去！不要逼我看！」雷杜哈德掙扎著，忘了控制聲量。

路人好奇看著計程車上騷動的兩人，唯獨彌彥作為視障者沒去注意。

妮嘉蘿塞把他身體壓在原位，不讓他縮回車內，變本加厲搔他癢。

「妳不要哈哈！太過分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引來更多路人查看。

這次終於連彌彥都回頭了，而且臉正對著計程車與雷杜哈德。

「哇……」

妮嘉蘿塞趁他叫出來之前拖回車內，司機見狀搖上車窗。

「你不是調了巡邏區，一陣子沒看到他嗎？今天讓你看一下，感覺怎麼樣？」利納瑞安問。

雷杜哈德臉又紅又燙，生無可戀躺在後座，「我討厭你們。」

「什麼？你剛說〝還很愛他〞？」利納瑞安開著玩笑。

「我說你們不能這樣。」

「原來是〝越看越喜歡〞阿？唉這你不說我們都知道的。」妮嘉蘿塞也不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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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們帶著放棄抵抗的雷杜哈德在服裝店前下車，因為這趟錢給得多，司機願意在門外等他們下一程。

雷杜哈德指指櫥窗，「就是那件藍色洋裝。」

「你以前的鎧甲下擺也是這種鈷藍色，跟你很相襯呢。話說你是從哪時候開始捨棄那套鎧甲的阿？」利納瑞安看著洋裝說道。

「維多利亞時期結束就不穿了。」

「要在這裡看著就好嗎？」妮嘉蘿塞催促道。

三人進店，雷杜哈德問老闆要試穿洋裝。

妮嘉蘿塞趁他進試衣間，挑了一雙高跟涼鞋，從試衣間門縫送進去，「配這雙鞋喔。」

雷杜哈德脫下原本的男裝和裹胸衣，低頭審視這副雙性身軀。

今後只需要女性的部分，還稍有猶豫，又想起家人的支持以及方才見到心上人，那重新被點燃高漲的喜愛。

他隱藏男性生殖器，穿上內褲再試穿洋裝。

洋裝本來就有胸墊，最後套上妹妹選的涼鞋。

「沒有鏡子。」他看不到自己完裝的模樣，鏡子在門外，「好不習慣女人的衣服。」

他紅著臉打開門鎖。

門外家屬，甚至計程車司機坐在車上都引頸期盼。

「唉，你們覺得如何？」雷杜哈德走出門外，還沒自己照鏡子，先讓大家看看。

妮嘉蘿塞看傻了眼，不敢相信相處多年的哥哥/姊姊換上女裝這麼美。

「不要垂頭喪氣、扭扭捏捏的，要有自信！站好讓我看看你呀！轉一圈！」利納瑞安把他姿勢擺正。

雷杜哈德照做轉一圈，卻在轉身時透過鏡子看到自己。

「欸？」連他都沒想到，洋裝、涼鞋與自己搭配得這麼好看。

他一時被鏡中美人迷住，利納瑞安走進試衣間拿走本來的男裝，「你穿著吧，不用換下來了。」掏出信用卡，「衣服和鞋子都結帳，刷卡。」

「嗯？你什麼時候沒收我衣服？」雷杜哈德伸手要搶回男裝，利納瑞安卻把衣服傳給妮嘉蘿塞。

妹妹抱著衣物跑出店門、衝到計程車上。

「什麼嘛！」雷杜哈德拎起裙子，踩著不習慣的高跟鞋慢慢上車。

「哇嗚，我這車今天載了位女明星呢。」司機也稱讚好看。

「把頭髮挽起來更有巨星走紅毯的感覺。」利納瑞安上副駕剛好接上話，轉頭端詳孩子的新衣。

「你們太誇張了，什麼女明星？」

「那兩條披肩很像鐵達尼號電影海報，男女主角在船頭，蘿絲被傑克從後面抱著、張開雙手時的服裝造型。」司機透過後照鏡評價那身洋裝。

「經你這麼說真是越看越像阿。」妮嘉蘿塞伸手幫姊姊挽起長髮，「鐵達尼號1997年剛上映時我們有去看過，記得嗎？」

「記得阿，剛開始不知道在紅什麼，老東西還說〝不就是災難片有什麼好看的？〞結果我們一起看，只有他看到史特勞斯夫婦在海水灌進房間、倆老相擁赴死時哭到昏過去。」

「不能怪我，只能說愛過的人看不得這部電影。你現在有愛人了，再看一次感覺會不一樣。」

利納瑞安當然知道娜米拉能控制海水，如果她在那裡，所有人都不會死。

某種程度上他痛恨自己沒能與妻子赴死，但這種情緒不能對孩子們說出口。

娜米拉說過下次想見不一樣的他們，只要達到這個要求就好。

但在數不清個沒有她的夜，利納瑞安也無數次想著一了百了。

雷杜哈德在現代當警察最大原因就是方便阻止想自殺的父親。

剛剛轉性，尚未適應新性別的雷杜哈德凝望車窗倒影，雙手摩娑著新衣。

他天馬行空把自己和單戀對象代入到還有印象的電影情節裡，甚至更改了劇情。

彌彥是出身亞洲的流浪歌手，偶然被船上的歌舞團相中、帶上船演唱。
雷杜哈德是大學教授的女兒，乘船去留學。
當他在頭等艙餐廳唱歌時，雷杜哈德被那罕見的東洋外貌吸引，產生好奇心。
偷偷尾隨歌手到休息室，發現彌彥的休息室不在二等艙，而在最低層的三等艙。
三等艙連門鎖都沒有，可以直接進去。
進入房間後根本沒地方躲，裝潢、家具簡陋，沒有遮蔽物，只能躲在門後。
當彌彥關上門，理論上他會馬上發現雷杜哈德，但他卻像看不見一樣忽視了她。
因為他真的看不到。
彌彥自顧自在房間裡換衣服，未曾見過真正異性裸體的雷杜哈德頓時臉紅、遮住雙眼。
但不敢看又想看。
那充滿異國風情、樸實無華的美令她魂牽夢縈。
雷杜哈德這晚就與歌手待在三等艙，看著他睡著後走近，親吻他臉頰就在黎明離開。
而後意識到這種偷窺行為不對，決定主動去和他交談。
結果彌彥憑著臉頰殘留的唇膏、香水味認出雷杜哈德不但進過他房間，還親了他。
他作為替補歌手不被待見，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想吻他。
雷杜哈德在故鄉學術界、上流社會間看盡各種傲慢，彌彥的謙遜讓她十分青睞。
大學教授的女兒慢慢湊近他的臉，塗滿唇膏的雙唇與之相印。
盲人就算看不見，也能感覺到熾熱視線，提到可以等他下班後，到三等艙房找他。
可明明有了心愛的人，還來不及向父親介紹，船就要沉了。
雷杜哈德不顧同行學生勸阻，執意回到三等艙救出彌彥。
海水灌進艙房，她帶著唯一一件救生衣艱難前行，好不容易在沒門鎖的房間門口找到和散亂家具混在一塊、昏迷的彌彥。
幫他套上救生衣、把他揹上身往疏散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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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彥是在一塊門板上醒來，雷杜哈德把救生衣和門板的空間都給他，自己泡在北冰洋海水裡逐漸失溫。
他想拉女人上來，女人卻拒絕了，這片木板只能載一個人，而她希望他活下去。
歌手只能放著戀人慢慢死去又什麼都做不了。
能做的僅僅是緊握她雙手，哪怕女人已經死亡、完全凍僵，與門板凍成一體，他也不曾鬆手。
唯一的救生艇發現了他，見他是亞洲面孔本不想理會。
但他們看到凍死在旁的雷杜哈德又返回去拉他上船。
救生艇即將滿載，根本不可能讓他多帶一具屍體。
大家一邊勸他鬆手一邊把他和屍體分開，最終彌彥沒能把戀人的屍體抓住，只能讓其沉入海底。
上岸之後，他會為這段悲戀寫歌、一曲成名，用一生去思念。

他作為惡魔當然會把逃生機會讓給彌彥，自己願意凍死、沉入海底來換他的未來。

司機帶著他們原路返回十字路口。

陷入虛實無法自拔。

他們在雷杜哈德之前開警車停靠偷窺彌彥的位置停下。

妮嘉蘿塞看姊姊還在發呆，猜到他又在天馬行空、想得出神，「八成在幻想鐵達尼號的情節由他們兩個演繹吧。」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是哪，我們就在他對面。」利納瑞安看向大女兒，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側臉，儘管雷杜哈德的臉本來就偏向女性化，但不確定和性別認同的心理暗示有沒有關係，他現在看起來比以前更接近女性。

「對了。」妮嘉蘿塞想到有趣的點子，「來都來了不如去打賞一下，點首歌。」

她戴上口罩、墨鏡，帶著手拿包下車過馬路，站在彌彥面前等他唱完這首。

此時聽眾只有廖廖幾位，還都是在甜甜圈店室外座用餐的客人。

在此之前她只有休息時間讓專車司機載她到十字路口看幾眼，印象不是很清晰，只知道對方是視障者。

衣物整齊乾淨，就算視障不方便也沒疏忽形象打理。

這首歌唱完後，彌彥對面前的妮嘉蘿塞和觀眾鞠躬道謝，掌聲兮兮落落。

「我要點歌。」妮嘉蘿塞趁著表演空檔道，順便從手拿包裡掏出一疊鈔票，蹲到打賞箱前一張一張放進紙鈔口。

彌彥可以聽紙鈔口吸進鈔票的聲音辨認面額是多大、幾張。

「……請問您對我的表演有什麼特殊需求？需要到其他地方駐唱嗎？」彌彥在這裡表演還沒一次收過這麼多打賞。

「不用，正常發揮就好。」待紙鈔投完，妮嘉蘿塞起身，「我要點歌鐵達尼號的主題曲，可以唱嗎？」

「鐵……」彌彥沒有一口答應，通常路人點歌這首他會拒唱。

那是他和明彥原本要在1999年舊金山歌唱大賽表演的曲子，但是當年沒能趕上賽程。

但是明彥製作了背景伴唱光碟，讓彌彥即使沒有他也能獨唱。

那張CD一直藏在打賞箱最底部。

未能參賽改變命運的缺憾、兄長的遺物CD令他觸景傷情，那首歌蒙上層層苦澀。

但現在他有了想要獻唱的對象。

「不能選這首嗎？」妮嘉蘿塞見他遲疑問道。

「不，沒問題，只是要花點時間準備器材。請您稍等。」他得和甜甜圈店老闆借CD播放器才能配著明彥為這首歌訂製的背景音樂歌唱。

彌彥不是為了打賞箱裡的鉅款。

而是為了被員警救下以後，對方滿懷愛意的擁抱，以及他密錄器裡那句被噪音蓋過、聽不清楚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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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光1999（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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