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 - 【錫安之城篇】第 39 章：決心

「嚕嚕嚕！嚕嚕嚕！」墨杰奧在愛麗絲的肩膀上發出焦慮的低鳴聲。

「你是不是聽到甚麼聲音了？」愛麗絲說，只見墨杰奧的毛髮豎起，弓身挺尾，變得有攻擊性，愛麗絲知道一定是哪裡不對勁。她知道墨杰奧一定是感覺到威脅，才會發出這樣的低鳴。

墨杰奧是一頭奧格菲斯（Owlgryphus），有貓頭鷹的頭和貓的身軀，不但聽覺靈敏，作為捕獵者，夜視的能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怎麼了，墨杰奧？」愛麗絲問道。

此刻，愛麗絲正守候在受傷士兵哈利和菲菲安的身旁，他們被阿力森醫生安排在軍營的醫療營裡，位於營地的中央，算是比較安全的位置。

然而，墨杰奧敏銳的聽覺可以聽到從遠方行駛過來的軍車，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來者都是錫安之城的僱傭兵，少了巴倫的指揮，此刻變得更任意妄為。十五輛載滿了僱傭兵的沙漠四驅車在起伏不平的沙地上橫衝直撞，車隊放肆地奔馳，猶如一條沒有龍頭的蛟龍。

車上其中一名僱傭兵的副指揮官內洛德．登霍姆（Neclord Denholm），軍銜僅次於巴倫，用無線電對所有人說：「我們即將到達莫科威的鎮中，準備突襲！」

「遵命！」僱傭兵們齊聲吶喊。

「可是，內洛德，我們聯絡不上巴倫，怎麼辦？」同坐在四驅車上的通訊兵問。

「聽着，現在巴倫不在，我就是你們的指揮官。」內洛德說道，毫不掩飾心中的自喜，他跟巴倫本來就只是單純的利益關係，他毫不在意巴倫的安危，只想謀取更多的利益。

「前面就是了！」開車的僱傭兵說。

內洛德拿出望遠鏡瞻望莫科威的城鎮，聖博德軍團在城鎮的西南面搭建了臨時的軍營。

「很好。」內洛德望着軍營說：「他們的兩艘飛船都不在，我們直接衝進軍營吧！」

說罷，內洛德就把無線電機交給一名通訊兵，自己掏出一把衝鋒槍，然後對天開槍：「嗒嗒嗒嗒⋯⋯」

內洛德的槍口閃出幾下槍火，十多發的衝鋒槍子彈就被無情地射向天空，子彈消失在漆黑的夜裡，零落地散落在冰冷的空氣中，等待殞落。

「嗒嗒嗒嗒⋯⋯」其他僱傭兵見此舉動，也爭相仿效，肆意對天開槍示警。

留守在聖博德軍團的哨兵離遠望見槍火，立刻響起警報。

「唯嗚！唯嗚！唯嗚！」凌厲的警報發出刺耳的巨響。所有人員立刻戒備。

哨兵立馬廣播：「紅色警報！紅色警報！」

「立刻備戰！啟動防陣！」一位戴着黑色軍帽的團長對所有人發號司令。

團長的名字叫布魯迪．克迅（Brodie Hudson），軍銜為少尉，平日沉默寡言，很少說無謂的話。

在軍營中的士兵全都聽令於布魯迪，隨即應道：「是！」

軍營中的士兵們趕緊各就崗位，等候命令。

留守在醫療營內的阿力森醫生探出頭來，聽見警號聲才知道敵人來襲：「他們來了嗎？」阿力森醫生身上並沒有武器，醫療營外站着一班十人的守衛部隊，這是他們唯一的防線。

「阿力森醫生，裡面的患者可以移動嗎？」部隊的隊長問阿力森醫生。

「你說移動？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把他們移動到哪裡？」阿力森醫生回答，手心冒出一把冷汗，心跳也正在加速，警報聲令他非常緊張。

「敵人從南面攻過來，先把可以移動的傷者帶到軍營的北面，這樣可以給我們多一點緩衝的時間。」

「我知道了。」阿力森醫生回答，然後馬上吩咐醫療營中寥寥可數的護士幫忙運送病人。

「醫療營裡現在有多少個病人？」阿力森醫生問瑪姬。

「十三個。」瑪姬回答。

「他們的情況如何？」

「其中十一個可以移動，剩下的只有菲菲安和哈利，他們的情況還未如理想，隨時都可能惡化，所以暫時不能移動。」瑪姬說。

「嗯，我明白了。哈利昨天才動了截肢手術，非常虛弱，也未脫離危險期，不可以隨便移動。萬一途中出現甚麼狀況的話，我們無法施救。菲菲安的情況也一樣，呼吸很弱，移動的話也有危險。」愛麗絲解釋道。

阿力森醫生點頭說：「嗯，我同意。」

「親愛的，我們該怎麼辦？」瑪姬問。

阿力森醫生沉思片刻，然後語帶無奈地說：「親愛的，你跟其他人一起先帶可以移動的患者到北邊的陣地，那裡會安全一些。」

瑪姬立刻猛烈地反應說：「那你怎麼辦？」

「沒關係，我會留在這裡，跟愛麗絲一起照顧菲菲安和哈利。」

「不行，那我也要留下了。」瑪姬說。

「親愛的，那可不行，北陣那裡沒有醫生，所有黑公爵醫師都還沒回來，我們需要有豐富臨床經驗的人負責看守，愛麗斯和其他護士的經驗也尚淺，這個工作只有你一個人可以勝任。」阿力森醫生解釋說。

「可是你留在這裡太危險了。」瑪姬說。

「親愛的，」阿力森醫生安撫着瑪姬的手，接着說：「你忘了嗎？我也曾經是一名黑公爵醫師。」

「那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瑪姬不屑地說。

「相信我。」阿力森醫生用誠懇的眼神哀求：「年輕時候的我沒有勇氣，一直在逃避面對現實和困難，最後我放棄了一切，來到了莫科威，但美麗的緣分讓我們邂逅，並且長相廝守在這裡。你是我世上最愛、最想保護的人，我不可以失去你，哪怕是一分鐘也讓我覺得難受。但我們終究是醫者，醫者的本分就是要守護在患者的身邊。以前有一個男人讓我非常佩服，他對我說過：『一個會離開患者的人，沒有資格當醫生。』當初，我就是因為他這樣說，才堅決離開的，但現在，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真正的意義。是他的徒弟格雷兄弟讓我明白的。我一直躲在這個與世隔絕的荒漠上，以為從此不用再面對殘酷的過去和現實，結果又遇到巴倫這種軍閥橫行霸道。假如不是因為我懦弱，不敢早一點站出來跟他們對抗的話，也許莫科威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可是，我一直沒有這種勇氣，我真的沒有勇氣，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直至遇到格雷兄弟，我才知道勇氣到底是甚麼。」

瑪姬聽着，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阿力森醫生。三十多年來，她從未見過如此意志堅定的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彷彿是一個她從未遇過的陌生人，這反而讓她對阿力森醫生更加愛慕。

「羅斯。」瑪姬呼喚了一聲丈夫的名字，感動的淚流滿面：「你是一個好男人，一名好醫生，一位好丈夫。這麼多年來，我跟你一起所經歷的，我都是心甘情願的，你其實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懦弱。我很了解你，你為這裡的人所做的一切，我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瑪姬⋯⋯」阿力森醫生忍不住上前擁抱着瑪姬，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我愛你。對不起。」

瑪姬忍着淚，她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的道別，但她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頭，說：「我明白了，你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你以前就是這樣倔強。」

說罷，瑪姬就轉身，吩咐身後的幾個護士說：「準備帶傷者離開。」

「是。」其他護士們立刻回應，她們都是莫科威最後願意留守的護士，因而十分團結。

「瑪姬，」阿力森醫生知道瑪姬同意了自己的決定，感恩地說：「謝謝你。」

「你也別忘了，我以前也曾經是一名戰地護士。」瑪姬對阿力森醫生說：「你可不要死在這裡，否則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

「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的。」阿力森醫生用力地點頭說。

兩人雙目凝視着對方，過了一陣子，瑪姬才轉身離開。他們沒有多說半句話，阿力森醫生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南營的圍欄外首先響起幾下槍聲。內洛德的僱傭兵在聖博德軍團的南營突襲，迎來了無數槍聲。

「砰咚！砰咚⋯⋯」

「咔嚓！塔塔塔塔⋯⋯」

聖博德軍團的哨兵和狙擊手接到布魯迪的命令後，即刻開火還擊。

雙方就這樣，在幾次寥寥交火中開戰。

「給我上！攻進去！把這些軍隊的走狗統統殺光！」

幾次交火後，內洛德察覺到己方的火力稍佔優勢，立刻對所有僱傭兵下屠殺令。

缺少了巴倫，僱傭兵群龍無首，只好聽令於內洛德。

「全力還擊！絕不可以讓敵軍接近軍營半步。」布魯迪向所有人下達命令：「通訊兵，聯絡支援。步兵保持陣勢，繼續放槍。狙擊手，高處埋伏。」

雙方的熱戰很快在陷入一片槍林彈雨中，兩軍的軍火實力有一點差距，畢竟聖博德軍團是一支維和部隊，他們擅長防衛戰術，但不能夠打持久戰。他們的主要戰力來自飛船，而且大多數成員來自空軍部隊，而擅長海陸戰爭的聖博德軍團多半來自皇家海軍陸戰隊，陸地戰力自然沒有身經百戰的僱傭兵強悍。

「趕快！用沙包壘做掩護。」其中一名軍人對一名年輕士兵說。

「是。」年輕的軍人拚命地趴在地面前進，無數顆子彈在他們頭上飛過，頭稍抬高，子彈就會貫穿他們的頭顱，連眼睛也閉不上。

大批聖博德軍團的餘兵在邊營佈防，不時用槍炮還擊，可是軍事實力相差太遠，聖博德軍團只能挨打。

槍火連連，幾十條火蛇橫掃了邊陣，不一會兒就傳出幾聲呼喊和慘叫聲。

「啊！」其中一名年資較輕的士兵先中槍倒地。

這時，一顆火箭彈從火箭筒裡迎面發射過來。

「閃開！火箭彈！」布魯迪見狀，立刻預警。

下一瞬間，一陣刺眼的火光就蓋面而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聲響起，年輕的士兵躲避不及，被爆炸所傷，無情的火焰燒傷了他的表皮，細胞裡的水分迅速蒸發，皮膚的傷口就變得焦黑乾脆，逼迫出一條條裂紋，令人痛不欲生。

布魯迪感覺到一股威力驚人的爆風穿透他的身體，他下意識地趴下，躲開了沙塵的衝擊。

「軍醫！有軍醫在嗎！」其中一名支援的士兵在隊裡大喊。

可是，現場有好幾個士兵被炸彈的碎片擊中。

遍體鱗傷的士兵俯臥在地上喊救，他們血流滿臉，意識有點朦朧不清，頭痛欲裂，但潛意識仍然驅使身體拚命地在地上掙扎移動，企圖離開危險的區域。

「支援，我們需要支援。掩護我！」其中一名士兵上前拯救自己的手足，可是同伴們正忙於應對敵人，沒法掩護營救。

「可惡！」布魯迪咒罵了一句。他俯視哨塔上的狙擊手並發出攻擊手勢。

潛守在塔頂上的狙擊小組隨即開槍。

「砰！」

一顆一釐米長的狙擊槍子彈從塔頂射出，對準了發射火箭彈的僱傭兵的額頭。

「啤咻！」

拿着火箭炮的僱傭兵瞬間死在血泊中。

他的火箭炮「咔咚」的應聲落地，原本已經充好的火箭，從炮管裡掉了出來。

「該死的！」僱傭兵對已死的同僚看了一眼，然後對其他僱傭兵說：「快伏下！有狙擊手！有狙擊手！」

僱傭兵一發現狙擊手，立刻尋找地方埋伏。

追擊的槍火一下子變得零落，布魯迪見狀，隨即命令軍團的士兵說：「A 隊負責掩護，B隊去營救傷員。行動！」

只見軍兵馬上分成兩隊，其中一隊在瓦礫中埋伏，開火掩護另一隊人。同時，負責營救的團隊及時趕到傷員的身邊。

隊中的軍醫用最快的速度目測多員的傷勢，然後透過無線電報告：「多名傷者大量出血，需要馬上撤離救治。」

布魯迪聽後回應：「把能救的人救起來，送回軍營。其他人退守掩護。」

「收到！」A 隊隨即開槍掩護，B隊人趁機把還有機會生還的傷員拉到軍醫的身邊，然後節節退守。

現場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戰場上出現一灘灘血泊，有些士兵身首異處，被炸得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救命啊！快救救我！救命啊！」布魯迪聽到自己的兄弟在地上嚎呻，還喊出同伴的名字。

「不行，這樣下去我們也撐不了多久。」布魯迪深知形勢不妙，但作為指揮官，他並沒有退卻的餘地，只能夠踩着同伴的軀體和血肉，死守這道最後的防線。

這時，布魯迪從腰間掏出一把信號槍，他知道這是緊急關頭的最後希望。

「是誰也好，佛羅倫斯號，希望你們能看見！拜託！一定要看到。」布魯迪對天開槍，一顆明亮的紅色信號彈垂直發射，在天空中爆出一顆煙團。

「轟隆！」差不多同一時間，一枚對地導彈就從天而降。

「甚麼？」內洛德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差點被第二枚導彈擊中，他閃身躲開了致命一擊，但強勁的爆風令他站不住腳，撲倒在沙地上。

這時，一艘巨大的戰鬥飛船正在沉降，出現在布魯迪的頭頂。

然而，那艘飛船並不是佛羅倫斯號，而是一艘他從未期望過會出現的飛船，上面同樣印着國家大醫生公會的標誌，但船身卻印着：「貝蕾號（Belle）」。

貝蕾號是的體型跟拿破崙號差不多，是一艘具備新型遠程導彈發射台的空中要塞。

「貝蕾號為甚麼會在這裡？」布魯迪目瞪口呆地望着從天而降的貝蕾號，在緊急關頭，援軍終於到來。

「可惡！去死吧！」內洛德看到國家大醫生公會的標誌，十分憤怒。他知道援軍的到來意味着甚麼。面對飛船可怕的空中鎮壓，他們根本毫無勝算。

大勢已去的內洛德深深不忿，拿起衝鋒槍橫掃軍營，並大喊：「國家的走狗，統統給我去死吧！」

「砰砰砰……」

多名軍人中槍倒地，布魯迪首先反應過來，立刻對內洛德連開四槍。

內洛德避開了子彈，槍口瞄準布魯迪的頭部連開八槍。

布魯迪一個側空翻，躲開了幾下攻擊，卻沒注意到有另一名僱傭兵拿起一把散彈槍對他開槍。

「糟糕。」正當布魯迪以為自己九死一生之際，他的眼前突如其來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穿着白色長袖襯衫，披着一件黑色西裝馬甲，雙手戴着黑色手套，打着一條銀色領帶，踩着一雙名貴貼腳的亮麗皮鞋，腰間束着皮帶，兩邊牢牢地掛着一把打刀，刀柄左黑右白，柄長一尺五寸，可容雙手把握，刀長一百公分，兩刀的長度一致，猶如一同出生的雙子。

此人迅捷地衝上前，擋在布魯迪和僱傭兵之間，僱傭兵被他所吸引，分散了注意力，忽然刀光一閃，如鏡般、血紅色的刀身冷氣森森地映出一張驚白的臉，刃口上高高的燒刃中凝結着一點寒光。

僱傭兵目光呆滯，還沒看到收鞘的刀，突然手中的散彈槍被分成幾節，整把槍在手中解體。

幾乎同一時間，僱傭兵感覺到一股寒意，手臂的皮膚上刮起了一陣涼風，一股溫熱的液體在身體裡不停地流動，接着他的兩邊的手臂都噴出血花。

僱傭兵立刻壓低手臂，拖着半倒的身體，邁開了腿，蹲在地上，他還沒感覺到痛楚，就昏倒在地上。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執刀的人對布魯迪說，他回過頭來，露出倜儻的笑容。

黑色的短髮，高瘦的身材，外表儒雅，布魯迪馬上認出這張英俊面孔的主人：「文森？」

「布魯迪，你還是老樣子，每次都這樣狼狽啊。」文森挖苦笑道。

布魯迪沒有回答他，只說了一句：「小心！前面還有敵人。」

內洛德再一次開槍，這回他瞄準的人是文森。

文森眼光一變，走了幾個碎步躲開了衝鋒槍的子彈，接着他以閃電般的步伐靠近內洛德。內洛德的衝鋒槍毫無防備，文森用左手拔出右邊的白刀柄，這回一把黑色的刀刃耀出一瞬白光，內洛德的衝鋒槍就被一分為二，還沒反應，他的喉嚨就出現一陣劇痛，血如泉湧。

然而，文森並沒有傷及大動脈，出血量還不致死。

內洛德忍着疼痛，雙手壓着傷口，覺得被受辱地說：「殺了我吧！」

文森輕輕地說：「我的刀不是用來殺人的。」

其他僱傭兵見內洛德倒下了，紛紛舉手投降。聖博德軍團的士兵很快就把內洛德的三十多名餘黨制服。

貝蕾號飛船緩緩地着陸在聖博德軍團的臨時軍營上，這時沙漠上出現了第一道光，那是日出的先兆。

軍人們紛紛望向天際，一場漫長的戰役終於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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