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給我一瓶純氧,兩個單位的血液,再來一包冷凍血漿*!」艾肯對正處於忙亂中的護士長說。
*冷凍血漿(Fresh Frozen Plasma):從血液中分離出來的血液製品,可治療因大量出血而引致的血液凝固因子低或其他血液蛋白水平低的情況。
「是,馬上來。」護士長抱着一瓶氧氣跑過來說。她把氧氣瓶放在艾肯的跟前,接着很快又奔向血庫。
艾肯和艾力在哈迪斯公會附屬醫院門外搭建了一個臨時醫療營,因為醫院的其中一幅主力牆被炸毀,醫院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在場的軍人在克里爾少佐的指揮下,用沙包堆成牆壁來支撐主力牆。
其他的軍人則合力在醫院門外築起營地,安置在醫院內的傷者。
現場有四名軍人被爆炸所傷,其中一名軍人遭到爆炸性創傷(Blast injury),半邊身體被炸得支離破碎,因失血過多,已陷入深度昏迷。
艾肯臨危不亂,從軍人身上的冷凍包裡掏出了一包屬於他的血液,為他輸血。
聖博德軍團對軍人有特別規定,每人在執行任務期間,身上需要攜帶至少一包三百毫升的血液,放在腰帶的冷凍包內。
「阿力森醫生,請你按着這裡。」艾肯對阿力森醫生說,他試圖用止血鉗把右邊大股動脈(Femoral artery)鉗住,希望把剩下不多的血液留住。
軍人的右腿被炸成兩截,膝蓋以下的部分完全與身體分離,只剩下一點點皮肉還連接着膝蓋下的肌肉組織,他的韌帶完全外露,連接小腿的部分已經撕裂,要修補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另一處,阿力森醫生正用力按着軍人的左手,他用止血帶綁着軍人左肩膀上的止血點。軍人的手臂被一塊爆炸碎片割破了肱動脈(Brachial artery),傷口深不見底,阿力森醫生不敢隨便把碎片拿出,因為稍有差池便可能會造成血管壁受損,令大動脈破裂出血;由於傷者已經多處出現動脈受損,血液已經流失至休克程度,如果再失血恐怕就沒救了。
另一邊,艾力正用聽診器聽着傷者的心,他聽到兩邊肺部都有雜音,而且呼吸不暢順,懷疑是橫膈膜撕裂,影響肺部收縮膨脹所致。
此時,兩名軍人的同伴正流着眼淚為受傷的軍人進行心外壓。看着自己的兄弟躺在地上,失去呼吸,心臟停跳,夥伴們都很難過。
其中一名同伴手裡拿着一隻斷掉的小腿,上面仍殘留着體溫,大概幾分鐘前還是溫暖的,但脫離身體的時間越長,斷肢的溫度也逐漸下降,已經變得跟室溫差不多;小腿內的血液已經停止流動,失去了脈搏和氧氣,裡面的組織細胞開始壞死。
「阿力森醫生,這裡有手術室嗎?」艾力看着那隻斷腿問阿力森醫生。
「手術室是有,」阿力森醫生馬上回應:「但設備非常簡陋,而且我們這裡沒有外科醫生。我是內科醫生,已經很多年沒有動過大手術了。」
聽到阿力森醫生這樣說,艾肯跟艾力即時對望了一下。
艾肯給艾力一個肯定的眼神,艾力便對阿力森醫生說:「沒問題,手術就交給我們吧!」
「你們真的可以嗎?」阿力森醫生猶豫了片刻,他很清楚這樣的手術難度非常高,就算是黑公爵醫師,在資源有限的手術室裡也很難讓患者死裡逃生。
「嗯,沒問題的,請你幫我們準備一下。」艾力看着阿力森醫生的眼睛,再一次堅定地說。
看着艾力自信滿滿的眼神,阿力森醫生也只好信任地說:「好,我知道了。那就由我來擔任麻醉醫師吧,我立刻去準備手術室!」
說罷,阿力森醫生就跑到醫院裡的地下室。
「那就由我來當你們的助手吧。」馬卡斯這時按着自己的傷口走過來說。
「馬卡斯,你沒事吧?」艾肯看到馬卡斯的傷口便問。
「我沒有大礙,只是皮外傷。」馬卡斯說,傷勢似乎並不嚴重。
剛才的爆炸讓人防不勝防,很多人都受了傷。
「血液和冷凍血漿來了。」護士長這時拿着三個血液包跑過來道。
「謝謝你,護士長。」艾肯說。
「請叫我瑪姬(Maggie),我是這裡資歷最高的護士了,還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嗎?」
艾肯聽到此話,他的手此時也正好忙着止血,便說:「那可以麻煩你幫患者做靜脈注射嗎?」
「沒問題。」瑪姬說着,立刻拿起碘液棉,在軍人的右手上消毒。
由於患者的血壓過低,靜脈並不顯眼,加上有靜脈崩塌的危險,所以靜脈注射的難度極高。
艾肯看着瑪姬的動作,只見她純熟地操控着扎血帶,利用手臂靜脈的局部壓力來增加血管內壓的漲力,靜脈開始凸出在皮膚上。
瑪姬用食指和中指在手臂上按壓,確認過靜脈的位置後,信心十足地拿起已經裝滿冷凍血漿的注射器在軍人的靜脈裡注射。
針筒一插進靜脈,瑪姬就立即把扎血帶鬆開,好讓血漿順利流入其他主靜脈。
眼見瑪姬成功注射,艾肯頓時鬆一口氣——患者也許還有希望!
「你這個白癡!是誰叫你把醫院給炸了?」
「啪——」巴倫憤怒地刮了女徒弟一巴掌。
女徒弟的臉上即時出現一個紅印,但她並沒有發出任何叫聲,只用麻木的眼神看着巴倫的臉。
「你知道你把他們的醫院給炸了,就等同跟國家大醫生公會的人宣戰嗎?」
女徒弟不敢反駁,也不敢違背巴倫的意思,只死死地看着巴倫的背影。
這倒也是,難道她可以說出「我只是為了救你們」如此孱弱嬌氣的話來嗎?
如今穿上了軍服的她,已經是一個悍勇戰士;這一切都是拜巴倫所賜,因為是巴倫在沙漠中拯救了她,並一手把她培養成冷血的殺手。
此刻,他們正騎着軍車,在沙漠上奔馳,逃回他們的大本營。
車上除了她和巴倫,還有米勒。
米勒精神恍惚,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他腦海裡還想着剛才的一幕。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米勒說。
巴倫坐在駕駛座上,透過倒後鏡看着米勒說:「那幫『黑公狗』一定會找援兵,我們把他們的基地給炸毀了,這等同是向他們宣戰,他們一定會還擊。」
「你說甚麼?這下子要怎麼辦?要是真的打起來……」
「這有甚麼好怕的,我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你不是已經招募了五萬多僱傭兵了嗎?」
「話雖如此,但跟國家大醫生公會的兵力相比,五萬的兵力根本微不足道。」
「笨蛋!就算他們有更多的兵力,也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調動到這裡來。再說,要是打不過的話,我們手裡還有人質。那就跟他們談條件好了。」巴倫說,他似乎早已想好了對策。
「你說的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米勒如夢初醒,一下子又回復了自信。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向『他』匯報一下吧。」巴倫對着鏡子說,眼神仍滲透出一絲的忐忑。
哈迪斯公會附屬醫院的手術室設在地底,因為沙漠之上,醫院的室溫總是維持在攝氏四十度以上,在這個溫度之下,細菌容易滋生,所以根本不可能動手術。
艾肯和艾力消毒雙手後,換上藍綠色的手術袍,來到攝氏十五度左右的地下室進行手術。
受傷的軍人名叫哈利(Harry),他的氣管連接着一台呼吸機,意識模糊,仍處於休克的狀態。
經過一輪搶救後,哈利恢復了微弱的脈搏和呼吸,但目前依然沒有脫離危險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阿力森醫生看着隨時都會躺成直線的心電圖,雙手合十,期盼會有奇跡的出現。
哈利全身赤裸地躺在手術台上,阿力森醫生趁着艾肯和艾力洗手的時候,已經在手術的部位進行消毒。
由於開放性骨折的術後感染極高,艾肯在手術前特別請阿力森醫生用大劑量的慶大黴素(Gentamicin)為哈利作預防性治療(Prophylaxis)。
艾肯和艾力走進手術室,看着牆上的 X 光片,做術前的最後計劃。
「按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沒有辦法接駁斷肢,現在只能把膝蓋骨(Patella)和未完全分離的脛骨(Tibia)和腓骨(Fibula)切除,盡量保護周邊的血管和神經線。」艾肯仔細地看着 X 光片,向所有人清楚地說明。
「明白。」艾力和阿力森異口同聲地說。
「明白。」馬卡斯說,此時他也穿着藍綠色的手術袍走進來。
這回,馬卡斯把身上的繃帶脫掉,露出滿是疤痕的手臂。他的臉被口罩和眼罩掩蓋了大部分,不過艾力仍然可以從空隙的地方見到馬卡斯臉上的疤痕。
馬卡斯雖然很不願意,但在手術室必須徹底消毒,繃帶上的細菌會增加患者出現術後感染的機會,所以為了患者的健康,馬卡斯還是把身上的繃帶完全拆掉,用碘液清洗全身後,才進入手術室。
艾肯和艾力對馬卡斯身上的疤痕早已司空見慣,因為偉忠斯教授是道爾教授的好朋友,在學院的時候,三人經常有碰面的機會。
只是,第一次看到馬卡斯的阿力森醫生卻顯得有點詫異。
作為醫生,他有見過比馬卡斯更嚴重的傷勢,但馬卡斯卻跟那些患者不一樣。
他身上的疤痕護理得非常好,由於經常用繃帶包裹着,皮膚上的疤痕組織變得非常潤滑,皮膚也十分纖細幼嫩,有着連女生都羨慕的膚質。縱然馬卡斯的皮膚上有很多皺疤,但即使在手術台前的燈光下,馬卡斯的皮膚上的疤痕其實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難看。
「這孩子到底經歷過甚麼?」阿力森醫生心裡同情着。
馬卡斯彷彿看穿了阿力森醫生的思緒,直接正面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以前受過嚴重的創傷,所以皮膚上才會有這麼多難看的疤痕。」
「這、這沒甚麼。」阿力森醫生說,似乎想不出甚麼更好的回應。
艾肯和艾力似乎也感覺到這種尷尬的氣氛。
於是,艾肯便轉移話題說:「麻醉方面如何?」
「我們這裡只有兩瓶麻藥,一千毫克的邴泊芬(Propofol)*和一氧化二氮(Nitrous oxide)*。」阿力森醫生看着手裡的藥物名單說。
*邴泊芬(Propofol):靜脈注射用的全身麻藥,藥效只能維持十分鐘。
*一氧化二氮(Nitrous oxide):又名「笑氣」,一種無色有甜味的氣體,可以用作輕度麻醉。
「你說甚麼?邴泊芬的藥效只能維持十多分鐘,這種程度的麻藥怎麼夠用一台手術?」艾力驚訝地說。
馬卡斯聽到了也說:「不止如此,邴泊芬的副作用很多,包括心律不整、低血壓以及呼吸中斷等等;患者的情況本來就不樂觀,如果這個時候再出現併發症,患者很有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只有邴泊芬和一氧化二氮嗎?」艾肯口裡默唸。
哈迪斯公會附屬醫院的手術室平常只用來做小手術,像整形骨科這類重大的手術,這裡的醫療設備根本不足應付。
艾肯知道資源有限,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會直接影響到患者的性命,他苦苦思索了片刻,心裡不斷地盤算麻醉的劑量:「沒有辦法,那就只能混合使用。」
艾力露出驚訝的表情說:「甚麼?哥,你確定嗎?這可是整形外科手術哦。」
艾肯輕輕地點頭,確認過自己的量算後,才對所有人說:「按照體重比例,先給哈利靜脈注射一百五十毫克的邴泊芬,靜脈注射五分鐘之後,再用 70% 濃度的一氧化二氮透過氧氣輸送給哈利。靜脈注射八分鐘之後,每分鐘注射不多於十二毫克的邴泊芬來維持全身麻醉;這樣的話,應該可以勉強維持七十八分鐘的麻醉時間。」
阿力森醫生一邊聽着,一邊寫着筆記說:「嗯,計算上是沒有錯,不過前提是要在七十八分鐘內完成這台手術。」
「不止是這樣,輸送 70% 的一氧化二氮來進行長期麻醉,患者容易出現神經中毒和腦受損。再者,如果患者出現大量出血,七十八分鐘內要完成所有手術難度非常高。」馬卡斯道。
「我知道……但是我們的話,我覺得可以。」艾肯望着艾力說:「七十八分鐘對我們來說是應該綽綽有餘的。」
艾力望着艾肯的眼睛,充滿信心地點頭。
阿力森醫生在旁邊看着,沉寂的眼神中不乏仰慕的光芒:「這就是格雷兄弟的實力嗎?道爾的徒弟到底有多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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