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冷風嗖嗖,負責拉車的納德斯公會侍從卻仍不畏嚴寒,拉着韁繩,熟練地操控着四頭白色黎科恩,長驅直進。
公會侍從是由各地公會聘用的醫生助理,大部分是軍隊出身,雖然沒有醫師執照,但擁有豐富的實戰和輔助經驗,專門負責通訊、統籌和醫務安排,是黑公爵醫師的重要助手。他們為了支援黑公爵的救人任務,經常謹守在不同的崗位上,協助醫師,拯救生命。
枝葉在沉穩的月色下,隱約顯出優美的輪廓,慢慢地隨風擺動,這樣的景色在艾力眼中顯得格外和諧。
大約過了五分鐘,馬車的速度開始減慢,艾肯和艾力知道目的地應該就在附近。
「哥,我們到了,準備下車吧!」艾力說。
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四頭負責拉車的白色黎科恩站在一個酒莊的門外。
這時現場已經來了幾位警員在等候,其中一位年輕警官看到馬車後立即上前迎接。
「終於來了,辛苦您們了。」年輕的警官說。
「哦,達維德。不,現在應該叫你翁布羅斯探長(Inspector Vambrose)才對。」艾肯一下車就跟年輕的警官握手道。
「好久不見了,艾肯。別來無恙吧?」達維德說。他是卡里昂的探長。
「是,很久不見。我很好,謝謝。」艾肯回答。他倆很多年前就認識,那時候達維德還只是剛入職的新晉探員,而艾肯也只是實習醫生。
達維德在卡里昂土生土長,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體型消瘦頎長,卻眼神凌厲,相貌機警。他穿着整齊的黑色警服,肩章上有兩個星章。
「非常好。很開心又見到你。」達維德說,目光投射到艾肯身後的艾力。
「啊,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弟弟,艾力.格雷,也是一名黑公爵。」
「幸會。」艾力說,然後跟達維德握手。
「很高興認識你。我以前就經常聽你哥哥提起你,這次終於有機會碰面了。」
「言歸正傳,這裡就是第一位失蹤人士的居所?」艾肯說。
「是的,第一位失蹤的人士名叫嘉里.康(Gary Horn),是一位釀酒師,這裡就是他的酒莊。」達維德說。
艾肯一邊聽着,一邊從侍從的手裡接過一盞「羅撒斯燈(Luxer)」。
羅撒斯燈(Luxer)裡面有一條管子,管子裡裝着一種稱為「羅曼蕾新(Luminesine)」的白色液體,是一種從光桿菌(Photorhabdus luminescens)提煉出來的有機化合物,只要跟空氣接觸,就會發出白藍光,可用作照明。
羅曼蕾新不會燃燒,也不會排放污染物,雖然成本高昂,但由於可以循環使用,是卡里昂人常用的照明工具。
「嘉里是個獨居者嗎?」艾肯想再確認一次資料的準確性。
「是的。」達維德點了點頭,然後又補充說:「所有被發現的失蹤者都是獨居者。」
正如湯所說,公會的調查資料並沒有錯漏。
「嗯,那可以帶我們上去看看嗎?」
「可以。五個人在這裡留守,其他人跟隨我上去。」達維德向下屬下達命令。
「是!」其他警員向達維德敬禮,然後遵從指示行動。
同行的警員有五人,算上艾肯、艾力和達維德一共八個人。
「就在這裡,山坡上的小木屋。」達維德指向山坡上的木屋道。
山坡的路段不算長,也不陡峭,艾肯和艾力很輕鬆就爬過了。他們站在山坡上,離遠眺望卡里昂迷人的城鎮夜色。這個城市燈火通明,加上豐收節即將來臨,城鎮中心節日氣氛濃厚,非常熱鬧。
入夜的葡萄園,陰森無人,除了小木屋之外,已經找不到其他建築物。離小木屋一里之遙的小森林中,偶爾傳出各種怪異的鳥鳴和風聲,令人顫悚。
這時,艾肯發現木屋的外面有一位警員看守着,他們也是達維德的下屬。
「這裡就是嘉里的住所,我白天的時候來調查過,但依然沒有任何發現。」達維德道。
他推開木屋的大門,往屋子裡走。
木屋有電源,達維德把燈打開,屋子裡的情況頓時一覽無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客廳。小木屋雖然地方淺窄,但裡面被打理得相當整齊,屋內到處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如你所看,現場十分整齊,屋內和外面都沒有血跡或者打鬥的痕跡。換言之,這裡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達維德的思路跟隨着現場的證據走。
艾力仔細地觀察着現場,也得出幾乎一樣的結論。
「你有派人去森林裡搜證嗎?」艾力問達維德。他的直覺認為那片森林很可疑。
「我已經派人到過森林蒐証,但未有發現。」達維德語意深長。
「你說『未有發現』是覺得會有發現嗎?」艾肯聽到達維德的話後說。他很清楚達維德的為人和能力,所以才會直接地問。
「呃,是的。其實我也覺得那片森林很可疑,因為如果是普通的謀殺案,兇手很有可能會在人少的地方下手,同時會把犯罪證據丟棄在隱秘的地方。既然屋子裡沒有發現,我覺得在森林裡找到證據的機會比較大。」
「嗯,」艾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但是,作為一個獨居男人的住所而言,這裡未免也太乾淨了。再說,失蹤者的職業是釀酒師,他應該經常需要到葡萄園裡工作的,可是現在屋子裡卻連半點泥濘也沒有,你不覺得這樣反而更可疑嗎?」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達維德道。
「哥,你看這裡。」艾力指着屋內存放工具的地方說:「不但沒有泥濘,你看!他的工具擺放得多整齊,就連用來收割的工具都擦得亮晶晶的,一點使用過的痕跡也沒有。這感覺就好像他故意把家裡收拾乾淨一樣。」
「艾力,你說甚麼?」艾肯突然被艾力的話所啟發。
「我說,這看起來,就像他故意把家裡收拾乾淨一樣。」
「嗯,說得沒錯,這裡就好像有人故意把這裡打掃過一樣。從邏輯推論,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失蹤者在遇害之前把家裡收拾乾淨。另一種可能就是現場是失蹤者失蹤後才被收拾乾淨的。雖然第一種可能性並非為零,可是目前我覺得第二個可能性更值得懷疑。如果是後者的話,那清理現場的人,就很有可能是這個案件的關鍵人物。」艾肯分析道。
艾肯走到屋的中央,再仔細地觀察屋內的每一個角落,他發現地板平滑如新,上面還有些地方的紋理被磨平了。他再仔細地研究一翻,發現地板有一些不正常的凹痕。
「這些凹痕到底是甚麼?是爪印嗎?」艾肯拿出看診用的放大鏡看着,並用手去觸摸。「哥,你發現了甚麼嗎?」艾力好奇地問。
「你看這裡,」艾肯指着地板說:「地板的紋理明顯被刻意磨平了。」
「你說甚麼?」達維德聽着,也蹲下來看個究竟。
「用手摸一下你就知道了。」
艾力用手摸了一下凹痕,然後說:「真的,這個地方比周圍平滑許多,應該是最近才被磨掉的。」
「可是,這又怎樣?那也有可能是嘉里自己弄的,偶爾給房子翻新一下不是很平常嗎?我也喜歡給褪色的牆壁補油漆,很多獨居男生都會這樣吧?而且這裡不但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就連血跡也沒看見,你要怎麼證明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達維德質疑地道。
「對,單憑這一點當然是不足夠證明甚麼……」艾肯嚴肅地望着達維德,然後從手提箱裡掏出一瓶透明的液體:「所以只能靠這個了。」
「這是甚麼?」達維德看着艾肯手裡的液體問道。
「那是『光敏靈(Luminol)』,是一種血液試劑,會跟血液內的鐵產生化學作用,產生螢光。即使現場被拭擦過或者清洗過,血液中的鐵都不會輕易被洗去的。」艾力解釋,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艾肯:「可是,哥,你為甚麼會隨身帶着這種東西?」
「來之前我就有預感會需要它,所以臨時在實驗室裡調配了一下。」說着,艾肯就把那些透明的液體裝入噴壺,然後把液體噴在木屋的地板和周圍的家具上。過了一會兒,艾力把屋內的電燈關上。燈關上的一瞬間,整個房間都亮起了詭異的藍光。而幾乎同一時間,達維德愕然驚覺自己的腳下,竟踩着一個倒臥的人影。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達維德大吃一驚。
「你踩着的地方上面有藍光,就代表那裡曾經被血液玷污。」艾肯說。
「從這個身型來判斷,這個血印應該就是受害人的。」艾力指着血印道:「只要跟着地上的血跡找尋,便會看見地上的血跡從房間的中央一直延至大門。很明顯,受害人曾經試圖逃跑,卻不成功,最終倒臥在自己的客廳裡。」
「看樣子,受害人是在客廳遇襲的。血跡只在客廳的範圍裡,所以很有可能是從背後被偷襲的。」艾肯留心地觀察地上的血跡作出推論。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調查案件常用的手法。
這時,艾肯再用光敏靈小心翼翼地在門口的位置噴灑一番,沒想到門框竟然慢慢浮現出一個藍色手印和一些爪痕。
「哥哥,這個手印應該是受害人想推門時留下來的。」
「嗯,應該沒有錯。可是上面的爪印是甚麼?」艾肯從口袋掏出一個看診用的放大鏡搜視:「這個爪印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類的……」
「是芬里爾嗎?」艾力脫口而出,他想起偉忠斯曾經警告過他們神隱事件可能跟芬里爾有關。
艾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伸出自己的手,隔空跟門上的爪痕做了一個對比。
只見這個爪印比人類的手指更寬更長,如果按照這個爪印的比例來看,它的主人至少有兩米高,而且它的手指長達二十公分以上。
「這個爪印應該不是人的,但也不像是芬里爾的。」艾肯說。由於這個比例在正常的人體結構上是不能成立的,所以艾肯才會有這樣的判斷。
「艾肯,你說甚麼?」達維德用驚呆的目光審視着血印。
「雖然不能確認,不過這個可能是案件的關鍵線索之一。」
「如果不是人類的,又不是芬里爾的,那到底是甚麼?」艾力站在艾肯的後面,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也不知道,只是單憑血印,仍然無法判斷。」艾肯頓了一頓,腦子正在高速運動:「無論如何,達維德,請你先向警察廳彙報這個新的發現吧。」
「嗯,我知道了。」正當達維德想用無線電跟下屬聯繫之際,對講機突然傳來一個下屬的呼救聲:「啊啊!救命啊!」
「甚麼?」達維德第一時間衝出外面看情況,他聽到呼救聲是從山坡下傳來的,於是跟其他手下立即往山下跑。
艾肯和艾力也跟在後面,他們快速奔跑,同時披上了戰鬥服和鳥喙面具,很快就趕上了警察,來到剛才馬車停泊的地方。
沒想到,馬車上的四頭黎歌恩已經伏屍在野,剛才負責守衛的警員倒臥在草叢裡,他們滿身是血,有幾個人的內臟被掏了出來,僵硬的臉上還掛着恐懼的眼神。
而有兩個警員的頭顱不見了,只剩下身體。
現場只剩下公會的侍從,被嚇得面無血色,他兩隻手臂也被怪物抓傷了,不斷流出鮮血。
達維德無法相信眼前的情景,他從來沒見過比這更慘烈的死狀。
艾肯和艾力深知不妙,馬上警惕起來,並啟動鳥喙面具的夜視鏡,觀察周圍的動靜。
艾肯和艾力背對背地站着,互相掩護對方的同時,不斷搜索漆黑一片的森林。
就在這個時候,艾肯聽到叢林裡有動靜,一瞧,只見一頭兩米高,全身長滿黑毛的怪物在撕咬一個人頭。
「那裡!」艾肯一聲大喊,那頭怪物立即抬頭,瞳孔在黑暗中亮起白光。
牠一看到艾肯,立即飛身撲過來,艾肯瞬間拔出電極刀,準備迎戰。
沒想到,怪物並沒有撲向艾肯,而是撲向他身後的警員。
「啊!救我啊!救命啊!啊哈!」被襲擊的警員沒來得及閃避,英俊的面部被怪物咬爛了半邊,發出淒厲的慘叫。
其他警員紛紛拔槍,對準怪物亂槍掃射,但子彈都被怪物的皮層阻擋,並沒能穿透牠的皮膚。
被咬的警員拚命地掙扎,卻徒勞無功,最終他的頭顱被怪物咬碎。
其他人只能眼白白地看着同伴死去。
達維德見狀,失去了冷靜,從腰間拔出他的左輪手槍,並瞄準怪物的後腦扣動板機。
「砰砰!砰砰砰!」
五發子彈極速從槍口飛出,其中兩發打中了怪物的後腦,另外三發打中了牠的頸椎,可是精準的射擊並沒有對怪物造成半點傷害。
達維德憤怒地咬緊牙關,繼續對怪物開槍,他恨不得把這頭怪物的頭顱打個稀巴爛。但怪物依然毫髮無損,牠猛然站起來,轉身就撲向達維德,速度驚人,連影子都看不見。
「嗷嗚!」怪物發出狼一樣的嚎叫。
達維德抬頭一仰,那頭黑色的怪物,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撲過來。
「糟糕!」達維德深知不妙,可是手腳卻不聽使喚。他整個人像被石化一樣,動彈不得,只能白白地看着這頭兇惡的怪物從高空襲來。
達維德從來沒見過如此恐怖的臉孔,牠的嘴邊有兩根尖銳的獠牙,瞳孔全白,面無人色,全身都被硬如鋼絲的毛髮所遮蓋。
當達維德以為自己死期已至,電光石火之間,兩顆無情的銀色子彈突然從他身後射出後,在空氣中移動了千分之一秒,擊中了那頭怪物的右眼。
「喔嗚歐!嗷嗚……」被打傷的怪物,發出痛苦的叫聲,趴倒在地上。
達維德用盡全身的力氣轉身一看,只見艾力的中距離狙擊步槍的槍口冒着硝煙。
開槍的原來是艾力,他的子彈用純銀特製,內藏固態透明的硝酸銀,一旦打中了目標,子彈會殘留在體內,一直釋放有毒的硝酸銀。
大難不死的達維德,好不容易地喘了一口氣,他的心跳正在加速,胸口裡好像有一台引擎在蹦蹦亂跳,他血液裡的腎上腺素已急升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達維德,你沒事吧?」艾肯問道。
達維德驚魂未定,對艾肯的話毫無反應。艾肯見達維德目光呆滯,知道他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只好奔至他的前方保護他,由艾力在後方掩護。
未幾,那頭怪物忍着痛爬了起來,右眼已經完全失明,只剩下一隻怨目,盯着艾肯和艾力。
艾力用槍對準了怪物的左眼,他知道只要怪物完全失明,艾肯就可以上前制服牠。
可是,怪物已察覺到危險,就在艾力開槍的前一剎那,縱身一躍,奔入森林,消失在黑暗之中。
「芬里爾狼的皮膚非常堅硬,普通子彈對牠們的殺傷力不大。研究發現硝酸銀和雷爾病毒接觸後會產生一種神經毒素,令芬里爾狼的肌肉神經短暫癱瘓,因此在子彈中加入硝酸銀可以增加殺傷力。」
——《聯邦醫學期刊》摘要
《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黑公爵医師》2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YyXydDk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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