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部人鎖上手扣,讓他們排一直線,一個接一個地走。」保羅少尉站在錫安之城的出口對下屬說。在他面前是一條條由戰俘組成的人鏈,他們的眼神一片死寂,有的心裡想着家人,有的想着自己將要面對的可怕下場,有些人心裡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有些內心充滿着愧疚。
他們本以為自己可以在戰爭中勝利,到最後卻發現自己的愚蠢。在強大的軍事實力差距之下,錫安之城的餘兵潰不成軍,失去了巴倫的本部毫無招架之力,在八三一部隊的指揮下,敵軍迅速投降。
在城外的另一端,有一個處理屍體的區域。各種屍體被堆放在一起,有的缺少了手腳,有的頭顱被炸開,血肉模糊,蒼蠅如饑民一樣在屍體間穿梭,尋找美味的餐點。
對人類而言,那裡是地獄,對蒼蠅而言,那裡卻是天堂。
投降的一瞬間,僱傭兵的內心迅速崩潰。他們知道自己將會背上叛國的罪名被審判。
他們有些人回想起來,投降最初的一剎那是可怕的,打仗的人不曾也不敢想象自己被打敗的模樣。世上沒甚麼比一群驚惶失措的群眾更可憐了。他們有些人搶着去拿武器,他們叫喊着,奔跑着,有許多倒了下來。那些被襲擊的堅強軍兵不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群龍無首,只是無腦地對敵陣開火,直到彈糧斷絕的一刻,他們空白的頭腦才稍微清醒起來,可是他們已沒有太多選擇,要麼用最後一發子彈了結自己,要麼向敵軍投降,聽候發落,苟且偷生。
有些僱傭兵在戰場上輕生,同行的兄弟也來不及阻止,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同伴,剩下的人只是沒有扣下扳機的勇氣。
戰爭亦同樣傷害到在錫安之城的奴隸和居民。當大砲的巨響淹沒了一切,他們從睡夢中驚醒,有些人從屋子裡跑出來,又跑進屋子,又跑出來,不知所措地在戰鬥中亂竄。有些一家人被壓在瓦礫中,用盡所有力氣互相呼喊,卻始終找不到對方的身影。
又有僱傭兵想起,呼嘯着的砲彈拖着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槍彈從每個黑暗的角落裡放射出來。到處都是濃煙和紛亂。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地下到處是呻吟聲。有些人驚惶,有些人嚇昏。
混亂中,士兵和軍官互相找尋。在這一切中,有些人還抱着陰沉的冷漠態度,一個年輕的婦女靠着一堵牆坐着,給她的嬰孩哺乳。有些人臥倒在地上,不時爆發出一陣喧鬧的喊聲,婦女仍然視若無睹,但她的手不斷顫抖,顫抖得連小嬰兒的嘴都碰不到她的乳頭,她以為自己在餵哺,其實嬰兒早已停止喝奶。
那時,有另一名士兵的一條腿斷了,花了不少力氣才忍痛背靠着一面牆,他一面流血,一面鎮靜地給槍裝上子彈。一開始,婦女對他不以為意,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直至她聽到一聲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音,才發現那個士兵已經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失去了多久。幾乎同一時間,一顆無情的炮彈從天而降,小嬰兒天真地看着閃耀的炮光,如像小孩子看着美麗的煙火一樣,卻不知道那是結束他生命的最後光芒。
這是一場悲滲的小規模戰鬥,連無辜的婦女和小孩也被捲在裡面。縱然 RG-6 的部隊把大部分小孩子帶到密道避難,仍然有很多無辜的孩子死在戰場上。他們大部分被槍殺或者炸死瞬間被炸成腥臭的肉醬,也有一些小孩子被倒塌下來的牆壁無情地壓死。
看到敵軍投降的保羅少尉一心想要速戰速決,他沒有多想,馬上就接受了對方的投降,把降兵囚禁起來,他們很多都是年輕的僱傭兵,只有一些指揮官的年齡比較年長一些,他們很多都是蘇菲特斯捷的無國籍難民,因為害怕政權的迫害而踏上逃亡之路,他們的國籍被獨裁者佛洛德.埃渃克里瑪.尼立斯九世(Floda Eraclima Nilats IX)褫奪,因而淪為無國籍難民。
蘇菲特斯捷(Sovetálzch)位於東土(Orientis),擁有當今世上最巨大的國土,被尼立斯家族長期統治,因為長期對外戰爭、引發種族屠殺和內亂鬥爭而被稱為「人間煉獄」,很多人為了逃離地獄而挺身走險,當中許多比較強壯的男人逼於無奈加入了地方勢力,成為了僱傭兵。
「報告上校,敵軍已經投降,傷兵也陸續送回莫科威。」保羅少尉用無線電跟阿夫洛斯上校聯絡。
「很好,原地待命。逃逸者,一律處死!通訊完畢。」阿夫洛斯上校稚氣的聲音從無線電傳出,戰俘們聽到後無一不感到驚訝。
「遵命。」保羅少尉聽後回答,即使上校看不到,他還是對通訊器敬禮。
另一邊,在幾里之外,一個披着巨大斗篷,生怕自己的皮膚會被太陽照射的男子用望遠鏡監視着軍隊的行蹤。
「人類真是愚蠢的生物。」男子說,原來是埃爾文:「因為愚蠢,所以根本不值得同情,你說對嗎,羅爾(Rory)?」
「嗯,愚蠢的人類就應該由比他們稍為優秀的同類所支配,這是天經地義的。」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紅髮少年對埃爾文點頭道。少年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在黝黑的臉上,濃眉下的一雙大眼睛格外有神,眼神裡滲透着跟埃爾文相若的傲慢。
「話說回來,你在戰鬥中也表現得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埃爾文說着,摸着羅爾的頭,羅爾馬上露出滿足的表情,因為他十分喜歡被哥哥摸頭稱讚。
「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埃爾文說罷,就跟羅爾轉身離開,以免被軍隊發現。
「嗯,已經包紮好了,哥哥。」艾力說着,把紗布膠帶剪斷,完成了包紮。
艾肯被蛇咬的傷口還未癒合,
「謝謝。」艾肯帶着笑意地說:「有你真好。」
「傷口還有一點發炎,給你開了抗生素和塗了藥,應該很快就會消炎的了。」
「嗯,知道了。」
「哥,你下次不要再逞強了。」艾力說,心裡還記得艾肯欺騙他的話。
「嗯,對不起。」
「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跟我說,如果受了傷,就一定要告訴你嗎?」艾力說,想起小時候的畫面。
「哦?是的,我記得啊。那是因為你怕被媽媽發現,怕挨罵,所以我才這麼說。」
「是,你說如果我受了傷一定要告訴你,你會替我保密,絕不告訴媽媽,但一定要告訴你,這樣你才可以幫我。」艾力回憶着說。
「其實,媽媽很溫柔,只是她每次看到你和我受傷都會非常生氣。」艾肯說着,也想起母親的面容。
「哥哥……」艾力欲言又止。
「嗯?」
「你記得我小時候經常做的噩夢嗎?」
「嗯?」艾肯說:「是,當然記得。」
「最近,我好像又開始做噩夢了。」艾力有點煩惱地說。
「是甚麼樣的夢?」艾肯問,瞥了一下艾力,顯得有點擔憂。
「就跟以前一樣,我聽到媽媽叫我們逃跑的聲音,眼前很黑,我甚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到你一直拉着我,身後好像有東西在追我們,然後……」艾力突然停下來,艾肯望着他,只見艾力的眼眶濕了:「然後,我就聽到了,媽媽的慘叫聲……」
艾肯聽着,便轉身抱着艾力,想對他說點安慰的話,卻甚麼也說不出來。
「弟弟,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艾肯靜靜地說,他知道那段回憶對當時年少的艾力而言是多麼的殘酷。
「那時候你才五歲……」艾肯安撫着弟弟說,他感覺到肩膀上有一點點濕,應該是弟弟的眼淚。
「最近,我覺得媽媽的臉在夢裡越來越模糊,甚至連她的聲音也開始有一點朦朧,感覺我離媽媽越來越遠,甚至連現在記憶裡的聲音,我也不敢確定是媽媽的真實聲音。我該不會把媽媽給遺忘了吧?」艾力說,心裡十分難過。
聽着弟弟的訴說,艾肯也突然難過起來,他像吃了苦果一樣抿嘴,悲傷也開始從心中湧出,可是相比起自己的痛,令他更難過的是弟弟的痛苦。
「艾力,你聽我說……」艾肯忍者眼淚,心疼地說:「你是不會忘記媽媽的,」艾肯親着艾力的頭頂,接着說:「哪怕,記憶也許會淡忘,往事會變得不真實,但我們也不要因此而懷疑我們跟媽媽的感情,因為媽媽永遠會在我們的心裡。」
「文森醫生,有一個中槍的傷者被送進來了。」愛麗絲對在醫療營當值的文森說。
「把他送進來。」文森立刻站起來應道,他已經忙了一個上午,搶救了許多受傷的軍人。
文森有豐富處理創傷的經驗,他穿上遮擋上身的袍子,準備好迎接患者。
「患者到了。」愛麗絲說:「二十二歲,男性,是個軍人,大腿受了槍傷。」
幾個軍人把傷者用擔架抬進來,傷者穿着聖博德軍團的軍服,一看就知道是己軍的人,他的左大腿受了槍傷,臉色蒼白、手腳冰冷、呼吸急促,幸好傷口上繫着紥血帶,並進行了簡單的急救,所以失血量不多。
文森第一時間把傷者的褲子剪掉,把大腿的部位露出,然後給傷者檢查傷口,說:「子彈卡在肌層,失血量大概幾百毫升,應該沒有傷到大動脈。去幫他做一個 X 光檢查。」
「是。」愛麗絲應道,便馬上去準備。
「可以告訴我,你叫甚麼名字嗎?」文森問道,只見傷者的手不停抽搐,卻沒有回答。
「是低血壓反應……」文森見狀,馬上吩咐愛麗絲說:「我要幫他做靜脈插管,去拿一包兩公升生理鹽水過來進行輸液。」
「知道。」愛麗絲從醫療物質中掏出一包生理鹽水,大部分物質都是阿夫洛斯上校帶來的。
「他的名字叫泰渃斯(Taras)。」其中一位把傷者抬進來的軍人說。
「泰渃斯?這個名字還真少見……他是你的同伴嗎?」文森問對方。
「是的。」對方認真地回答,完全隱瞞了泰渃斯是敵軍的事實:「我是皇家憲兵軍情六處(Royal Gendarmerie Cypher-6)的成員,我的名字叫卻斯。」
卻斯把帽子脫下,露出一副紳士般的尊榮,文森一眼就看出他是個英格特人,他重重的英格特口音也欺騙不了人。
接着,卻斯拿出一個白銀的襟章,標誌上面有一條咬着自己尾巴的銜尾蛇(Ouroboros),裡面是一頭鷹頭獅身的格菲斯(Gryphus)和獨角獸黎歌恩(Licrone)。
文森一看便知道,那的確是皇家憲兵團的標誌。這個襟章進一步證實了卻斯的身份,文森就沒有對他產生任何懷疑:「RG-6?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是奉命來調查錫安之城,錫安之城裡還有其他 RG-6 的成員潛伏。」
「原來如此。」文森感到詫異卻不敢多問,畢竟他也很清楚 RG-6 的行事作風,他們所執行的任務基本都是機密。
下一秒,文森熟練地把止血帶紮在泰渃斯的手臂上,讓他手部的靜脈顯現在皮下。由於失血量不算嚴重,並沒有造成血管崩塌,所以文森很快就摸到靜脈的位置,順手把針管插了進去。
「輸液。」文森一說,愛麗絲就替泰渃斯掛上生理鹽水包,生理鹽水開始一滴一滴地從靜脈口的針管流進血管裡。
輸液可以增加血流量和讓血壓維持在正常水平,這樣可以暫時舒緩泰渃斯的低血壓反應。
「接下來,去準備兩個單元的血液和冷凍血漿,之後的手術會需要。」文森說。
「知道。」愛麗絲聽着,又馬上去準備。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否有一位名叫艾肯的黑公爵醫師?」這時,卻斯突然開口問。
「艾肯?」文森這回比剛才更感到驚訝:「對的。你認識艾肯?」
「我們是昨晚在錫安之城認識的,我見識過他的技術,可不可以讓艾肯醫生來進行這個手術?」
「你說讓艾肯來?」文森欲言又止,心裡冒出了許多問號:「可以是可以……但恕我直言,這種程度的手術,我們任何一個黑公爵醫師都可以完成,為甚麼一定要找艾肯醫生呢?」
「對不起,我並沒有冒犯之意,我只是更信任艾肯醫生而已。」卻斯道,堅定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崇拜:「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讓艾肯醫生負責這個手術。」
「嗯……好,我知道了。」文森托了托眼鏡,試圖掩蓋心中的不爽。因為對方是 RG-6 的成員,而且艾肯的外科技術也是眾所周知,他似乎沒有很好推搪的理由,所以他只好妥協,對愛麗絲說:「愛麗絲,麻煩你去找艾肯醫生過來吧。告訴他有一台重要的手術需要他來主刀。」
「是,我知道了。」愛麗絲雖然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尷尬的氣氛,但這裡也輪不上她插嘴,於是就順從文森的意思。
《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黑公爵医師》9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KhLhfsBEo
原作:AIKEN9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Njri9H31F
PENANA 特約作品9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Lx3MpqWyh
版權所有 未經許可 不得轉載 違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