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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內,大將軍何進親自前來拜見何太后,游說她下旨誅除所有宦官,太后不耐煩道:「黃門常侍掌管宮中事宜,從古至今都如此,這也是漢家的舊例,現在先帝新亡,我倆就急不及待把祖制都改了? 」
何進沉聲道:「不殺張讓等人,不止宮中的事給他們隻手遮天,朝廷也快給黃門弄垮了!」太后冷冷看著何進,「在朝上也真多虧有張讓的人替我撐著,要不然,跟著你大將軍的那些大官,還真忘了有一個太后在臨朝呀!」何進無言可對,因他心知肚明,事實確是如此。
沉默片刻,何進到太后身旁低聲說:「聽太后的,先留住中常侍的命, 只是除掉劉協,總可以吧……」
早在靈帝還在位時,大皇子劉辯已不受朝臣專重,到現在登基後,他也只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傀儡,所以不少依附宦官的官員,都懷著一絲希望,將來假若又爆發黃巾之類的動亂 ,就借此為由把劉辯推下台,以渤海王劉協取而代之;所以今天劉協若死了,那些官員便少一個繼續站在宦官一邊的理由,也就會間接加速宦官一黨的衰敗。
這便是何進的算盤,但他親妹的盤算,與兄長不一樣!
太后聽罷一驚,「有袁隗和趙融在,你動不了渤海王的。」何進立刻道:「這個讓我和袁紹來操心,總之,今天得勢時卻錯過斬草除根的機會,他日張讓把形勢扭轉,他可不會對我何進手軟!」
太后把頭轉開,避開何進目光,微顫道:「渤海王還小,先帝血脈也就他們倆…」何進登時怒火攻心:「當年劉協剛出生,你便急不及待把他生母王美人毒殺,眼都不用眨一下,怎麼現在當上太后,反而耍起仁慈來!」
換著在靈帝還在生時,儲君之位還未定,何太后確實做夢都想著除掉劉協;但今天自己兒子已經登基,劉協對帝位的威脅已大為減少,太后的算盤就更複雜了。
太后毫不相讓,挺起胸膛質問道:「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不懂,把中常侍他們都除掉後,你確定你能制得住袁紹?張讓在朝中的人倒了,換上去的會是你何進的人,還是袁紹的?」
太后的話像一把利劍般刺入何進心底痛處,他頹然坐在地上。
太后見狀,怒氣便消了,她上前扶起何進,柔聲慢慢道:「人家袁氏的是四世三公,朝中根基近百年,我們何家呢……」
「袁紹袁術兄弟二人門生遍佈天下,我們兄妹倆?走出宮門就甚麼都不是! 」
何進無言以對,沉默許久後,長嘆一聲道:「唉,其實你說的一切哥何嘗不知道;說近的,我新招攬的許攸和逢紀都已暗中靠向袁紹;說遠的,東邊渤海郡裡的官,很快就全是姓袁的了!」
何太后道:「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堅持要殺盡黃門,這樣隨了便宜袁紹,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不錯張讓他們是你宿敵,但蹇硕和董重已死,黃門對你的威脅已經大減,你維持現狀,放張讓一條生路,豈不也是給自己多一分與袁紹周旋的籌碼?」
他們兄妹二人,都是整天想著如何保著辛苦得來的權勢,但二人處境有一明顯不同之處:宦官們對太后不但表面上百般奉承,實際上他們跟太后確實是唇齒雙依,一方倒下另一方也不好過;但對何進來說,惡鬥了多年的宦官,已是完全沒有合作餘地的死敵。
何進心知『維持現狀』,長遠來說對他非常不利,無可奈何下長身而起,嘆道:「好罷,張讓不能殺,劉協也不可以殺,最該死的人是我何進吧,就等著他們先下手為強好了!」最後的兩句,當然只是氣話。
袁紹從遠處瞧見何進垂頭喪氣的走回府後,並沒有召開會議,便低聲自言自語道:「大將軍辦不到的事,就待我們來辦吧。」
***
在袁紹宅第中一房間裡,坐著袁紹許攸和逢紀;許攸冷冷道:「太后一味的護著宦豎,看來不出最後殺著向她施壓,是不會就範的。」逢紀皺眉道:「你又想提議召京城以外的兵進京?」許攸笑道:「元圖不要說得這麼恐怖,只需放小部份兵進城,其餘的,就在城外擺擺陣勢耀武揚威一番便成,絕不會出亂子!」
袁紹道問:「人選定好了未?」許攸即答道:「涼州董卓。」逢紀變色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個董卓已兩次抗拒朝廷詔命,不肯交出兵權,現在還屯兵在河東,居心叵测,我們不把他趕回涼州就算了,竟去招惹他帶兵進城?」袁紹也疑道:「董卓跟我袁家從沒有來往,恐怕……」
許攸好整以暇答道:「第一,董卓是有野心,但連一點野心都欠奉的人,就算來了也成不了事。」
「第二,找一個跟袁家走得近的,哈,何大將軍也不是傻子!」
袁紹認真地想了一會,躊躇道:「是有道理,但放虎進城,總有失控的風險……這是一場豪賭。」許攸長笑道:「是豪賭,但本初兄的賭本,遍佈各州各郡,就像東北的渤海…」逢紀打斷他道:「要我們效法你當年欲廢帝,東窗事發後一走了知?」
袁紹其實已被許攸說動,「元圖不用過慮,除董卓外,我們還會多找幾路人馬,好互相制衡,京城出不了大事,哈,我袁紹說的!」
逢紀低頭沉思,除了盤算請董卓進京的風險,也在為他自身的處境計算。
他是個機會主義者,才進了大將軍府沒多久,便投到家族背景和個人魅力均遠勝何進的袁紹懷裡,現在袁紹已決意豪賭一場,自己若仍堅決反對,萬一事成,便會永遠被許攸騎在頭上!
逢紀向袁紹點了點頭,袁紹笑道:「好呀,三人同心!現在談談如何說服大將軍和其他人吧;如無意外,大將軍府裡又會有一番激烈爭論。」
三人步出宅外,看來像是胸有成竹的,許攸瞧見遠處一人,失聲道:「啊!剛剛才談起他……」然後急步向前走,大聲叫道:「阿瞞!」那人聽不到,許攸向前奔,再提高聲量喝道:「曹阿瞞!」那人轉個頭來,正是西園八校尉之一,典軍校尉曹操!
二人已是相識多年,久別重逢,曹操笑道:「子遠敢回來京城,卻到今天才來找我,是怕我六親不認,把你這個反賊抓去殺頭?」許攸哂道:「你還好說,當年我找你,你肯加入的話,大事早成!」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M0ozNM1w
曹操雙目一轉,道:「那你剛才飛奔過來,莫非又要來找我曹操跟你謀反?」許攸沒想到閑聊數句便入了正題,道:「哼,就你阿瞞聰明?第一,我們這次不是要謀反,保証不換皇帝,只是要誅邪除魔;第二,要找你的人並不是我……」只見袁紹慢慢從後走上來。
***
果如袁紹所料,大將軍府內,眾人為應否召董卓入京一事,激辯了多天,反對的人雖也不少,但欠缺了一個像袁紹般具份量的人帶頭,一些人意興闌珊索性辭官,此消彼長下,召董便成了定局。
在離京師洛陽不遠的河東郡裡,董卓與數千西涼軍正駐紮在平原上,一日董卓接見了何進派來的一名密使後,立刻召集一班高級將領到牙帳,眾人商議了大半天後各自散去。
一名叫李傕的校尉,在回到本部後,便急步直奔向一個帳營,內裡坐著一人,此人姓賈名詡字文和,已等候多時。
賈詡聽罷,失笑道:「當初董將軍抗命不去并州任州牧,與大軍待在河東,等的就是這種進京的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來,反而患得患失?」李傕道:「董將軍本人當然想去,但很多將領……嘿,在河東這裡擄掠太容易了,都餵飽養肥後,就別的地方都不想去了!」
賈詡皺眉道:「這些是遲早要好好整頓的 ,不過你找個機會提醒董將軍,要進京,就要快!」李傕不解道:「難度賈兄認為京城那邊會有變數?」賈詡自信地道:「如果我是何進,就一定不會只找一路人馬進京,我們走得太慢,就會失卻先機。」
「那賈兄認為…」賈詡徐徐望向北方道:「并州丁原,此刻應該也在為同樣的事費心吧!」
***
就在董卓收到密召沒多少天,宦官一方已接二連三收到噩耗。
「姓何的鐵定是瘋了!董卓那種人也敢去惹!聽說涼州兵已離開了河東。」
「東郡太守橋瑁已經發兵,都是打著誅殺黃門的旗號!」
「何進派了王匡去東面調兵,你的人查明了嗎?」
一名宦官顫聲道 :「糟糕了,董卓橋瑁王匡同時進京,那就算蹇爺還陽,他也擋不住呀!」
張讓拍了拍桌子,沉聲道:「只有傻子才以為何進會大開城門,來多少兵就放多少進來,其實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製造兵臨城下的壓迫感,以威脅太后娘娘就範,下旨誅殺黃門,娘娘若不從,他就放一些兵將進來,再想辦法把忠於娘娘的禁衛逐步換走…」正說的時候,一人氣急敗壞地走進來,「孟津起火了,守將被殺了,在京城裡都可以看到火光!」眾人都面如土色,因孟津是位於洛陽城北面的一個重要渡口和關卡。
只見近來甚少開腔的中常侍趙忠,大力一拍桌子,隨之而來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張爺完全說對了,孟津守將正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親信,哼,娘娘的人也可以算是何進的人,這個何進也真夠狠的。是了小高,是董卓已經到了孟津?」小高答道:「不是董卓,是并州刺史丁原。」
又一番驚恐擾攘,最後各人把目光落在張讓身上,似乎都想問他同一個問題:「那現在太后會否就範?」
張讓眉頭緊皺,沉思了一會,慢慢道:「火燒孟津,會讓太后娘娘憤怒,引兵入京,會讓娘娘恐懼。憤怒只會令娘娘憎恨何進他們,恐懼也只會令娘娘更靠向我們……」
「說到底,我們都死了,太后娘娘就會完全孤立,任憑他們擺佈。」
張讓把形勢和太后的心態都拿捏得相當準確,難怪多年來能在宮中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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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十靈思何皇后紀 》: 四年,生皇子協,后遂鴆殺美人。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遂與紹定籌策,而以其計白太后。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對共事乎?」進難違太后意。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 遂西召前將軍董卓屯關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東發其郡強弩,并召東郡太守橋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太后猶不從。
《後漢書卷七十二董卓列傳 》: 六年,徵卓為少府,不肯就……朝廷不能制,頗以為慮。及靈帝寑疾,璽書拜卓為并州牧,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曰:「臣既無老謀,又無壯事,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於是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及帝崩,大將軍何進、司隸校尉袁紹謀誅閹宦,而太后不許,乃私呼卓將兵入朝,以脅太后。卓得召,即時就道。
《三國志魏書卷六袁紹傳》: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也。高祖父安,爲漢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紹有姿皃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與交焉。以大將軍掾爲侍御史,稍遷中軍校尉。
《三國志魏書卷一武帝紀》: 冀州刺史王芬、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連結豪傑,謀廢靈帝,立合肥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芬等遂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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