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老鴉麥子被颱風吹倒了,收成減產,為了彌補損失,他會怎麼做?過年舞龍一次要兩塊錢,這相當於承闊承廣一年的學費,誰家這麼大方,敢請舞龍的上門?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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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下)
“二哥,你快說呀。”聽故事,承廣最來勁,在家裡是奶奶講故事,二伯也講過一個故事,沒有想到二哥也會講故事。
“那是十來年前了,我才七八歲,那一年立夏前不久,下大雨刮大風,地裡的麥子都被刮倒了,那時候這地呀還是咱老百姓自己的,當然這麥子也是咱自己的了,這風呀刮得太大了,田裡像鋪上了綠色的毯子,這種麥子要麼爛掉,能活下來的麥子到收的時候一般都是癟籽,一般的風只是把麥子刮歪了,扶正了還是有點收成的,可這季麥子也收不到什麼了,看到這個樣子,沒有人不傷心的,本來這是天災,大家歎歎氣也就得了,你猜這老鴉怎麼的?”
“怎麼的?二哥,快說呀!”
“這老鴉呀,聽說三五天都沒有吃飯,還直把自己的額頭向房子的中柱上撞,結果連血都撞出來了,大夥都勸他,這倒麥子又不是你們一家,幹嘛要這樣作賤自己呀?可老鴉這死腦筋就是不聽,還是餓著肚子撞牆,說不吃飯,要把這損失補點回來。”
“哈哈,老鴉怎麼會這樣,還有這麼笨的人?”承廣嘴上發笑,心裡倒覺得這老鴉還真有點可憐。
“你們想,只要有損失了,這老鴉都要像法子作賤自己,這回白丟了二分錢,估計又要幾天不吃飯,用頭撞牆了,你們想想,這一個大勞力一天的工分才幾分錢?”
“二哥,那承幹是不是也要餓幾天的肚子了?”
“這倒不會,老鴉這個人對外人很小氣,會作賤自己,卻不作賤家裡人,要是作賤家裡人的話,估計他老婆早跟人家跑了。”
“唉,這老鴉不曉得是可憐還是可笑?”
“肯定的是,這次他過年又要餓幾天的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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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嘭嘭! 噠!噠!走進貴府滿春堂,吉星高照喜氣揚,松鶴延年比南山,蘭桂齊芳福無量,今歲添喜好事多,還要養個狀元郎……”
幾個人光顧著聽承海講故事,沒有想到唱道情的已經在二伯家門口唱開了。
“還要養個狀元郎”,這曲子唱得不錯,幾個人相視而笑,二伯就是想要個狀元郎啊。
都到二伯家門口了,幾個人不能像其他人一樣站在外面,要進去給二伯、二伯母拜年。
梁德凱今天起來得特別早,老早就把門打開了,就等著唱戲的上門,唱上一個好段子,給家裡帶來喜氣好兆頭。
承海幾個人一進門,看到二伯正坐在桌子邊喝茶,承海開口就說道:“二伯,恭喜恭喜!祝您壽比南山松不老,福如東海水長流,今年抱個當狀元郎的孫子。”
幾個人也跟著後面附和,承廣眼尖,一眼就看見了承海說的“壽比南山松不老,福如東海水長流”正是貼在二伯房門上的對聯,心說二哥什麼時候學的這麼靈巧了,這麼快就把看到的東西給用上了。
梁德凱有兩塊心病,一是自己的這反反復複的勞什子病,二是到現在都沒有抱上孫子,這唱道情的和承海正好把話說道他心裡去了,自然十分高興,嘴咧得老大。
“承海,把這家神櫃上的爆竹拿出去放了。”梁德凱囑咐承海,這好兆頭要用爆竹迎接的,當年承海放爆竹燒了集體蓋房的茅草梁德凱似乎已經忘了。
一曲唱完,吳大宏笑呵呵的向道情筒子裡投進了一個紅包。
承海承山承闊在外面忙著放爆竹,承廣多了個心眼,隨著那一群人跟著唱道情的人走,人群中有人問道:“看看,咱隊長包了多少錢?”
唱道情的人打開紅紙包,大夥一看,嚯!一張嶄新的武漢長江大橋。
“我說得沒有錯吧,在發財人家,只要唱對了曲子,這紅包肯定包的多的。”
“謝謝!還有一家什麼裁縫的,怎麼走啊?”
“還是跟著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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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山承闊放完爆竹跟了上來,看到承廣就問:“吳大宏包了多少錢?”
“二角。”
“乖乖,這麼多呀,這喬裁縫打一條褲子也不過才二角錢。”
“別說了,現在就是去喬裁縫家唱呢,二哥怎麼沒有來?”
“他和二伯在說話,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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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喬裁縫家門口,大家都站得遠遠的,唱道情的果然是唱的生意興隆之類的曲子,一曲未終,大家看見喬裁縫從屋子裡甩著膀子走了出來,向漁鼓裡投進了一個紅包,說道:“去趕下一家吧。”
每次看到喬裁縫甩著膀子走路的樣子,承闊承廣都感到奇怪,也問過奶奶,奶奶告訴他們這人要是有了錢有了勢力走路都是這個樣子的,儘管奶奶說了,可是弟兄倆怎麼也不明白。
喬裁縫甩著膀子走路,其實古已有之,馬中錫《中山狼傳》中的老牸說它的主人“今掉臂行村社矣”,其實和喬裁縫甩著膀子走路是一個動作。
唱道情的從喬家出來,放眼在莊子上看了一眼,正如大家所說,幾乎沒有人家開門的,自己也不久留,加快腳步向莊子外走去,承廣幾個人一看人家要到外莊子上去唱了,只好作罷回頭。
舊時春節期間出來唱戲營生的人都會遵守這樣的一條規矩,沒有開大門的人家不要去唱,那也是窮人家,要是在人家門口唱了,就是知道屋子裡有人,人家也不會開門給錢。但是假如房子再破,明知道這家人很窮,但是大門卻開了,唱戲的如果故意把這家人家給撂下不唱,這家主人會追上來和唱戲的人理論,按照規矩,唱戲的不但要賠禮道歉,而且要回頭重新到這家門口唱。
唱道情的人走上了大路往外莊走,這幫聽道情的人只得回頭,邊走邊說。
“不曉得喬家包了多少錢?剛才沒有問那個唱道情的。”
“都怪我們站的遠,可喬家不喜歡人站在他家門口的,要是站得近的話倒是可以問問唱道情的。”
“我看不會超過2角錢。”
“你怎麼曉得的?喬家一年不曉得賺多少錢,一個月光是交給集體的錢就有十塊,你們家去年一年結的工分錢有十塊嗎?”
這活說下來,真的沒有人吱聲,畢竟一年的工分結下來能發十塊錢的,屈指可數啊。
喬家包了多少錢,還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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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山承闊承廣三個人去找源平,順便給大伯大伯母拜年,一般大年初一,源平是不會出來到他們家來的,原因這三個人也知道,因為德義在四兄弟中是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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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莊子上逐漸熱鬧起來,唱道情的,挑花籃的,唱鳳凰唱麒麟的,最好看的,還是舞龍燈的,舞龍燈就舞龍,東台人喜歡說成舞龍燈。
差不多是正中午的時候,舞龍的隊伍終於來了,走最前面的左手上擰著一面黃燦燦的大鑼,右手上拿著一把木錘,走幾步就“嘡”的敲一聲,後面跟著一個扛火紅球的,再後面是七個舞龍身的,每個人頭上都纏著黃色的頭巾,一身火炭紅打扮。
為什麼舞龍要九個人呢?這裡還有講究,這講究並不是什麼風俗習慣或禮教神數,而是完全出於經濟上的考慮。在一戶人家前舞一次龍,這個價錢差不多是兩塊錢,這兩塊錢可是不得了的大錢,不是誰家都給得起的,想想承闊承廣弟兄兩個一年的學費也不過才兩塊錢, 承保開拖拉機家裡共四個勞力,一年結算下來的工分錢才20塊錢,就是這20塊錢還把莊子上的人的眼睛紅得都要冒血,超過一半的人家年底結算工分會反欠隊裡錢的。這樣一說就明白了,一個莊子上一般也就是隊長家接待的起這個龍燈,要是這個隊長很低調,也許這個莊子上就沒有一戶人家舞得起龍燈的,或許生產隊出面,在大場上舞一次,給全隊老少解一下饞。舞龍一共不過十個人,這樣每次每人能掙到2角錢,前面說了,這接待得起舞龍的人家少之又少,如果一個舞龍的隊伍也弄上幾十號人,這場子是大,但算下來每人才能掙多少錢呢?別看這舞龍的一次能掙2塊錢,平均下來每個人一個年頭掙的錢還不如一個單槍匹馬的唱道情的。春節出去唱戲舞龍掙的錢不是全歸自己,還要上繳很大一部分給隊裡,要是你沒有隊裡給你的許可,你敢去唱戲?不把你抓起來不給你扣上帽子,就是好事了。
梁家莊原來也只有喬家過年時要是碰上什麼喜事才會舞龍的,一般年頭也不會舞的,吳大宏剛開始做隊長的時候低調的很,沒有舞過,要舞也只是生產隊出資在大場上舞,後來吳大宏連續生了幾個都是丫頭,德凱沒有事就瞎琢磨,結果就讓他想到了這過年的時候一定要請舞龍的隊伍在自己家舞一場,去去晦氣,招招好運。
舞龍的人也知道,這每個莊子上舞得起龍的就是那約定俗成那幾戶人家,走起來輕車熟路,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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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凱一大早就把大門打開了,送走唱道情後又陸續送走幾撥,就等著這舞龍的過來。
舞龍的早就知道,這些年梁家莊子上也就是吳隊長家每年都會請舞一次龍的,而且也都知道這吳隊長和他老丈人的心病,所以這舞龍隊一到門前,不是直接就舞起來,還要走一個儀式。
這邊梁德凱和吳大宏早站在門口迎接,等著接福了。
“嘡!”領隊的敲了一聲鑼,敞開嗓子學著唱麒麟的那撥人的調子就唱開了:
“咯喳喳的咯喳喳,我送賀喜到你家。
一鑼財神當堂做,滿屋金銀花;
二鑼鴻運通天、福氣東來、烏紗紫袍、加官進爵;
三鑼新春到,花並蒂,觀世音,送金童,文曲降,府添丁,書讀到,狀元郎,公侯爵,百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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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敲鑼的人每唱完一遍,後面的人就跟著和一遍。
吳大宏忙請出八隻二踢腳一串兵籽,劈啪啦在門口放開了。
這儀式做完了,舞龍隊才在門口空地上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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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周圍圍了一大群人,凡莊子上能爬得起來的人,基本都來了。每年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打扮、一樣的儀式、一樣的唱詞,一樣舞龍動作,即便如此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人群中不住有人感歎:“咱家年底結帳還倒貼生產隊錢,祭個土地老爺還要借肉,看看人家吳隊長家多風光,又是道情麒麟的,又是舞龍的。”
話未說完,馬上就有人接過話了:“有本事你也弄個隊長當當,你有這福嗎?這隊長可是三世修來的福分。”
隊長可是三世修來的福分,連個記工員都是祖墳葬得好的蔭福 ,在大家的眼裡,這是個鐵的真理,無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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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凱看著上下翻飛的舞龍,臉上的那個美呀,皺紋都被擠壓成了一朵花。
承闊承廣看著得意的二伯,心中不免有點擔心,這大姐已經生了四個丫頭了,要是下次還生個丫頭,那如何是好?奶奶說的對,要是大姐二姐把生的孩子相互勻一下,那該多好。
好看的東西總是結束得特別快,大家覺得也就是幾袋煙的功夫,舞龍就結束了,大家看見吳大宏笑嘻嘻的塞給領隊的一個紅包,領隊的說了句多謝,轉身就走。
承闊承廣幾個人看得正愣神呢,承山走了過來,剛才舞龍的時候,承廣他們幾個人都是站在外面的人群中看的,沒有到二伯家門口看,因為二伯寵著承山,所以承山就和二伯站在一起看,順便還能扶他一把。
“三哥,你看見吳大宏包了多少錢?”大家見承山過來了,急忙問。
“哎呀,剛才光顧了看舞龍燈了,哪個注意這些?”
“別問了,這紅包最少要2塊錢,沒有2塊錢,也拿不著手,少了,這些舞龍的也不答應。”承海肯定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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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到下午太陽快要落山了,看了一個下午戲的人們陸續散去,莊子上又開始升起了炊煙,這個時候大家知道今天不會再也唱戲的過來了,家家戶戶把大門敞開,讓家裡也透透新年的氣象。
初二以後的幾天是農村裡面走親戚拜年的日子,一年到頭大家都忙著賺工分,沒有特別重大的事件相互之間基本不會見面。過了初五,日子還會像過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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