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要讓錢胡楊主動認罪，他們會採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現行的教學制度是資封修，那麼就要徹底打倒，怎麼打倒？請看下文。
第二十六章（下）
原來還是盧子涵的那張大字報，只不過大字報上的錢胡楊的第四條罪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用黑墨汁給塗掉了，“且看這個害人蟲錢胡楊的四大罪狀”中的“四”字也被塗掉了，原來行文佈局合理，很是賞心悅目大字報經過這麼一改，變成了亂塗鴉。
“咦！這誰改的？”
“誰改的，還能有誰呀？肯定誰寫的誰改的唄。”
“就是，這還用問嗎？”
“再不改，連公社董社長都被扯進來了，弄不好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
“本來還可以看看大戲的，這下子沒得看了。”
“我聽說東台城裡面，戴高帽，拉著遊街天天有，多熱鬧，咱這地方熱鬧不起來的嘍。”
“唉，就是啊，要是卞長明再揪出一個來，最好是沒有後臺的，也來個戴高帽，拉著遊行，多好玩。”
“哈哈，真的，那才好玩。”
……
承闊承廣聽了這些認的話，感到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好人，連忙又擠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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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桂花婆媳放工回來，看到弟兄倆還在玩鏈條手槍，桂花劈頭就問：“上午你們老師被批，沒有人上課，下午怎麼弄的？”
“媽，下午也沒有上課，有老師叫我們自己學習的。”
“自己學習，這不和你們在學堂的時候一樣？”
“媽，不一樣的，過去在學堂老師沒有來的時候，可以在外面耍子的，現在只能在教室裡玩。”
“你們剛才不是說自己學習的嗎？好哇，這終於說實話了，原來都是在耍子。”
桂花這句話一說，承廣才覺得說走了嘴，今天滿腦子的文化大革命，哪裡還想到學習兩個字。
“這學校就是瞎弄啊，好端端的不讓人家老師教書，偏偏說人家是牛鬼蛇神，我看這些人才是牛鬼蛇神。”
“就是啊，媽，這學校裡都是些文化人，怎麼讓這些人亂來呢？”桂花一臉迷惑。
“放學回來就要做作業，不要等到天黑了，又要火油燈，這火油上計畫的，多買買不到的。”
“奶奶，今天沒有作業。”
“沒有作業就不能自己看看，你們都會了？”
“要好好上學，不要老光顧著耍子，將來要是能考上個大學，到城裡面去，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修三世修不到一個城角落，你們呀只有好好學習才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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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承闊承廣去和承山一起去挑豬草，承山說要和素珍一塊去，這樣幾個人又來到了德凱家。今天日子不好，德凱也只是在家裡燒了幾柱香，其他的活動倒是沒有，看到承闊承廣，禁不住又問了。
“承闊二娃，你們錢老師被批了，這兩天誰幫你們上課了？”
“二伯，沒有人上課，我們都在教室裡玩，其他的班級上得也少，文化站瘦高個兩個人把老師們集中起來，學習的，哪有空上課。”
“這課都不上，那考試怎麼辦？”承山一聽感到奇怪。
“報紙上有人給毛主席寫信了，說現在的這個升學制度不好，要改的，你們看看。”德凱朝桌子上一指。
承闊承廣連忙在桌子上翻了起來。
“二伯，是幾號的報紙呀？”
“昨天剛來的，幾號？”
“18號……找到了。”承闊把報紙抽了出來，打開。
“喏，在這裡，翻過來第二頁。”德凱指了指。
承闊承廣翻開報紙，看到題目老長-《北京女一中高三（四）班學生敢想、敢說、敢做、敢闖、敢革命寫信給黨中央和毛主席強烈要求廢除舊升學制度》，承廣讀道：“建議高中畢業生直接到工農兵中去，和工農兵相結合，在三大革命運動的風浪中鍛煉、成長，首先取得工人階級、貧下中農給予的‘思想畢業證書’。黨從無產階級的優秀兒女中挑選出更好的、真正為廣大工農兵服務的青年去升學。”
兩人一讀，不知道怎麼回事。
“二伯，這說的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梁德凱頓了頓，“是說上大學不用考，去上大學的要上面挑選的。”
“哦，二伯，這麼說，上大學不是容易了？”
“容易了？二娃，你們小，不懂啊，這上面選人去上大學，什麼時候會輪到選你們？”
“哦！二伯我們懂了，這麼說那些幹部的子女上大學容易了？”
“是啊，光是幹部還不行，要大幹部才行的，你們想啊，這肯定要公社和縣裡同意才行的，這麼大的幹部能有多少？”
“二伯，這麼說家裡沒有人當幹部，就是成績再好，也不能上大學了？”
“你們錢老師成績那麼好，都考上幾次了，不還是一樣上不了嗎？”
“那我們也不要上了，反正也不會去上大學，不上也好，天天和三哥一塊耍子，多好啊，哈哈！”
“就是，你們看我，比你們還少遭了兩年罪，哈哈！”
“承闊二娃，不要聽承山瞎說，只要學校現在還有學上就要好好學，誰能保證以後……”
“二伯，以後什麼？”承廣發現二伯話說了一半又把話縮了回去，禁不住跟著問。
“這個，你們不懂的，反正只要有學就要上，不會錯的，你們去挑豬草吧，把素珍姐妹幾個也帶過去。”
“好的，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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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成闊承廣去上學，今天週一，上午第一節課是文化大革命，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大家都希望不要太久，免得在太陽底下曬得要死。
報廊前面幾乎沒有人站著，成闊承廣知道，肯定沒有新的牛鬼蛇神被揪出來。那張被盧子涵塗鴉的大字報已經開始發黃，東邊那幢教室的陰影和早晨的太陽光將大字報撕裂成兩半，格外顯目。
最近的文化大革命都是由文化站的瘦高個主持，這已經成為了習慣，大家也不奇怪。
很快大家安靜了下來，承闊承廣發現錢胡楊手上拿著幾張紙低著頭站在瘦高個他們坐著的主席臺旁邊。瘦高個做好了一些動作後，開始講話了。
“各位同學，今天的文化大革命在我們學校會有里程碑的意義，等會會有重大事件向同學們宣佈，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繼續上一次文化大革命所佈置的任務，這就是繼續批判錢胡楊，讓他讀自己的認罪書，請同學們仔細聽，發現其中有狡詐、隱瞞、反動的情節一定要及時的指出來，絕不姑息，下面請把錢胡楊押上臺去。”
話音未落，大家就看見盧子涵、卞長明沖了上來，一人一邊押著錢胡楊的胳膊，錢胡楊的膀子被拉得很直，雙手明顯高出肩膀很多，上身的衣服都滾落到脖子裡去了，雖然只有一件上衣，脖子上就像套上了一個圈。
錢胡楊被押上了台，兩張學桌拼起來的，盧子涵、卞長明帶著審視的眼光站在後面。
錢胡楊“嗦嗦”的把那兩張紙展開，剛才雙臂被扳得發酸麻木，衣服被湊了上來，即使這樣也不敢活動肩膀整理衣冠，只得對照著紙念了起來。
“尊敬的指導員，尊敬的校長，各位老師，各位同學：
經過上次指導員和全校師生的嚴肅批評，使我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感謝大家在我迷途時候的當頭棒喝，讓我一下子變得清醒過來，經過這兩天的徹底反省，我找出了自己的嚴重錯誤，主要概括為以下幾點，請指導員和廣大師生批評指正，我一定會虛心接受，徹底的改造自己。
第一，我本是富農子弟，雖然我階級出身不好，但是毛主席和党本著改造我教育我的思想，讓我讀完了高中，而且公社董社長也給了我一個能夠為人民服務自我改造的機會，讓我來到八一學校教學。在近兩學期的教學中，我忘記了自己的階級出身，忘記了董社長對我的關懷，忘記了全校師生對我的期望，以至於一直沒有深刻的檢討自己，沒有認清毛主席和党沒有因為我階級出身不好而給我這個老師職位的巨大恩典，以後我一定會虛心向貧下中農學習；
第二，近兩個學期以來，我犯了唯書本論的錯誤。錯誤的認為書本上講的東西一定正確，就是真理，經過大家的批評，我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重新認真學習了毛主席的話——“一種是教條主義的態度，不管我國情況，適用的和不適用的，一起搬來。”今後我一定要改，一定要虛心向大家學習；
第三，自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以來，我沒有及時學習，沒有跟上文化大革命的步伐，政治思想落後，沒有將主要精力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去，還錯誤的要求同學們唯書本學習，犯了脫離無產階級政治的錯誤，我重新學習了毛主席關於教育的偉大指示-“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認真自我批評，認真學習文化大革命的內容，認真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去，把自己當成一個文化大革命的活教材。
我的錯誤很多，罪行很重，但是我悔過的態度十分誠懇，毛主席說“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我懇請大家接受我的認罪，嚴格監督我的改造，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重新讓我為人民服務。
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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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承廣雖然才上三年級，雖然對於錢胡楊的悔過書的內容不能完全瞭解，但是至少在大體上瞭解錢胡楊是真心的希望這幫人能原諒他的錯誤，好讓他能繼續教學，兩人也在天真的想，要是能讓錢老師繼續教學，繼續給他們講故事講科學那多好啊！
“錢胡楊，你的悔過書讀完了？”
“報告指導員，我的悔過書讀完了，請大家接受我的認罪，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不是我說了算，要問問大家同意不同意，同學們，下面對錢胡楊進行批判，大家要勇於指出他隱瞞了的反動的情節。”
瘦高個的話一講完，下面立即開始竊竊私語，承廣小聲對承闊說：“哥，錢老師都已經認錯了，這個瘦猴子怎麼還不依不饒啊？”
承闊飛快的捏了一下承廣：“小聲點，你忘了二伯和我們的話了？”
承廣握著拳頭，嘴上小聲的罵著：“這個怎麼不瘦死的猴子，這個壞蛋卞長明，這個狗腿子盧子涵……”
台下雖然竊竊私語，但是站出來批判錢胡楊的人卻沒有一個。
天陽已經老高了，火辣辣的曬著人難受，但是光線也特別好，視線能看的很遠。
承廣清楚的看到盧子涵用眼睛看著瘦高個，那眼神好像在請示，瘦高個一看會意，使了使眼神。
“同學們，大家看看，這錢胡楊到底說了些什麼？”正當大家在交頭接耳的時候，臺上忽然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了，只不過音調比平時高了許多倍。
大家看見盧子涵一把就搶過了錢胡楊的悔過書，高舉過頂頭頂，用力的晃來晃去
“咋一看我們都覺得錢胡楊的認罪書很誠懇，左一個錯誤，右一個改正，還把毛主席的話給抬了出來，不錯這封悔過書裡面是寫出了他本人的罪，可是大家注意到沒有，這個富農子弟出身的人對自己身邊的大罪人卻沒有揭發，甚至一個字也不提，同學們，解放前我們的父母祖輩一直被這些地主富農殘酷剝削，這些地主富農的罪行滔天，可是錢胡楊對他們家的大富農，卻當上了瞎子，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錢胡楊，你為什麼對你們家的大富農一點檢舉揭發的文字都沒有，這是你的真心悔過書嗎？”
聽到這話，錢胡楊的身子一陣哆嗦，怯怯的說：“家父年紀大了，生有重病，十天有八天不能起床，哪有力氣去剝削別人？”
“同學們聽聽，這個病成這樣的富農，頭腦裡想著的還是怎樣去剝削別人？這種思想不把它徹底打倒，能行嗎？錢胡楊，你聽著，你這是癡人說夢，我們現在是毛主席領導下的無產階級專政的新社會，專門打倒你們這些剝削階級的對人，還想剝削別人，做夢去吧。”
“我沒有說要剝削別人的……”
“住嘴，錢胡楊，你只有真心的徹底把你家老富農的罪行暴露出來，才能減輕你的罪過，否則我們在場的人誰也不同意。”盧子涵步步緊逼，這讓台下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盧子涵同學，把他的認罪書拿過來。”瘦高個說話了。
卞長明連忙從盧子涵的手中把認罪書拿了過來，飛快的送了過去。
“怎麼連個手印也沒有啊，卞長明同學，請幫忙到我的辦公桌之上把印泥拿過來。”
卞長明門牙掉了，可是腿卻出奇的好使，很快印泥被拿過來了。
“去，給錢胡楊把手印按上。”
卞長明一手拿著紙一手拿著印泥，盧子涵搶過錢胡楊的手，蘸著印泥，用力的按了下去。
瘦高個拿著錢胡楊按了手印的悔過書，也像盧子涵剛才那樣舉過透頂晃了晃。
“同們，這是什麼？這就是罪證，這就是壞人蟲牛鬼蛇神的罪證，有了它，我看誰也保不了他了，我們必須將這夥地富反壞右鬥爭到底。”
這話一說，錢胡楊自己心中的那個悔呀，明明這個瘦高個私下裡對自己說好的，只要自己認真的寫一份悔過書，就會原諒自己，讓自己戴罪立功，重新走上講臺，怎麼一到這裡就變了？
錢胡楊這才明白，這夥人根本不是在幫助自己，他們是要把自己往死裡整。
承廣看到坐在校長旁邊的山羊鬍子，他的臉陰沉得在學堂時從來沒有見過。
盧子涵又走到錢胡楊身邊，用力把錢胡楊的頭按了下去，喝道：“不許動，好好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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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盧子涵，瘦高個贊許目光過後，又開始說話了。
“同學們，我剛才說今天有一個重大的事件要宣佈的，根據目前文化大革命的形式，我們現行的教學方式和升學制度已經嚴重阻礙了社會主義的發展，為了徹底打碎這代表著資本主義、封建主義、修正主義的教學升學制度，東台縣文化革命小組決定積極回應全國的“停課文化大革命”運動，號召全縣的所有學校一律停課進行文化大革命，現在我開始閱讀東台縣關於各學校停課文化大革命的通知。
各中小學、專業學校：
文化大革命運動的迅猛發展，揭出了教學升學中的許多資封修的罪惡制度，為了徹底打破這個制度，認認真真的進行文化大革命，決定暫停各學校一切課程，與考試相關的一切活動也同時停止。小學5年級以下的學生一律回家待命，6年級以上的學生一律留校參加文化大革命，取消寒暑假，停課時間請接到本通知起即刻實施。
東台縣文化革命小組、東台縣教育局
1966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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